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杀人的,不会少了一个。
“这么说,我们还的多加提防辽东?”赵毅成找到问题的关键。
“对。以往辽东不来,是因为不想出边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这边墙必出,说不定相机剿灭的命令已经摆在辽阳了。”苏翎说道。
这若是真的,那么千山堡的威胁便就大大增加。以辽东兵马调集的速度看,说不定不等开春,便要出征。这个冬天,千山堡始终处于这种威胁之下。
胡德昌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叫费英东的,是后金的一个大人物,而显然已经落在苏翎手里,这种场合一般他都不插言,不过,出出主意总是不错的。
“我说几句?”见苏翎点点头,胡德昌便继续说下去。“要不我先将此事报与兵部刘大人,看他有个什么主意?”
“我们的事让他出主意?”郝老六对这种事情觉得奇怪。是啊,一帮子逃兵,然而让官老爷们出主意,不说官老爷们看得上否,千山堡的人也不会干。
苏翎说道:“你们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事,还有更奇怪的呢。”说完,又转向胡德昌,说:“这算是一个思路,可以想想再定。反正这费用东无论怎样都要在千山堡多住上一阵子。”
见得到苏翎的肯定,胡德昌接着说道:“这大功一件,想比刘大人也愿意在里面添上自己的名字,这也是有好处的。不过,我的意思是,至少让其过问一下辽东有没有打千山堡的主意。”
“恩,这个想法不错。这样吧,你先试探一下,不要说死。”苏翎说道。“若是真能打听到这样的机密,算你大功一件。”这大军出发算不得秘密,可这顺便打谁,不是主管可看不到。
这天过后,费英东的命运便多了个选择,唯一不同的是,是死的费英东,还是活的万人敌。
这南边的寒气,便是被胡德昌这般连带着十几船的给养一起送到千山堡。辽东的敌意,在千山堡不是才开始有的,但这有众多兵马作为背景的,却只有这一次。
而另一边的,是在胡德昌走后的几天到来的。一队五十名后金骑兵在进入宽甸境内不久,便受到骑兵小队的袭击,但奇怪的是,那些没有当即被射死的后金兵没有拔刀反抗,也不逃走,而是摊开双手,一齐大呼小叫。这令袭击的骑兵小队满腹狐疑,停下攻击后,才听见对方说的是“使者”要见自己这一方的主将。骑兵小队不敢全信,当即将所有后金骑兵缴械,然后只带着其中一人返回千山堡。
此人汉话流利,看样子也是常充当使者的模样,站在苏翎面前倒也显得不卑不亢。过于桀骜的使者往往回去只剩下一颗人头,而过于卑弱,又会影响使者的目的。眼前此人显然明白这一点,这让苏翎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努尔哈赤会派来使者,这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来人竟不是五大三粗的模样,倒是意外。
苏翎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来要说什么?”
那人鞠身行礼说道:“奉我主英明汗之命,前来赎回费将军。”
“赎?”苏翎看了来人一眼,说道:“你就这样子来赎?”
“请将军细听。”那人依旧神色不变,说道:“英明汗愿意用一千两黄金,一千匹马,五千只羊,换回费将军。”
郝老六等人暗自乍舌,到底是一国之主,底气十足,这本钱可下得不小。连赵毅成都开始算这些若是拿到手里,会有哪些用处。
“就这些?”苏翎笑着问。
“这个”那人声音略微放低,说道:“若是将军等人愿意辅佐英明汗,不仅前面说的照旧给付,还可出任大臣之职,所属人马不变,不仅将军现在所辖领地不变,在赫图阿拉还有一片封地。”
这后金连费英东在内也就是五大臣,努尔哈赤也算开得起价钱。但大约努尔哈赤也知这不大可行,所以此人说话未免也有些勉强。
“还有么?”苏翎继续问道。
那人却没有立时开口,苏翎的神情让其捉摸不清这位苏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你尽管说不妨,若要杀你,便不必听你说什么了。”苏翎笑着说道“总还有些别的话吧,比如说这我要是不答应,会有什么后果?”
那人想了想,也断定苏翎既这么说便不会对他有害,便说道:“若是费将军不能回去,大军即刻便至”话显然还有,但似乎也用不着多威胁了。
苏翎略微考虑了一下,说道:“你先下去休息,稍后便给你答复。”
那人微微鞠身便欲退下,却忽然又被苏翎叫住。
“你是汉人吧?”苏翎问。
那人被这题外之话怔住,然后才回答:“是的。”
“愿意到我这里来么?看你的身份,在努尔哈赤那里也不会过得太好。”
那人没有回答,表情有些奇怪。
“这个不必现在回话,等以后你见了我们做出的事情,再来投我不迟。你下去吧。”苏翎笑着说道。
那人一走,郝老六便急急说道:“大哥,我看干脆将那费英东费了手脚,还给他便是。”
这主意出得有点黑,但比起杀了,总还不算太残忍。
“大哥,”赵毅成似乎也有些同意“是否先假意答应,东西都收下。费英东不管回去是否能再打仗,咱们胜过一次,便能胜第二次。至少,咱们短时间内不会受到威胁。”
“你是说投敌?”郝老六面色不好看。
赵毅成忙说:“说了是假的了。东西要,安全也要。不过是给他一个名义上的说法罢了。”
郝老六不说话了,但依旧黑着脸。这占便宜的事情,就算做,也有好多种做法,不过是一个比一个更无耻。
苏翎看着两人,笑着说:“这下可热闹了。万一兵部刘大人也说要咱们回去,你们说到底走哪一边?”
郝老六气呼呼的说道:“哪儿都不去,咱们就在这里。”
苏翎看着赵毅成,收起笑脸,轻轻说道:“咱们是兄弟,有些话原本不必说,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点。”
赵毅成望着苏翎,细细听着。
“做人做事,很多时候要讲究变通,尤其是你这哨探的事情。但是,得失并非在于一时,这手段就要多做考虑。有时能拿到看得见的东西,未必比得上失去的看不见的东西。”
郝老六听了,也收起不快,他的性子一向直爽,但苏翎的话,却比他单纯气恼深得多。
赵毅成慢慢琢磨,苏翎并未表示自己是错的,但这话里的意思,琢磨的东西便很多了。
“大哥,你说的是人心么?”赵毅成说道。
苏翎点点头,说道:“我们兄弟当初为何能同生共死?凭的便是兄弟同心。你们再想想,若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有谁会相信?会将自己性命托付给这样的人?”
赵毅成慢慢点头,连郝老六都跟着颔首。乱世之中,不乏称雄一方的人,但能顶天立地的汉子,最终都将赢得众心所归。不论成败与否,能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便是值得众人钦佩之人。
三人又商议许久,这十字路口处有许多种走法,千山堡的处境,并非单纯的一条路走到底,如何在其中保存实力,而又想坚守某种信念,这不说在万历年间,即便是到了后世,也是难以言说的话题。
窗外飞雪飘舞之时,不仅仅是千山堡里有彻夜不眠、难以抉择的人,这片土地上,还有很多难以入睡的眼睛,在盯着同样飘飞的雪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