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任灵儿离去,转视城外,但见叛军的最前锋已离城十丈余。因为炮石在这个距离上已是难以为力,所以达到这个距离左右的叛军渐渐聚拢一片,准备集中力量攻坚。十丈多的距离几乎可以说转眼即至,文若海却一无惊惶,深知我心般地下令床弩发射!
什么是万箭齐发?什么是横扫千军?眼前就是一个最好的诠解!镑钟大小的床弩随着勾挂牙发的锤击,难以计数的破甲箭挟着尖厉的啸声纷纷而出。需要五人乃至达百人才得绞轴张弦的床弩所蕴带着劲力岂是儿戏?而当初我曾命令封常清在剑南尽力打造床弩,并大批量生产破甲箭,以多备无患。如今封常清深恐万一瀛州有失,特地多多地搬运来各种类型的床弩和破甲箭,这也使得箭雨的持续有了保障!于是,一串串新品的人体葫芦不断出现,或仆在筏上或翻于水中。
所谓有矛必有盾,悍不畏死的叛军在付出相当的代价后,竟然采取了一个比较有效的办法:每个木筏上的将士几乎将所有的牛皮盾都叠加在木阀头前,大部分人拼命张弓回射,只留有几个人以两三面牛皮盾遮挡着头上飞临的普通箭矢!这样一来,至多最前面的一两个人身被破甲箭而死,纵然头顶上有普通的箭雨飞临,伤亡的人数却大大地降低了下来。
看着叛军一挫再进,我不由对敌军前军大将的应对得法而暗暗佩服。我低下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水面,对满耳的筋弦声和惨嚎声直若未闻。只见城墙边上的水痕离城墙垛口只有一尺左右,除了水面固有地波荡外,在我二十息之内。基本上并没有多少的变化。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又暗暗地叹了口气:这漳津河水终于渲泄完毕,眼前的水面也不会再有涨幅。只是援军到底何时才能到来?
猛地突觉身边一亮一热,我才惊觉叛军已抵近浇上松油和脂油的竹疗、木疗和垂钟板防线,豹骑将士正奉文若海的命令点起火炬,准备引燃这道竹木防线。叛军当然也发现离城三尺左右,布有一道七尺左右宽的障碍物,却以为只是类于鹿角桠槎等拒进的物件而已。
其时,为了更有效地抵御外族突进的骑兵侵袭,大唐的军队除了南方兵之外。长柄有力地陌刀已经成为军队常有的装备之一。而大唐的步兵除了重装步兵和轻装步兵之分以外,细分起来还有以格斗见长的刀盾手、长枪兵、陌刀队以及发射武器为主的弓弩兵,只是各节度军镇对军队的装备侧重点有所不同罢了。叛军原隶于我大唐东北的范阳、平卢节度,军中自然备有一些陌刀队。当下,木筏之上的陌刀队赶紧备好陌刀冲锋在前,想以此劈板斩牌,渡临城头。
“掷!”随着文若海简洁有力的一声喊,近百把火炬在空中连翻了几下,直直地落在竹木牌板上。油火相遇登时间火势蔓延起来。原本尽力前冲地叛军如何能帘停止木筏地冲行之劲。两相碰撞之下,竹疗、木疗和垂钟板更被叉竿、钩竿深深地插在其中,更加固定在城墙之外。而在冲撞力的作用下,有许多叛军被抛到火油板上,连挣扎都没有几下就燃烧起来,登时有阵阵异样的味道弥散在空中。
文若海趁着火板相隔的空挡,连忙催促将士们远炮近矢。并佐加以床弩,发射所有能发射的武器攻敌。一时间,伤敌无数。而赖于蔑篱笆、皮竹笆、护城遮架等各种遮挡矢石的器械,我军的伤亡却几近于零!我趁着这个空隙轻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已近黄昏了!我地心头再次泛起疑惑:四大节度使的队伍怎么还不来呢?我的援军究竟遇到了什么,竟使他们拖延到至今也了无人影?
当着众多的将士我当然不能面现忧容,那样会降低自己军队的士气。我佯作观察水势地低下了头,暗暗地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地在墙边水面一瞟,心神不觉一震:城墙上的水痕竟突出一节!这说明淹城的漳河水正在渐渐消退!我心里不由一凉!
我确实是不喜反忧,心里冷然发凉。作为有着前世记忆的我,当然记得宋朝兵家总结的引水攻城地真正奥妙:“只懂得引水浸城,借势而攻,实是对水攻法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如果先浸其城,再去浸水,水去之后。水浸所致的软松一面失去水力的依恃,城墙反倒旋及崩塌!”
“历代少淹河攻之法都是乘水使兵,高尚、庄严怎么知道这水攻之妙?唉,任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天下之士啊!只是眼前要发生的状况,我该如何应对呢?城墙一旦倒塌,我军整个暴露在叛军的眼前!什么床弩车各种占有优势的守御武器不复存在,我很难想象在叛军炮车的攻击下,在十倍于我的步骑精锐地攻击下,我万余将士如何抵敌!当然,具有强大武力的我可以从容而去,但我的妻妾呢?我的臣僚呢?忠心于我的将士呢?”我心下忧急万分地思忖着,对眼前的情形反不怎么在意了。
我沉思再三,只觉得依照情况的发展,要脱离这极不利的情形,只有寄望于两点:一,我的四镇援军及时赶来;二,敌阵中有高秀岩和李庭望在最恰当的时机内,突然不约而同地反戈助战!不过,第二点成功的可能性显然要差得多了,只能多耗些时间罢了。嗯,我这援军到底是怎么了呢?
忽地,我心里一亮:既然叛军在深知有如此破城妙法的情形下,仍然不遗余力地派兵不计牺牲地猛攻瀛州城,这就说明他们也没有把握阻止我方援军的到达,为了在我方援军的到来前,尽可能地擒拿或控制住我,叛军才利用一切可能成功的机会来攻城!嗯,当前无论情况如何变化,尽力拖延时间,固守待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