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长安渐行渐近,易玉卿越来越有有些惶惶不安了。对于她怕被别人认识出来,近乎近乡情怯似的这种心态,皎雪双玉同我一样心知肚明,但却又无法在明里宽解于她。而我现在更是担心的人和事,并不是心里忐忑不安的易玉卿,而是以梅花自比的江采苹!
要知道,在当前的局势下,纵使宫内有人识出身姿窈窕的易玉卿,便是占去玄宗皇帝大半爱宠的杨玉环杨贵妃,也不会大着胆子乱嚼舌根。而曾与杨玉环相处过的朝中大臣们,我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让他们见到深居宫中的易玉卿,只是我如何对待现在仍然独居在兴庆宫的江采苹呢?
江采苹,人如其名,显得那么淡雅清新,且聪慧非常。犹记与她在龙池水畔亭前论言梅花与荷花的品性,以及结成对付李林甫的互援同盟的往事,如此秀外慧中的雅女子,我怎么能忍心任由她移居上阳宫孤独终老?江采苹若是知道易玉卿姐弟相称地随侍我身边,她会怎么样想?而我却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继续任由江采苹留在长安宫中,按制而论,洛阳上阳宫才是她最应该去的归宿,我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
“陛下,长安在即,封大夫向陛下请旨,剑南的人马是否要扎驻在城外?”我正在扰头不已之时,颜真卿纵马行至我的身侧,恭敬地轻声问道。临动身起程前,我下令皇甫惟明及李光弼就近整肃军队,哥舒翰率部回驻北庭任所,以保证大唐西北的安稳。所以一路行来,除了原来一齐为攻伐渤海国而出两京的将士之外,只有封常清率剑南十三州的兵马随侍一侧。如今,想是封常清见长安在望,惟恐部下在国都长安过于逗留,便间接地通过颜真卿,征询我的建议似地提醒我。
我看向落后八九步的封常清,而今的封常清更形沉稳,面色之间一片恭谨。我敛住神思,向颜真卿笑点头道:“哦,朕知道了!”说话间,我轻勒马缰,与封常清并辔而行,封常清神色一惊,仿佛是不经意地将马速也缓了下来,比我落后了一个马头的距离,不敢与我并辔而行。我心中微微叹息,随着时日和身份的变迁,封常清比以前更讲究上下尊卑了。想想十年来朝夕相处的那份亲切,看看封常清的恭谨神色,我心中泛起一阵迷茫失落,但觉得往日的祸福与共的“战友”除了恭恭敬敬的唯唯谨谨以外,再没有知心朋友般的亲切了。或许,除了我的妻妾以外,以后能和我互吐心声的人几乎都没有了。
我干脆再令身边的亲卫去召请朱信东及王林二人前来,这两人连同封常清可是跟从我最早的老人了。吩咐已毕,我微韦头转向封常清,语气亲切地问道:“如今大唐暂时无虞于战事,常清且令部下的人马在此分路回返剑南,常清可随朕同返天策府,朕要和一众贤卿畅谈国事再论战功!”封常清在马上微一躬腰答应,而后告退依照我的意思安置自己的部属去了。
我信缰徐徐而行,眼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村林,便奔驰过去下马休歇,并等待封常清、朱信东及王林的到来。亲卫们刚刚布置好警戒未久,封常清、朱信东和王林三人先后前来一一参拜。我比较随和地招呼三人坐下,眼望着身前风尘满面的老属下,个个恭敬拘谨,我心中的失落感再度泛起。
这三人都是跟随我十余年的老臣,一直忠心耿耿紧密地团结在我的周围,辅佐着我将乱象渐起的大唐山河,慢慢地整治到太平清明。如今大唐内部一片安宁,世欢歌将复重现,而我们倒显得生分了许多,这不由我不心中感慨万千。
轻吁了口气,我缓缓说道:“朕之所以没有召请李泌、郭子仪等一干也是心腹的文武前来,实不过是想和十余年前的旧友谈谈心!”我这一句话让封常清等三人心头一怔,还没有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惶恐,就听我继续轻轻地说道:“十余年前,朕得蒙三位爱卿的耿耿追随,心忧社稷,密计前途!所谓苦心人天不负,几经周折,终于心愿渐偿!现在三位爱卿可算是兴唐的大将,朕也贵为一代帝王,如今思来,恍如梦中!
但朕却觉得三位爱卿无论在什么场合,对朕除了恭敬之外再没有往日那种朋友般的亲切了,只不知三位卿家可有这种感觉?”
封常清、朱信东和王林相望了几下,似乎料想不到我如此而言,一时不禁呆然无语。我轻叹了下继续说道:“朕知道,你们是为了君臣之分,上下之礼!可是朕自四岁与你们三人相交,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这份情谊,又岂是一般的君臣之义这么简单!朕希望,只要不是很正规的场合,大家不要那么恭敬生份,好吗?”
相信这一番话,绝对不会从历史上任何一位帝王的口中说出来,也唯有我这具有前生思维的人才会在情绪有所感触下说出来,这话里的字字句句的意思,在当前的这个时代里却代表着逾于山重、比之海深的情谊和恩宠,所以一俟我的话语停歇,封常清、朱信东和王林三人当即跪伏在地,连连叩头,封常清当先言道:“臣即蒙陛下赦于牢狱,又得陛下看重以心腹相托,如今陛下这恩比天高的一番话,使臣只觉得即是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活命之德,知遇之恩!”
朱信东、和五林激动之余也含泪言道:“陛下身荣九五,为彰君臣上下之份,臣等自应该恭敬以待!而陛下的见解才智,更令臣等钦服不已。如今陛下如此恩言宠语,臣等心感意知,惟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感受着封常清三人的真绪实情”比惚间,我们依稀回到了我身当福王密议国事的时节,我只觉得心里一暖,再没有一丝刚才的迷茫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