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莲
明媚的夏日午后,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是缪斯的神来之笔,金灿灿如宝石般的阳光大把大把的洒在沙滩上杜语双轻盈地奔跑著,白色的牛仔裤里著她那双均匀修长的腿,永远晒不黑的嫩白瓜子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跑进一间傍水而居的古朴木楼里,蹬蹬蹬地直接奔上二楼。
“妈妈!我回来了。”
正专心作画的冷蔷回过头,任谁知道她是语双的母亲都会吓一大跳,她哪里像是已有个二十三岁女儿的妈呢?冷蔷身上也是一袭白衬衫、牛仔裤,一听见语双的声音,她马上搁下画笔。
“可回来了!我正在想你今天也该回国了吧!怎么样?玩得开心吧?瞧你又瘦了好多,我今晚非好好给你补一补不可。”冷蔷无限心疼地抚著她的脸。
“我哪里瘦了!”语双笑着拿下妈妈的手。
“真是痛怏极了!妈,你不知道当我站在巴塞隆纳的圣家堂大教堂欣赏那举世闻名的玉米形尖塔时,我全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差点激动得跪下去哭了。天呀!我终于完成朝圣的心愿亲眼看到高迪的建筑。啊!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狂喜,我还天天去看高迪在格拉西亚大道上的两楝豪华公寓,真恨不得黏在墙上不要回来算了!它那独一无二的鱼身屋顶歪七扭八得像动物骨骼的线条,还有那些今人目瞪口呆的自创家具天哪!我甘愿在西班牙当一只苍蝇。”
“好好!慢慢说别太激动。”冷蔷倒了杯葡萄汁给语双她这个女儿平时十分冷静斯文,但只要一提到她的最爱建筑,就马上失控了。
语双利用大学毕业后正式任职前的时间,到西班牙玩了十天。
“对了,你台北的房子找好了吧?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冷蔷问。
“朋友帮我找好了三天后就要去。”语双神色一黯“要不是这边没有适合我的工作我真不愿离开妈,离开花莲”
“别说傻话了妈就当你还在台南念书一样的。”冷蔷藏起心中的情绪,尽管她是多么舍不得语双。她解下颈间的玉项链“来,戴著,以后它就是你的护身符。”
“不不行我不能收!”语双吓了一跳。“我知道这是姥姥传给你的,自你少女时代起就没离身过,我不能拿,而且姥姥还在时已给过我一块玉佩了我不能再拿妈妈的。”
“姥姥是姥姥,这是妈送你的。”冷蔷硬塞给语双,看着她的眼睛说“在台北工作不比以前,凡事都得小心些,拿著它,也让妈妈安心好吗?”
“”语双看着她,只觉喉头一紧。
“先收好免得让你妹看见又说我偏心。”冷蔷苦笑着停了下才说“这两天你就去台东山上看你爸吧。”
“妈,你为什么不去看爸?”语双审视著冷蔷的眼睛。“我真不明白,你那么关心爸而爸也那么关心你,你明明知道他多么希望你去看他,为什么不去?”
“你不会懂的。”冷蔷避著女儿的视线。“你不明白我不去看他对他才是好的,我不想去打搅他。”
“打搅?你们是夫妻啊!自自从调到山上工酌瘁,这么多年了!你们见面的次数我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妈,如果不是我大了解你,我会觉得你是无情无义的女人,你和爸之间究竟存在著什么问题?”
“语双!”冷蔷倏地变了脸色。
语双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迸出话来就在这气氛冻结的时候.又有人咚咚咚地跑上来
“姐!你回来了是不是?你在楼上吗?”一串银钤般的声音随著脚步声传来,明亮得像阳光般的语翎闪进来。
“哇!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语翎兴奋地抱住她。“买了什么给我?我要的十九号香水和红色长筒马靴买了没?还有我要的皮夹呢?咦行李呢?你的行李在哪里?”语翎东张西望着。
“行李我放在大房子里,棕色旅行箱那个,待会儿我拿给你吧。”
“不要!我现在就要去看!”话才说完,语翎又旋风般地往下冲,然后猛地又煞住脚回头看“咦,你们两个有点奇怪!”她轮流看着冷蔷和语双。“该不会是吵架了吧?花莲会起海啸啊,妈妈居然舍得骂语双!”她调皮地吐吐舌头才冲下去。
“对不起,妈,”语双先开口“我对刚才的态度道歉。”
“算了,你也没说错”冷蔷淡淡一笑,握住女儿的手。
“要不要下楼看礼物?我在马德里买的。”语双说完便拉著冷蔷往楼下跑。
当冷蔷看到白木盒中取出的那只木质大花瓶时,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瓶上绘的是西班牙国宝级画家葛雷哥的著名画作!
“哦,语双,你怎么能送我这么好的礼物—葛雷哥!天!你一定花了很多钱!太浪费了,你的旅费是你辛苦打工存的啊!”“只要妈妈喜欢,我就开心了!”语双笑哈哈道“放心吧!比起小翎那些华而不实的香水、马靴啦,我宁愿多扛几只木瓶子回来,复制的,贵不到哪儿去。”
“妈,”语双看着母亲道“我明天就去看爸爸,希望有天我也能在那里看到你,我们一家人再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冷蔷怔怔地看着她,似被割去喉咙般.只能无言地点点头。
有些时候,相见真的不如不见—
虽是仲夏尾巴,但山谷间已有袭人的寒意,语双罩著毛线外套行走在暮霭沉沉的小径上,自从多年前她的父亲杜隽逸调到山上的林园工酌瘁,她也爱上这与世隔绝的生活,当然,她来此地的目的除了探望父亲外,还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骆风哥哥!”语双跨越栅栏,向山坡另一边的骆风呼喊。
骆风看到她了,扬扬手跟她打招呼,不一会儿,长手长脚的骆风已向她跑来。格子衬衫,洗得泛白的牛仔裤,领口翻毛的外套,厚底靴,他永远是这么一袭简单却吸引人的打扮,脸上也永远是那么和气而温暖.当他沐著朝阳向语双跑来时,几乎今人产生错觉,以为看到了年轻俊美的卫斯居正策马奔向一袭绿衣的郝思嘉。
“我的公主!”他一向如此称呼她。“又想到山上来体会古人的生活了?难怪你爸一大早就嚷著晚上要加菜原来是他的宝贝女儿要来了。”
“什么宝贝女儿?我可不是娇娇女呢!”语双笑着拿狗尾巴草搔他痒。“我可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跑到西班牙玩,也马上就要到台北去工作了,你别再把我当作小女孩啦!”最后一句语双是故意说的。
“哦!去了西班牙一趟有什么收获啊?”骆风仍一派事不关己状“看到了你心目中的神高迪的作品了吧,讲点心得来听听。”
于是,骆风跟她由高迪那举世侧目的独特建筑,谈到法国那座经典建筑形状像一顶修女帽子的廊厢教堂,他有条有理的分析建筑师柯此意的现代主义风格,自由的平面、流动的空间这就是语双无法不崇拜他的主因之一。按理,骆风这位国立大学毕业的森林遗传学硕士,自退役后即到山上来工作,几年下来几乎是与世隔绝了,但不论语双跟他谈什么,他几乎是无所不知,举凡文学、戏剧、音乐甚而时尚的趋势,骆风都自有一番精辟的见解。语双十七岁就认识他了,他几乎是语双私人的百科全书兼心理医生,永远可以解笞她各式各样的问题.
“你知道吗?”她像小女孩般的说。“坦白说,要一个人到台北去工作,我真的有些害怕,我一向就不是八面玲珑、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念书时就有这方面的困扰,对我而言,念书作学问要比这问题容易得多了。”
“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阶段的,”骆风定定地看着她。“语双,是你必须去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社会大众来适应你,你已经长大了,懂得为自己负责了,我希望你能认认真真的规画自己的人生。”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要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倒宁愿留在山上陪爸爸做林场内的工作。”
“那是你偶尔来住蚌两、三天才这么说的,要是让你在这待一个月以上,保证你不疯掉才怪.”骆风笑道。“上次语翎来还自告奋勇的代我管理牧场,才一个下午的工夫,她竟然间到追著母牛到处跑!把我们的母牛都吓出尿来,她啊,就差没放火烧山了!”骆风笑着摇摇头“疯丫头!”
“有你陪著我爸,我真是放心多了,谢谢你!”语双暖暖地看着他。
“谢什么?园长的身体好得很根本不需要人担心,不过我还真是老少咸宜、童叟无欺呢!”骆风笑着自我解嘲“只要你记得有空回来看看他,陪陪他一、两天你爸就很开心了。”
“会的,我会常回来看爸的,”语双注视著他“我眷恋这里的一切还有人!”
骆风却轻巧地起身,不著痕迹地痹篇话外之意。“走吧!我已经闻到烤牛肉的美味了,你爸一定烧了整桌好菜在等我们。”
是夜,杜隽逸为语双煮了桌丰盛的晚餐,和骆风三人开了坛陈年好酒对酌著。杜隽逸是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绅士,人如其名,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化外气质,席间的他妙语如珠地和女儿、得意高徒骆风,侃侃而谈。面对著这么完美、把自己捧在手心上的父亲,语双若非明白母亲对自己的挚爱,及她那外冷内热的艺术家脾气还真无法谅解母亲为何无法和父亲在一起。
自语双十三岁时父母就分居了,一个在花莲海边画画、做陶艺,一个在台东山上管林务。但在她十三岁前的记忆中,父亲总是那么疼妈妈,那么让她,像呵护一只易碎古瓷般地守护她,更像待女儿般地疼冷蔷。
当月已西沉,骆风也回房后,语双和父亲仍共饮一壶热茶,父女俩请著贴心话。她忍不住问父亲“爸,坦白说,这些年来你可曾怨过妈妈?”
“怪你妈什么?”杜隽逸看她一眼“怪她不曾来看我吗?”
“爸,你知道我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妈对你的态度一直”
“语双!不要怀疑你妈,更不要批评她。”杜隽逸严肃地说“你母亲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很多事情你不懂”
“不懂?你们分居时我已经十三岁现在我都二十三岁了!爸,你们之间的情形我看得一清二楚,告诉我,你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杜隽逸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什么,但语双!你要记得,你母亲是个很伟大的女人,她为了你付出了很多!”
语双紧紧地盯著父亲,她是完全迷惑了。
“就这样?你一个字也没对开风说就跑了?老天!你是清朝人啊!在谈哪一国哪一年的恋爱?”沛琳边说著,边在语双的长睫毛上涂上蓝色的睫毛膏。
语双到了台北安顿下来后,去美容院找柯沛琳,她是语双女中时代的密友。
“人家对我一点“关爱的眼神”也没有,我总不能恬不知耻的对他说:“嘿!我瞧你挺上眼的,你呢?。”语双眨眨睫毛,她很不习惯化妆尤其是个大浓妆。她拿起镜子一看“天哪!你把我画成什么样子啊!这么浓!浓得像鬼一样!”
“哪有浓?”沛琳不以为然地再替她刷上棕红色腮红“你呀!虽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却不会善加打扮多可惜哪!ok,大功告成了!”沛琳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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