李和欣喜欢烹饪,喜欢的程度到会跑遍大大小小有名的餐厅及摊贩,试图吃出别人的商业机密;更参加了各式各样免费的烹饪教学,期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煮出令人食指大动、赞不绝口的美食。
姑且不论她修练至今厨艺如何,会造成她对烹饪有这种莫名的热中,其中最重要的原因,绝对是因为她有一个手艺直逼傅培梅的妈妈,天天以美食佳肴刺激她的结果。
所以,用餐时间的李家常常出现类似这样的对话,
“李太太,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煮得比你好吃!”
“这句话你讲了二十年,也没见你成功过。”
“国父说:‘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我也才花了国父一半的时间而已!再说,要超过你也不见得要花到四十年。”
“既然我的厨艺那么不济,你干嘛还拼命吃?”
“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往往,李和欣的话都说得很满,可是曾看过她精湛厨艺下产生的全黑蛋炒饭或酸辣玉米浓汤,大概都会认为她即使到达了国父的境界也于事无补。
美好的星期假日,李家又弥漫著浓浓西点烘焙的香味,李母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刚出炉、热腾腾的苹果派,笔直端到女儿面前。
口水流一地的李和欣,早忍耐不住备好叉子坐在餐桌前等了,当一切就绪,她正准备落叉大快朵颐时,李母眼明手快地又将苹果派拿走。
“别冲动,不是给你吃的!”
“小气,你是不是怕我偷学你做苹果派的密技?”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在,不给她吃要给谁吃?
“还敢说!”李母一手端著苹果派,另一手用力朝女儿的额头戳下去。“是谁成天把别人的狗当成自己的狗?我们当然要有所回馈啊!”“要给金毛吃啊?”摸摸被戳痛的额头,李和欣兴高采烈地站起来就要往门外冲“我去叫!”一大块的苹果派,金毛一定吃不完,她到时候可以“勉为其难”地替它多吃几块。
“给我回来!”李母无力地扶著桌面,这么笨的人身上真的有她的基因吗?“不是给那只狗!你不是一直想看隔壁的先生?我现在在帮你制造机会!”
“你是说苹果派是做给隔壁先生的?”隔壁那位帅气、富有、有爱心、高贵、浪漫的完美先生?
“是啊,人家搬过来那么久了,我们都还没去打个招呼,反而先拐跑了人家的狗。这个苹果派,就当作敦亲睦邻好了,省得我以后看到他还要遮遮掩掩的。”唉,遮遮掩掩可是羞愧的极致表现啊!
“可是他在家吗?”隔壁的先生似乎很忙碌的样子,总是早出晚归,每天早睡晚起的李和欣,根本连他出门的汽车引擎声都没听到过。
“我注意过了,今天早上没有发动引擎的声音,他应该还没出门。”李母仔细回想。“如果他真的不在,那就算便宜你好了!”
随著母亲的话,李和欣的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起来。等一下,她就要见到隔壁的完美先生了,他送的那支玫瑰花,正好端端地插在她书桌前不晓得他看到她会是什么反应呢?他对她的印象又是如何呢?她这么突然地杀过去,应该不会很唐突吧?还有
“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把苹果派送去给你那个‘李奥纳多一卡皮箱’?”
“是李奥纳多狄卡皮欧!”
“我管你李奥纳多几卡皮箱,你不去,我要去喽?”
“我去我去”
站在隔壁花园洋房的黑色大门前,李和欣拿著香气四溢的苹果派,另一手在电铃前游移不定。
方才一时高兴过头,没多想就带著食物出门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简单的t恤加七分裤的打扮,虽然还构不上“随便”但第一次见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不是应该打扮得更漂亮一点?
后悔也来不及了,即使她就住在隔壁,可是苹果派都还没送出去,为了“换衣服”这种理由又折回家,一定被母亲骂到臭头,或者,笑到不行。
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下门铃,李和欣的心跳从七十二一路狂飙至一百二,而且有愈来愈激烈的趋势。不得已,她只好不断吞咽口水强压下自己的紧张。
“哪位?”一个男性的声音,透过老旧的对讲机显得有些沙哑嘈杂。
真的在家!李和欣的不安顿时冲上最高点,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我是你隔壁的邻居。”
对讲机那端沉默了一阵子。“请稍等。”
这沉默的几秒钟,已让李和欣的一颗心提到了喉头,接下来等待开门的时间,更是度秒如年。直至她觉得自己已经等到白发苍苍了,眼前一大片电动铁门才终于隆隆地开敢
此时她真有种逃走的冲动,可是理智硬是把她的脚定在当场,她低垂著头直盯著马路,东拼西凑的蓄积体内所有的勇气。片晌,门已完全打开,狗叫声由远而近传来,她惊喜地蹲下身迎接飞奔而来的金毛,希望藉此减轻胸口咚咚的擂鼓声。
“金毛,怎么办,我好紧张”她拿著苹果派左扭右闪地远离金毛直凑过来的头。“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吃的?我要见到你的主人了,你不要害我破坏形象!”
终于,地上一个拉长的人影缓缓移到她脚尖之前,她心一横抬头定睛一看!
上帝!涝诳什么玩笑?
“席济民?!”惊呼出声,盘据她心头的完美图像慢慢地崩解蚀毁。
那个帅气、富有、有爱心、高贵、浪漫的完美先生竟是席济民?此刻,她彻底了解到梦想幻灭是个什么样的感受,爆点的一百分马上骤降到四十分。
为什么是四十?在完美先生的标准里,他只大约稍微勉强粗略搭得上帅气和富有,加上他养了条好狗,还有懂得选这个好地方住,一项给他十分,刚好四十。
“娃娃脸?”她是他的邻居?那个和他养的狗交好的邻居?席济民显然也很惊讶,不过他受到震撼的程度明显地比她好一点,还有理智与她再次确认:“你住在隔壁?”
“我想你大概不会是这里的警卫,也不可能是在这里帮佣的吧?”李和欣好不容易保全了苹果派,阴沉著一张脸起身,做最后的挣扎:“还是你来这里作客?”
“我住在这里。”席济民已完全恢复过来,甚至还为她住在隔壁的事实感到愉快,有她这样的邻居,看来他空洞的生活将变得十分有趣。
“你真的住在这里”上帝为她开了一扇窗,却忘了叫她不要跳窗,害她摔得鼻青脸肿,李和欣眼下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慨。“我的李奥纳多狄卡皮欧”
“李奥纳多?”怎么又是这个人?席济民被她搞糊涂了。
“还有威廉王子和皮尔斯布洛斯南”愁云惨雾令她无意识地盯著手中的苹果派。
“威廉王子?皮尔斯布洛斯南?”
“唉,你不会懂的。”李和欣哀怨地瞄了他一眼,眼光又回到苹果派。她死也不会告诉他,上述三位国际知名人士是她对他的幻想。
没错,席济民确实不懂,更不懂的是她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还好吧?怎么突然这么没精神?”
“说来话长,还是不说了。”天大的打击令她想转身回家,连跟他抬杠的心情也没有,于是她依依不舍地递出手中的苹果派,语气沉重:“这是我妈做给你的,说是要敦亲睦邻。”
“谢谢。”席济民大方地接过,忽然发现她的眼光一直追随著苹果派。他试探性地把拿派的手往左移,她遗憾的眼光果然跟著向左;他又将派向右移,然后她的眼光也跟著向右“要不要进来一起吃?”他哑然失笑地盯著她嘴馋的模样。
“可以吗?”原本毫无生气的眼中突然漾满湛湛的光采,想不到席济民这个人还有点可取的地方嘛!“金毛也可以吃吗?”
席济民脸色怪异地瞧着她和狗热络的互动,从来没有女人对狗的兴趣大过对他的;而且,他身为正牌的狗主人,每天回家这只狗好像也没像现在这样“热烈”地围在他身边。
“它不叫金毛,叫feuer!”他好像提醒过她了。
“feuer?你取的名字好绕口,也不晓得是哪国话!”
李和欣顺顺黄金猎犬的毛,它居然也吠了一声附和她。
“是德文,火焰的意思。”席济民指指沐浴在阳光下,毛发金光闪闪的黄金猎犬。“你不觉得很适合它吗?”
纵然心里不服气,李和欣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取的名字真的很贴切。“我还是觉得‘金毛’比较可爱!”
“你”席济民猛然觉得他再如何坚持,他的狗永远也不会有正名的一天。算了,他自己知道它叫什么就好。“随便你怎么叫。”
金毛?他在心里苦笑,不是他养的狗吗?为什么最后妥协的是他?
“你啊,都没有好好照顾金毛!”李和欣没由来地开始喃喃抱怨起来。“没有带它去散步,也没有定时喂它吃晚饭,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主人!”
替狗打抱不平的李和欣完全忘了,在席济民还是她心目中那个完美先生时,这些缺点似乎都不存在。
“我以为这个庭院已经可以满足它的运动量了。”至于晚餐的事情席济民惭愧地笑了笑:“最近我晚上都要加班,难免晚一点喂它,可是至少我没让它饿过一餐啊!”“狗也是有灵性的,一定是你虐待它,让它受不了,才会跳过来我们家的!”李和欣振振有词地反驳,绝口不提崔莺莺如何引诱张生跳下围墙。
“我会虐待它?”
这只狗根本是到他家当大爷的,吃的饲料比他吃的还贵,他还要负责赚钱养它可是现场李和欣加上狗一共两票,而这两票正一脸控诉地直盯著他,他这个屋主兼饲主好像完全变为少数弱势的一方。
“好,是我的错,我会注意的。”
“好吧!如果你不阻挠金毛到我家玩,就算你将功折罪。”她常常和他唇枪舌剑的,难保他不会记仇,所以总要先防范一下。
“我干嘛要阻挠?”有人帮他养狗、带狗散步,他还求之不得哩!何况他上班时间一整天都不在家,除非把它绑住或关起来,否则这只狗要跳到哪里,他可以控制得了吗?
“你还要带我参观你家!”得寸进尺地要求,李和欣睁大了眼,眸中亮晶晶的神采仿佛在告诉他,要是不答应,就是他风度不好!
“好。”除了答应,他还能怎么办?
“还有那个苹果派,我至少要吃一半金毛也要!”这才叫江湖义气!灵活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李和欣又补充了一句:“不准你告诉我妈!”
“好。”无可奈何地摇头,席济民对她的小人之心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唉”坐在办公室里,李和欣唉声叹气地翻动眼前的文件“唉”过没五分钟,又无精打采地拿起原子笔开始鬼画符。
“怎么了?”位子就在旁边的小齐,见她一反平时神采奕奕的样子,关心地凑过来。
“我昨天见到隔壁的先生了。”连说出口的话都有气无力的,可见李和欣心情之恶劣。
“他让你失望了?”小齐心头了然地猜测。
“不,比那还惨。”李和欣瞄了眼坐在对面的易海-,眼光变得有些复杂。“是绝望!”
“绝望?”看得出来她确实满绝望的,一张娃娃脸皱得跟苦瓜一样。“他哪里让你绝望了?”
又看了一眼易海-,李和欣再次深深叹气。“他全部都让我绝望。小齐,你就别再问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易海-知道那个完美先生就是席济民,这个脸她还丢不起。
此时外线电话像在呼应她般适时响起,她反射性地想拿起话筒,然而当手碰到电话的那一瞬间“小齐,今天外线电话给你接好不好?找我的再转给我。”
她的话令埋首工作的易海-抬起头,深思地望了望她。
匡!讲不到一分钟,小齐俐落地挂断电话。李和欣圆圆的眼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是谁打来的?”
“喔,是厂商打电话来确认活动时间。”小齐疑惑地看着她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大失所望的表情。“你在等电话吗?”
“才没有!”急急忙忙地否认,她没大脑地又加了一句:“我绝对没有等任何人的电话!我只是不想和讨厌的人说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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