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妈妈呢?”
“只有我一个人。”眼睛看着他手中的饼干罐,口气有些期待。“医生叔叔,饼干好不好吃?”
真是他!
必梓修蹲下身,与他平视。“来,小星,先告诉医生叔叔,妈妈知不知道这件事?”
小星摇头。他是瞒著妈妈,自己跑来的。
“那你怎么来的?”
“上次肚子痛,回去妈妈带我坐公车,我有记起来喔!”
所以,一个才五岁的小男孩,就抱著一罐饼干,自己一个人坐公车、走大老远的路过来,就为了送个点心给他?还不只一次!
“这样很危险,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这样做,知不知道?”
小星张口要说什么,又闭上,沉默地低下头。
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想起很多年前,有个人也是那样的表情,直到最后才告诉他,她要的不是命令,不是他总是告诉她该怎么做,而是希望他听听她心底的声音和需求
“来,小星,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及思索,他已问出口。
“因为因为”小星犹豫了好久,才轻轻地说:“我想让医生叔叔喜欢我”
极细微的声音,但关梓修听见了。
他不知道追求要怎样,幼稚围的同学喜欢他,所以把最喜欢的东西和他分享,对他示好,干妈说这叫追求。那,这是妈妈做给他吃的,他留起来,把最喜欢的饼干给医生叔叔,希望医生叔叔对他好,也对妈妈好。
必梓修轻抚那张稚嫩的脸蛋,心湖激荡。他连示爱,都是最直接、最纯净无瑕的,这孩子和他妈妈好像。
但是他可以喜欢他吗?他没把握自己做得到
“爸爸呢?”这不像一个拥有父爱的孩子会说的话,那男人到底在搞什么?就算分手了,连孩子都不要吗?
“爸爸死了。”
他为之震愕。这就是她说的没在一起的意思!
“医生叔叔,你可以当我的爸爸吗?”
他沉默了阵。“对不起,小星,我不能。我拒绝不是因为讨厌你,真的,你很乖,很懂事,我曾经也非常希望你是我的儿子,但终究不是。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真的没有用。”
小星不说话了。
一个不懂哭闹的孩子,沉默时格外教人心怜。他现在知道,那群医护人员为什么拒绝不了他了。
“这样好不好?我把电话号码给你,只给你一个人,你要收好,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有事或想找人说话时就打电话给我,不要再瞒著妈妈一个人跑来,真的很危险。”
邦地赔款,合约签定。
******
接到小星的第一通电话,是在一个礼拜后。
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妈妈带他去庆祝,所以他心情很好。于是关梓修也对他说生日快乐。
又过一个礼拜,他说妈妈身体不舒服,头痛痛的,吃不下东西。关梓修告诉他,应该是天气太热,她非常容易中暑,刮痧这种民俗疗法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并且可预见当晚有人要被五岁孩童胡乱刮到唉唉叫了。
再过一个礼拜,他说幼稚园画劳作,题目是“我的家庭”他不知道要怎么画,因为他只有妈妈,问要怎么办。关梓修告诉他,你可以画记忆中的爸爸,想像中最想要的家。
小星还告诉他,妈妈每年都会亲手织两条围巾,一条是要给他的,一条不知道要给谁,问了妈妈又不说
每隔一段时间,固定会有一通电话,报告近日发生的事情,有时是心情点滴,喜怒哀乐都与他分享。
必梓修从不开口安慰,只教他怎么面对导情绪。
然后他开始会问
必叔叔,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必叔叔,你为什么不想见妈妈?妈妈很想你。
必叔叔,我真的不可以把你的电话告诉妈妈吗?
然后,昨晚他说:“妈妈又躲在被子里偷哭了,你能不能来安慰她?她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妈妈为什么哭?”
“她说明天是一个她很爱的人的忌日,所以她很伤心。关叔叔,什么是忌日?”
很爱的人吗她终究,忘不掉。
他们都一样,忘不掉,难以释怀。
“忌日就是一个人死掉的日子。”
“妈妈心爱的人死掉了是谁?我可以去问吗?”
“不用问,我知道。”他声音略沈。
“干妈说,要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所以等一下干妈要接我去她那里住一天,叔叔,我要挂电话了,最后再问一次,你真的不可以来安慰她吗?”
他的回答是“晚安。”挂电话。
******
当晚,他彻夜无眠。
隔天,他出现在她家门前。
别问他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
夏咏絮看见他时,有一瞬间的错愕与慌乱。
“梓修”
“要出门?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发现自己回答得过于尖锐,连忙改口:“我是说,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排休。上车!”
他态度有些不寻常,她内心忐忑,硬著头皮开车门。
“怎么走?”出了巷口,他问。
“右转。”
他俐落地打方向盘,踩油门。
她怯怯地,偷瞧他冰冷的侧容。“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呃不,没有。”她连忙掩饰。
“你只要说谎、不安的时候,就不敢直视别人,手指头绞成一团。这个习惯如果不改,你永远骗不了谁。”
“啊!”她连忙松开手,粉饰太平。
他低笑,微沉音律却无丝毫笑意。
“我是要去看一个人,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所以我想,你不知道会比较好,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这有什么好难以启齿的?早知道的事实,他能阻止她缅怀另一个男人、追悼他们过去的爱情吗?难不成她还以为他会怨恨到掐死她不成?
“不必说了。我说过不会再过问你的一切,你用不著告诉我。”
“可是”他看起来好像误会了什么啊!寒漠的面容,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僵凝的气氛一路持续到底。
她在路上买了东花,很纯洁的百合,也许,她追悼的是那段纯净的爱情吧,谁知道呢?
他将车停在墓园外,不再看她一眼。
“谢谢你送我这一程我呃”多明显的驱逐令。“放心,我没打算进去打搅谁。”
她欲言又止,而后叹了口气,关上车门。
他没马上离开,只是望着前方薄雾未散的山岚雾气,视线也模糊起来。
她真的很有心,这里环境清幽,能够长眠于此,也是种幸福吧!
他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来这一趟,折磨自己,徒惹难堪?是想看清她究竟有多爱那个男人吗?那么看清了,就该逼自己把心死绝,彻底放掉,偏偏,心底还有一分不甘
想接纳,又无法说服自己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忘掉她曾经出轨的爱情,心无芥蒂地重新拥抱她舍不去,放不掉他到底把自己搞成什么德行了?这条感情路,他走得好失败!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她在墓园内,用一整天的时间去忆怀心爱的男人;他在墓园外,用一整天的时间,让自己心冷。真的,他只是想测试,心可以多痛、多冷而已,没其他的意思。
山区水气重,傍晚时下了场雷阵雨,他没离开,她也没出来。
雨停了,夜晚的星星好亮,少了城市里的光害,每一颗星星都看得好清楚。
“天上的每一颗星,都代表人世间的一段恋情。”这句话是谁说的呢?对了,是他,第一年的情人节,他少有的浪漫。
那时的纯真少女,偎在他臂弯,醉意朦胧,娇憨地揉著眼,很努力想要看清属于他们的爱情守护星,是哪一颗。
“不用找了,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
“为什么?”她反问。
“因为有人很爱很爱。”他如是回答。
“谁?”她坚持追问,他始终不答,然后笑着吻她,话题结束。
他,很爱很爱,以为她知道、以为她也是、以为属于他们的爱情光芒不会熄灭,那颗星将永远是最亮的。几时起,它已殡落,满天星斗中,没有一颗,是属于他的。
“梓修,你还没走?”极为轻细的声浪飘入耳畔,她步伐虚浮,朝他走来。
他开门,下了车。
她全身湿透了,双眼红肿,显然哭了很久。来不及开口,她出乎意料地扑进他怀里。“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勇敢就今天,请你让我靠一下”
她崩溃痛哭,紧抱著他,喃喃喊著:“梓修”
为什么,她可以为别人哭,却喊著他的名?他不懂她,他已经不懂她了
双臂抽紧,他无法思考,低下头激狂地吻了她,堵住啜泣,也吻去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