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不知何时跌落,燃烧起来,屋中都是易燃的乾草木板,火势正自蔓延。
天啊!天啊!她心中惊惧,想往门口爬去,又思及那个少年,连忙回头。
“小宝、小宝咳咳咳”烟雾弥漫,呛得她伏身咳嗽,再也动不了半分,脑中一团迷糊,甚至有点轻飘飘的,好多影像闪过,爹和娘亲、可爱的笑眉、煜哥温柔微笑的模样然后,是骆斌,那样的不苟言笑、严肃冷静,眼睛却这么、这么的深邃,而她知道藏在他心中最深处的痛,那个可怜的孩子呵“小姐!”一声厉喊穿透迷雾和炽热,直直震撼静眉的耳鼓。
她的头动了动,眼皮虚弱地撑开细缝,还在与脑中的思绪奋战时,木板巨大的碎裂声响起,那张男性的面容霍地悬在她上方,跟她想过千百遍的影像有些差距,是骆斌,又不太像,骆斌不会把自己搞得这般糟,骆斌的深邃只藏在眼底,不会这么坦白、这么情不自禁地瞧住她。
身子被强悍地搂进男子怀里,瞬间收缩,箍得好紧好紧。
还有哪,骆斌不会这么抱她,唉这是梦。她微微一笑,晕厥过去。
“小姐!”这个像骆斌,又不太像骆斌的男子心痛狂喊。
这晚的搜寻毫无所获,展煜、骆斌和国叔将昨夜至今所有搜查过的地方重新划分,推断歹徒为躲避追查定不敢现身赶路、往别的城镇去,短时间内,必还躲在城中。
而整个西安城已被彻底搜过,只除了华府内和总仓后头无人居住的一块地,这块地是展煜年初买下,打算拆除前任地主遗留下来的几栋旧木屋,扩大华家总仓的面积。
三人六只眼还盯著西安城的全图商议著,骆斌心思一转,突来的预感爆发出来,他二话不说,人已冲出,朝总仓后那块地奔去。事实证明他的推断,尚未抵达,已瞧见其中一处木屋火势大作、浓烟四起。
她在里头!脑中,仅有这个讯息。
“骆斌!”展煜随后而至,按住他的肩。
“别管我!”他挥拳相向,猛力推开展煜,身子如离弦弓箭,不顾一切地撞破木门冲进火海里,在烟雾和灼热的环绕中,找到伏在地上的静眉。
回想起瞧见她的那一刻,简直简直心如刀割。
华府厢房里,大夫正为昏述的静眉把脉观诊,绣床边围著不少人,华夫人、展煜、国叔、还有几名张罗温水净布的丫鬟,但,就是不包括骆斌;他又恢复了向来的冷静自持,一语不发地临窗而立。
面容无波无浪,努力地埋下眼底悸动的光芒,一个人还能承受多少恐惧?这样摧折的考验已杀死他一切的勇敢,再下去,亦无力硬挺。
“大夫,您瞧是怎么著?”华夫人两个时辰前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见爱女虽回,却兀自昏迷,急得不得了。
这大夫是西安城里的名医,他灰眉微蹙,静心判断脉象,又瞧了瞧静眉的眼珠,终于缓缓一笑。“华夫人别急,大小姐气虚体弱,有些发烧,嗯这几日应有咳嗽现象,这些都是感染风寒的症状,老夫待会开一帖藥,按时煎煮服下,十日内必能病除,只是”
“只是如何?”问话的是展煜。
“病是好了,只是调养身子才是大事。”大夫边说边步至桌边坐下,拿起丫鬟们备上的纸笔,掠袖书写。“这样吧,我再开一味润胃藥材一起加入小姐饮食当中,那就万无一失了?”
展煜挑眉,不甚明白又问:“若要调理,光一味藥材怎够?还只润胄而已?”
大夫头一抬,疑惑地看向窗边沉默的骆斌,然后慢吞吞地调回视线。
“日前,贵府的骆大总管曾亲自光临老夫的医堂,从老夫这儿讨去不少藥膳单子,说是给华大小姐食用的。若是寻常料理,当然不足调理,但老夫的这味润胄藥材,是为了加入每道藥膳当中,这么一来,才能加强胄部吸取的功用。”
众人眼光不约而同扫向骆斌,后者抿了抿唇,神色平常,只喉结不太自然地动了动,变换站立的姿势。
华夫人似发现什么,离开床沿,朝骆斌走去。
“哎呀!大夫,您快来,快帮这孩子瞅瞅。”她握住骆斌烧焦的衣袖,瞧见好多处灼伤,手不由分说扳偏他的下颚,见颈项和颊侧亦有多点烧伤,不禁忧虑地拧眉。
“夫人,我没事。”方寸跳得好用力,骆斌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听见娘亲温柔的声音,但、但那不可能,他的娘好狠心的。
“我、我真的没事,不用”他试著闪躲。
华夫人重重叹气“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的,一个生了病还惦著厂子里的工作,才发生出这种意外;一个却连说也不跟我说,自顾瞄著;还有你”她矛头指向骆斌“你最要不得。都伤成这个样子,还逞强,说自己没事。你道我眼睛瞎了吗?”真是佛也发火。
骆斌一怔,傻傻地让华夫人拉到大夫面前。事实上不只骆斌,一旁的人全都恍神了,没想到常年吃斋念佛的主母也会发脾气。
名医果然是名医,迅速便瞧完骆斌臂上、颈顿的烧伤,从医箱中掏出一盒藥膏,嘱咐道:“骆大总管所受的仅是外伤,这膏藥能消肿生肤,早晚各一次抹在烧伤地方便可。”
藥方开妥,马上让人捉藥煎煮,过了会儿,国叔送走了大夫。
房中,展煜瞥了眼骆斌,心中有些明了,擞谠华夫人道:“义母先回房休息,这儿有丫鬟们伺候著,厨房也煎著藥了,若静妹醒来,我再让人知会您。”
“我还没问你罪。”她睨著义子一眼,脸色较方才和缓许多。
“实是怕义母担忧,还请原谅。”展煜笑脸以迎,打了一个揖。
华夫人又是叹气,莫可奈何。她转向骆斌,才发觉他眼神直勾勾的瞪著,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床上的人儿。方才国叔和煜儿说了,这回要不是他冒死搭救,静儿真回不来了,思及此,内心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骆总管,你该口房休息。”
怎么直愣愣的没反应?瞧痴啦?
“骆总管!”她再喊一声。
“啊?”骆斌贬了眨眼,有些狼狈,仍努力持稳声音。“夫人有何吩咐?”
华夫人眼中闪过怪异和探究。“你受了伤,快回房歇息。”
“我、我不用我不累。”他啊,只想坐在绣床边,好好地瞧着她,让一颗惊悸未定的心能够安稳下来,让呼吸吐气能够回复原来的频律。
“义母,我让人送您回佛堂那儿,从救回静妹您就担心拧眉的,天都快亮了,您一夜没睡,肯定累了。”展煜使个颜色,两名丫鬟上前挽住她,往门外步去。
“煜儿”走出几步,华夫人愈想愈怪,忽地顿下步伐,回身拉住展煜拖至一旁,边瞄著骆斌的背影,边低声的问:“他对静儿莫不是”想起他暗地向大夫求藥膳,又想起他奋不顾身入火场救人,真是主仆间单纯的情义吗?
展煜笑了笑。“耐人寻味,我也想知道。”这答案不像答案。
华夫人“唔”地一声,尚在消化这项新讯息,人已让丫鬟搀扶著走向佛堂。
这时,国叔已送走大夫,舞儿丫头正在厨房中负责煎藥,而华夫人又已离去,展煜故作疲惫地道:“我也得回房清洗一下,幸运的话还可补补眠。”他打了个阿欠,跨出房门,还特意把门关紧了点。
房中,真正只剩下他和她了。
骆斌仍呆坐了会儿,没察觉到这有多么不合时宜,他一个大男人,待在姑娘的闺房不走,两人非亲非故,仅是主仆,实该避嫌。
他站起身子,理智告诉他该往门口去,可是双脚有自己的意志,把他带到姑娘的绣床边。
思考似乎停摆了,他在床沿落坐,怔怔地望住静眉的睡容,下意识伸出手,悄悄地抚上她的容颜。掌心微烫,她还发著烧。
或良久,或须臾,他不清楚自己静视著她多少时候,直到
“嗯骆斌”不知是否他的触碰扰了她,静眉的身子不安地扭动,唇中呓语,骆斌一惊,忽地收回手,没想到静眉却动得更厉害,竟哭了出来。
“呜呜呜骆斌骆斌呜呜呜”
自去年冬,好久的时间,她不再喊他的名字,而今梦中昏乱可怖,火烧了过来,呛人的烟雾,还有一个欺负她的恶人她哭著喃著,都在唤他。
骆斌不能自制,和被抱住了她,强健的双臂传递真实的安全感,紧紧地拥住她。
“小姐!我在这儿。”他低低一唤,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心痛,所有的仇与恨、犹豫与挣扎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了,那些冷静和严峻早已不复见。
静眉仿佛听见了,微喘着气,睁开眼,顿上还挂著泪珠,迷迷糊糊的。
那张男子的面容离自己好近,她盯著,恍惚地在他五官上穿梭。
许久,她漾出一朵笑。“你来啦”
结果,笑意展现还不到片刻,她扁扁嘴,委屈地皱著小脸。“你怎么这么慢才来他他、那个人呜呜呜”两只小手紧扯住他的前襟,哇地一声痛哭起来,由昏迷中醒来的她真像个三岁的小娃娃。
骆斌难得温柔,大掌拍抚她的背脊,想安慰她,又不懂怎么安慰,只能像抱住娃娃、哄娃娃睡觉一般轻轻摇晃著她。
“小姐,别哭了。”她一哭,他就烦躁。
静眉把脸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慢慢转成轻泣,神智因泪水的冲刷更加清醒几分,又一会儿轻声啜泣转成抽噎,她还是窝在骆斌怀里不起来,一张脸红通通的,楚楚可怜。
“小姐乖,躺下来舒服一点。”骆斌静静叹气,试著哄她,以为静眉还是迷迷糊糊,没完全清醒,所以举止才会像个小娃娃。而自己太孟浪、不能自禁,竟将她抱得如此之紧,若让人闯进来瞧见了,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你、你只会叫我小姐难道我没名字吗”衷怨的声音由他胸膛里断断续续地传出,还夹著几声哽咽。
“小姐”
“呜呜呜呜”她又哭。“我不叫小姐不是不是不是呜呜呜”
骆斌怔然,完全束手无策,首次面对这般任性的静眉,什么本事也端不出来。
静眉还在嚷著,头在他胸上不住钻扭。“不要小姐不要不要”
“静眉。”他对著地唤,在她耳畔轻轻地、低低地、哑哑地唤出一个名字。
姑娘忽地不吵了,脸蛋慢慢地抬了起来,眼眸这么美丽,像要蛊惑谁。
然后,她菱唇美丽地往上勾。
“你、你再唤一声好不?”
骆斌不能抗拒,望住那对醉人的眸中,薄唇一吐:“静眉。”
全然地不及反应,只觉颈项教两条玉臂箍住,压下他的头。他顺势倾低,眼睛眨也没眨,女子的唇就这么柔软地吻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