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意志坚强,什么也不供认。村里决定处罚他,他家里竟然坚壁清野,粮食、牲口,什么也找不到。特别让领导们生气的是,年迈的狼叔狼婶,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闭门不出,冷眼旁观。于是,干部们想,如果不在这个太岁头上动土,恐怕撬不开刘继省的嘴巴。然后采取了先礼而后兵的办法,动员狼叔说出儿媳妇的下落。狼叔说:“我们已经分门另住,扎鞭缠脖子,各自顾各自,你们把她杀了我也不管!”也没有咬槽任何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把小分队领导的肺都快气炸了,组织一群小伙子,用粗绳拴着他家的瓦门楼,一声令下,这门楼轰然倒地,大门也拉得歪歪斜斜的,没法让人出入。
狼叔气得摇头跺脚,大叫:“反了,反了!不让人过了!”要是当年,说不定要掂着刀出来拼命,这时却让狼婶给他准备了干粮,去县城找已经当了多年干警的大儿子刘继华告状去了。谁知刘继华也因为超生,正在停职反省,劝慰了狼叔。狼叔无可奈何,回到家里,把门楼简单地修复一下,仍然对老二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小分队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在兰秀娟的提示下,去山里丁庄把刘继省媳妇的娘家妈,带到乡计生办审问,这老太婆问小分队,凭什么抓我?计生办的人说,就凭你是刘继省的老丈母。说吧,把你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那老太婆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是个螃蟹都有“家”(夹),我为什么要藏她?计生办的人员无论怎么劝,刘继省的老丈母就是不肯承认知道女儿的下落。计生办的人也不着急,把她关到了乡礼堂里受罪。礼堂里关满了老太太,刘继省的丈母娘一打听,原来这些都是丈母娘。凡是能够得到解脱的,是已经见到成效的。只要“大肚”不露面,这个丈母娘一直在这里喝稀饭,别想出去。
这样的招数真是灵验,每天都有一批丈母娘放出去。刘继省的小舅子给他妈来送饭时,丈母娘对儿子说,孩子,你表伯、表母都不管这事儿,咱犯不着为他老刘家卖命,回家让你姐引产吧。说罢,丈母娘号啕大哭了一场。
生育本来是一种光彩而又羞于出口的事情。自古至今,人们光明正大而又偷偷摸摸地干着这个延续种族的伟大事业。许多闺房里的隐秘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言传出来,肯定是男人们的笑谈。到了这个年代,大气候使然,人们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了。一家老少,大闺女、小媳妇在一起讨论起结扎、上环来,没有丝毫羞怯的成分。
你要是不信,我给你说一个典型事儿。我们寨子里破落文人孙乃社的女儿,是头号“大封建”她从小受父亲熏陶,对男女之大防,最为严谨。当她长大后,家里给她找婆家时,她说啥也不嫁人。只要在她面前一提这事儿,她就恼了,脸蛋子通红地说:“羞死了,羞死了!”还是她爹孙乃社劝她:“妮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夫妻行的是周公之礼,没有什么可以害羞的。”这才出门嫁人。临出嫁时,羞得要命,怕得要死,哭得像个泪人儿,家里人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上了“席篷车”到了婆家,前两个晚上,她穿着衣服睡觉,把新郎急得抓耳挠腮,死缠活缠,到第三天晚上才让这位夫君占领了身子。第四天嫂子去叫她回门时,她竟然害羞得把头部包得只剩下眼睛,回到娘家躲着不出来见人。现在,像变了一个人,去接受孕检时,竟然大大方方地躺在床上,任凭计生工作人员反复摆弄,临了,还搂起上衣,问人家:“摸妈儿不?”
尽管撒下了计划生育的天罗地网,只要是网,就有漏网之鱼。高恩典的大妹妹高恩慧已经嫁到外村,一口气生了两个孩子,被小分队抓去,年轻轻的做了结扎手术。二妹高恩慈刚刚定亲,婆家给了彩礼钱。她们两个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帮助她哥高恩典带上嫂子和两个孩子,穿破罗网,逃向了地旷人稀的内蒙古。这一去就是九年,终于有一天,高恩典从那遥远的地方,带回了大大小小七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