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宫家坊
“早安!”
“早!”
“来!映雪,我们快来做。”
“是!吴姊。”
映雪脚步轻快地走向一个绑着两条长辫的女子,吴月是绣坊的十大高手之一,面容清秀,个性亲和近人,由她负责慕容映雪在宫家坊的一切事宜。
“昨儿个睡得好吗?”
“一觉到天亮呢!”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相视一笑,然后手彼此相握,开始互相拉扯,将手指上的关节拉开,接着再为彼此的手臂、肩膀、背部做细部的揉提拉筋和眼睛旁边穴道的按摩。
在缔坊工作,有大半的时间都维持固定的姿势并耗费极大的眼力,所以一大早,在尚未正式开工前,官家坊的姑娘总会提前到,然后为彼此按摩、运动。
这是宫家坊独特的做法,目的是为了保护绣工的身体,一大早来先做暖身,开工后,每过个时辰便停歇近半个时辰,工作时,所有人都静静地做自己的活,专注、认真,休息时便互相按摩、聊天、说笑,让人适度的松和紧,映雪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她和师父就是这样做。
在官家坊已见习了近七天的慕容映雪,非常明白,为什么宫家坊的绣品是天下第一,因为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主子的费心,也格外用心刺绣。
映雪贪婪地吸取每一项新绣技,尤其有许多是荻柏当家后独特发展出来的,令她求知若渴,一边磨着人教她,一边则不断练习,所有人都被这位新来姑娘的热诚络感动了,无不尽可能的教导她,毫不藏私,令她受用无穷。
映雪开始在纸上绘出图形,宫家坊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们绝不采时人流行的文字画做范本刺绣,而是自绘自绣,映雪往旁边的吴月看了过去,看到她灵巧、快速地,完全不用在纸上打草稿,就直接在绣布上绣了起来,令她心折,宫家坊的绣女,果然个个善绘、能织、精绣。
吴月探头看了一下她的构图。“唔!你打算绣鸳鸯戏水图吗?”
“是!”“你要送人吗?”
她点点头未再多语,垂下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老实说,这份绣被她还不知道能不能送得出去,毕竟她要送的人是拥有“天下第一绣”美名的人,她倏地停下了,瞪着草图上那两只鸳鸯。
绣技不如人,她能将之当成“贺礼”送人?虽说贵在心意,可是
“听说戚夫人已经帮坊主谈成了一门亲事。”另一边的青儿开始和其它姊妹话家常。
她闻言全身一震,把所有的心思集中在谈话,手则毫无意识地开始拿起绣线穿针。
“是哪家的姑娘?”
“听说是苏州的富豪之家,人美又是个才女。”
“是吗?绣功如何?”
“不差呢,当然还是不能跟咱们的主子比啦!不过当我们的主母,应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针刺进了指尖,她却恍若未觉,直到吴月见到嚷叫了起来。
“哎呀!你刺到手了,快!快包起来,免得血溅到绣布。”
映雪马上将手指放在手中吮着,脸上露出歉然的神情。“抱歉,闪神了。”
闹了一阵后,一切复归平静。
要当宫家坊的主母可不简单,绣坊中每个绣女个个年轻貌美,母亲和两个姊姊又都是人间绝色,才华洋溢,能过了得宫霓裳那一关,绝非泛泛之辈,她心情不由得更加沮丧,明知与她无关,但,她就是无法停止这份难过、痛苦的感觉。
快了!他就快成亲了
这时内室起了騒动,所有绣女都停下工作,帘幕一掀,坊主威荻柏着一身青衫走了进来,脸上表情是严肃冷凝的,绣女起身向他福礼问候,他拱手回礼,便走进另一道帘后的绣台前坐下,开始工作。
看到他,她有片刻不能呼吸,方才他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时,她曾期待他的视线会落在她身上,可他没有,彷佛不知道她的存在,令她觉得失落极了。
她在妄想什么?她自我解嘲地想道。
十天前,自那一夜在甲板上的短暂对话后,她和他的关系便疏远了,两人虽有交谈,但都是简单的问候脚伤好了没?吃、住习惯吗?
他的态度冷淡、有礼,难以亲近,完全摆出“师叔”的架子她自找的。
他不再亲自教她绣花,一回到江南的宫家坊,便将她交给绣坊中资深的绣工指导。
明知他是因为事情忙,无暇再亲自教她,可仍让她痛苦了好一阵,即使她拚命告诉自己,就这样了,就这样了
他有若天上的蛟龙,身分尊贵,才华洋溢,是皇亲国戚,是天下第一绣坊的坊主,看到在帘幕后工作的身影,更加深了那份隔阂感,他同她,是两个不同地方的人,她,只能在地上仰望那条在云间翱翔的龙。
理智的她,清楚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生长环境、背景的不同,令她不敢多想,也不忍奢想。
可是即使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就是无法不去在意他,只要与他同处一室,尽管拚命压抑自己不去看他,可全身的知觉、感官,仍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行,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她整颗心像是会发颤似的,令她整个人颤动不止。
她硬生生地收回视线,不再望向帘幕后那会令她心痛的身影。
荻伯瞪着绣架上洁净如新的绣布,奇怪!若在平时,他早勾勒出图形,开始绣了,可是此刻的脑中却一片空白,想不出该绣什么才好,不!也不能说是一片空白,正如过去数日一样,脑海中反复不断出现一个女子的容颜和身影,扰得他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费了好大的力量,才不让自己掀起帘幕,走到那个令他寝食难安的女子身前,一把拉起她,将她带到无人的地方。
想再一次听到她那爽朗的笑语,听着她将大漠的景观、人文形容得活灵活现。
但
她不属于这里!
再一次,他提醒了自己。
她是属于那个远在千里外、大漠上的敦煌。
他则属于这个风光明媚、鱼米之乡的江南。
她的根在那。
他的根在这。
在这,有他想守护的人、事、物。
最初,他就不该让自己对她付出了关心,如今才发现,付出的不仅仅只有关怀,还有其它。
她的脚伤复原得很快,再过半个月,她就会离去了,如此一来,当她真正离开时,他就不会有那样难受的感觉了。
他深吸口气,拿起绣针,开始刺下第一针。
“娘,我们还要撮合他们俩吗?雪丫头不会留在这的。”
“我知道,但我不认为那是问题。”
“是吗?”
“没错!你告诉我,你觉得你弟弟还会再爱上别的女子吗?”
“依我们家这种一辈子只爱上一次的个性,很难。”
“所以你说,还能放过雪丫头吗?”
“这”“放心,娘自然有锦囊妙计,对了!莲儿,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附耳过来。”
“您说什么?”荻柏震惊地望着母亲。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儿个我们借着游湖之行,顺便让你和萧家的姑娘碰面,若是你看对眼的话,婚事就这么说定了。”霓裳一派悠哉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整个宫家大厅陷入窒人的沉默中,每人脸上的表情不一。
戚慕翔露出笑咪咪的满足神情总算有闺女肯点头、嫁他儿子了。
荻莲瞪着天花板直瞧娘到底还有哪几招没使出来?
骆靖尧俊美的脸上则闪过一丝不解难道没人看出荻柏和映雪间的异样?他看了妻子一眼,脸上多了一抹怀疑。
映雪则脸色发白,强压着欲夺门而出的冲动天!为什么不在她离开之后才进行,她受不住呀!
“我”荻怕正想出声反对,这时,笼后传来了轻咳声,没一会儿,宫羽娘让婢女扶了出来,他连忙起身迎过去。
“外婆,您怎么出来了?为什么不躺着多歇歇?”他小心翼翼扶着羽娘在厅堂正中的卧榻坐下。
“再躺骨头都要散了,我还想活着看到你成亲生子,所以多动一动比较好。”羽娘端过热参茶喝了一口,仍不失锐利的眼睛迅速地扫过整个厅堂一遍,然后将视线落在映雪身上好一会儿。“雪丫头,你脚伤好了没?”
对这突如其来的关爱,令映雪受宠若惊,虽跟宫羽娘只有几次相处经验,但从这位老人家身上,可彻底让她明白师父这一家子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
“多谢老奶奶的关心,映雪的脚已无大碍,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再调养些时日,应可痊愈。”她恭敬地说道,在戚家上等的治伤藥膏外敷及补品内治下,她脚伤复原得很快。
“是吗?那就好。”羽娘转向其它家人问近况。
她要痊愈了?再也控制不住,他直直地望向她。那她要走了?
意识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映雪抬起眼,看到隐藏在彼此间的情感,莫名的火花瞬间在空气中爆出,两人一瞬也不瞬地相互凝视。
“荻柏!荻柏!”
荻柏一震,垂下眼转向羽娘。“是,外婆?”
所有人都没有错过他方才的失神,以及是谁让他如此反常,一向迟钝的戚慕翔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孩子的娘”
“闭嘴,安静看着!”霓裳对着丈夫咬耳朵,眼睛则露出闪亮的光芒。
“萧家的姑娘我已听你娘说过了,听说人品、家世都不错,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瞧着。”
荻柏闭了闭眼睛,绝望地想找回四散的自制,这是他头一回失控想对着所有人大吼大叫,想不顾一切的撒泼,可是不能!
受过太多震撼的外婆已不宜再受到更多的刺激,深吸口气。“我知道,外婆!我会好好看的。”
“那就好”羽娘脸上突地露出的疲惫令所有人的心一紧。“说不定,我真能撑到下一个宫家坊坊主的诞生呀”
没有人说话,一阵怪异的静谧笼罩住辟家大厅。
“等等!莲姊姊你在干么?为何要帮我梳妆打扮?”映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荻莲把她当成布娃娃一般,为她换服、梳头。
“唉!今天是我们全家一起出游的日子,你是我们家的贵客,自然要跟我们一道去呀,要不,再过不久你就回大漠,不趁此时带你好好玩,看看江南美好的景致,让你有个好的回忆,你师父知道了,定会怪我们待客不周。”荻莲扮个鬼脸说道。
“可是今天”她咬着下唇,别过脸。“是柏哥哥的相亲之日,我一个外人”不要!她不要见到他未来的妻子,不要!
荻莲完全明白她的心情,暗暗叹了口气,但为了娘亲的“奸计”硬是将满肚子的话吞回去,深吸口气露出灿烂的笑颜。“胡说八道,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我们可都是极盼望你能成为内人咧。”
奥?映雪不禁楞住了,一时无法意会出这番话,就在这错愕无法反应的情况下,顺利将映雪妆扮完成,然后一道赴荻柏的相亲会。
萧家姑娘闺名为诗诗,而人也正如其名,长得美丽,气质高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在男女双方全员到齐监看的情况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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