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恨

关于公子们的婚事，下官有事禀告。

    曹操：有话说来，三子都到了成婚之年了。

    崔琰：丞相已选定了么？

    曹操：尚未选定。看来崔公已有目标了吧？

    崔琰：下官如能为丞相效劳，当是无上荣幸。

    曹操：休要客气。

    崔琰：请恕下官冒昧，下官之亡兄有一小女，今年二八年华，才貌双全。

    曹操：三子中不知崔公属意何人？

    （自言自语）从年龄而看子建倒是合适些。

    崔琰：（由衷喜悦。）此女能嫁三子，实在是求之不得。

    曹操：可是，给三子娶亲，又岂能令长子子桓不快。你眼中还有合适之人吗？

    崔琰：有！河北第一佳人不就近在身边吗？

    曹操：你是说甄公之女吧。原来老夫有意纳她为妾，她说愿尊老夫为父，被她婉言谢绝了，好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是子桓救她于兵乱之中，就成全她吧。子建虽是我钟爱之子，但还稍欠稳健谋略，做了侄婿，今后还望崔公多多教诲。

    崔琰：三公子才华过人，但年纪尚轻，前程无量。树大自然直，再过几年就好了。

    曹操：（唱）天下英雄爱美人

    老夫聊发少年情；

    好个聪明甄公女

    她偏把本相父亲称；

    罢，罢，罢！

    到口的鲜鱼扎了嘴

    一场好梦没做成。

    是子桓乱中把她救

    倒不如成全她结婚姻。

    （愉快地回到宴席上，对曹丕和曹植说。）今天为父已为汝等定下婚姻，选好良辰吉日即可举行大礼。

    曹丕、曹植：谢父相。

    众：（起身举杯致礼。）恭喜！恭喜！

    曹丕、曹植：（举杯还礼。）

    崔琰：（给曹植使眼色，曹植随后跟出，给曹植下跪。）

    三公子，事情不可挽回了。

    曹植：怎么回事，何必跪下？

    崔琰：丞相说甄小姐比三公子年长，已配给长公子了，并且给三公子

    曹植：（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你为何不对家父去说，我是如何拜托于你的？

    崔琰：我说过，可丞相的脾气公子是知道的，一旦拿定主意轻易不会更改。并且丞相已将下官的侄女许配给了公子

    曹植：（气愤之极。）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

    崔琰：公子恼恨下官，乃情理中之事。但丞相似乎已将三公子定为嗣子，甄小姐是不配做嗣子之妇的

    曹植：（怒不可遏，掌崔琰脸。）

    你胡说！

    崔琰：（惊愕而不解，恐惧而羞愧地退下。）

    曹植：（唱）闻父相为儿婚配崔公之女

    恰一似草蒙严霜树遭雷劈；

    恨今生我与甄宓天各一方

    昏沉沉难辨高下不知东西。

    （曹丕和甄氏、曹植和崔氏举行大礼。曹操端坐接受亲朋恭贺。曹植、甄氏表情木然，相视无言，满腹幽怨欲诉无缘。曹丕喜形于色，志得意满。）

    第四场幽会

    地点：曹植书房。

    古庙旁。

    曹植：（愁肠百结，凄苦哀伤。）

    （唱）皎皎明月遮乌云

    灼灼桃李谢花英；

    寒侵巫山春去远

    水煎红豆了无情；

    一怀愁绪无处话

    从此甄宓是路人。

    曹丕：（径直来到曹植书房，讥讽恼恨地。）子建，有件东西想给你看看。（掏出书信一扔。）这是你情人作的诗。

    曹植：（陡然一惊。）兄长，这曹丕：哼！写的不错吧？词才华茂，颇有子建之风。（说完甩袖而去。）

    曹植：（捧着甄宓诗稿阅看，酸辣苦甜说不出滋味。）

    幕后甄妃声－－－

    （唱）亭亭蒲草生池沟

    池水清清日夜流；

    妾心存愿施仁义

    一如镜水照清秋；

    难防众口铄黄金

    使君生别心焚忧；

    念君去我常苦悲

    想见君颜暗独愁；

    为君感结伤心脾

    夜夜思君烛泪流。

    莫重豪贤弃素爱

    莫贪鱼肉弃葱韭；

    莫爱丝麻弃菅草

    莫恋新欢弃故旧；

    妾心愁苦君可知

    悲风折树何修修；

    焚香从君致独乐

    遥拜祝君寿千秋。

    仆人：（悄声细语。）

    公子，甄小姐托幼婵送给你的信。

    曹植：快叫幼婵来见我。

    幼婵：（女扮男装。）

    公子，小姐在市场古董店后坡下的破庙中等你。

    曹植：（指着幼婵的装束。）你这是

    幼婵：为了掩人耳目，是小姐出的主意。

    曹植：给我备马。

    （与仆人、幼婵及甄宓三人一路，来在庙中。）

    甄妃：（薄绢遮面。）

    子桓已知道我们的事了。

    曹植：嗯，方才兄长已将你的诗稿给我看了。你怎么让诗稿落在他手？

    甄妃：吴质告诉他的。

    曹植：吴质他怎么

    甄妃：我捎给你的信，被他悄悄扣下交给了子桓。子桓非常恨你，他若掌握政权时，必定对你下毒手，你要千万当心。

    曹植：宓，我该为你做些什么呢？

    甄妃：我不要紧，我是为你担心。我实在忍不住了，再不来就得死啊！我想在死前见你一面，就是途中发现被杀死，我也不能不来。

    （泣不成声，靠在曹植胸前啼哭。）

    曹植：我倒无妨。宓，还不知他如何对待你呢。

    甄妃：请不必为我担心。我来是要告诉你，子桓惯于搞阴谋诡计，为了能立嗣子，他用尽全部俸禄去收买父相的重臣和侍妾。现在，他正委托吴质变卖玉器珠宝，你不要太书生气了。

    曹植：不过，我也伤害了兄长。

    甄妃：子建，我的心永远追随在你的身旁，纵然丧失性命，也不会改变。

    曹植：宓，读到你的诗稿，我心痛欲裂。感谢你对我一片深情厚谊。千古难得一知己，我心中很满足，可我却无能为力。

    甄妃：子建，咱们的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你，简直一模一样，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曹植：今后，难得再见面了。你先回去吧，迟了别人要生疑的。

    甄妃：那么，我就走了。你多保重。

    （两人难舍难分，依依惜别。）

    第五场相 煎

    地点：洛阳皇家宫廷。

    曹丕：（唱）废献帝即王座国号大魏

    都洛阳庆大典山呼万岁；

    掌大印号千军威加海内

    除子建方解孤萧墙之危；

    贱甄后偷私情明约暗会

    怎容她在后宫胡作非为。

    曹植：（随众臣顺次参礼朝拜山呼万岁。）

    曹丕：子建，你心里恨我，为何又呼万岁？

    曹植：臣未曾恨陛下。

    曹丕：不恨吗？朕也愿意相信。那么，你以为我们兄弟之间就没有遗憾之事吗？

    曹植：遗憾的是臣自己，臣只怨恨自己。

    曹丕：子建，你果然能言善辩。朕感到遗憾的是自己优柔寡断，但迟早会做出决断来的。人称天下才有十斗，子建独占八斗。今天朕给你下旨一道，朕走七步，你须吟诗一首，就以咱兄弟二人为题，但诗中不准出现兄弟二字。如果朕走完七步，你吟不出来，就以欺君论罪。对你这个堂堂才子来说，七步时间不算短吧？

    曹植：遵旨。（冷漠、愤怒、悲痛。）

    （吟）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吟毕，曹丕正好数在第七步上。）

    曹丕：果然名不虚传。看在兄弟的份上，今天算是规劝于你，你要自重自爱，好自为之。退下吧！

    曹植：谢陛下。

    甄后：（一直心惊胆战，随之瘫软在座上。）

    郭妃：皇上，皇后今天怕是得了什么名堂的病吧？你看

    曹丕：扶她下去侍候。

    曹植：（悲愤、绝望。）

    （唱）情场难测官场险

    生杀予夺由皇权；

    伴君如虎今方信

    父子兄弟也相煎；

    一腔宏图付东流

    红尘纷纷如梦幻；

    仰天长啸问日月

    为何不容曹子建？！

    （曹植下。）

    郭妃：禀皇上，甄皇后与三公子子建往来已非一日，皇后为了子建，只盼着皇上快些升天

    曹丕：你有何证据？

    郭妃：听说皇后刻了皇上的木头人像，写了生辰八字，埋在后花园老石榴树下，天天焚香念咒

    曹丕：快快派人挖出见我。

    太监：是。

    （仆人捧上木人。）

    请皇上过目。

    郭妃：（幸灾乐祸地。）

    皇上，这种事出在皇上身边，实在有辱皇上尊严。

    曹丕：传旨叫皇儿曹睿来见朕。

    曹睿：父皇，叫孩儿有何吩咐？

    曹丕：皇儿，你母后身体欠安，早晚恐有不测，你快去与母后见上一面。

    曹睿：是，父皇。

    第六场赐 死

    地点：皇后寝宫。

    太监：圣旨下，皇后接旨。

    甄后：臣妾在。

    太监：皇后温良贤淑，为朕分忧操劳，致使凤体欠安，特赐山珍汤补养，以期早日康复。钦此。

    甄后：谢皇上。

    （太监等下。）

    甄后：（唱）朝堂上七步诗剑拔弩张

    为子建吓坏妾魂飞胆丧；

    昨夜晚做恶梦深恐祸降

    早祈祷晚占卦终日惶惶；

    圣旨下赐珍汤定有文章

    莫非是大限到妾命该亡？

    怕不测盼皇儿早有提防

    传女官请太子寝宫见娘。

    曹睿：母后，你的身体可好？

    甄后：好。幼婵，你去把我的簪子送给这位女官一支，拣好的挑。

    （幼婵领女官下。）

    是谁让我儿到这里来的？

    曹睿：是父皇。

    甄后：父皇？

    曹睿：是的。父皇说母后身体欠安，早晚恐有不测，让儿快来和母后见上一面。母后不是很好吗？真的病得很重吗？

    甄后：我儿所说甚是。母亲活不多久了，有句话你要牢牢记住，我儿早晚要做皇帝的，到那时，你千万要多多照顾你的子建叔叔。但在做皇帝前，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我儿记住了吗？

    曹睿：为什么？

    甄后：我儿同子建叔叔关系非同一般。你做了皇帝后，要想知道情由，可问幼婵。

    （幼婵领女官上，将簪子给甄后看过，便带曹睿下。曹睿恋恋不舍。）

    幼婵，把我最好的衣服找出来。

    幼婵：皇后，做什么？

    甄后：我的死期到了。

    幼婵：（吓得浑身发抖，用手按住食盒。）

    甄后：幼婵，打开食盒看看。

    幼婵：皇后，让狗喝上试试吧？

    甄后：皇上旨意，不可违抗。

    （更衣、照镜、化妆、喝汤。）

    幼婵：皇后，不能喝？

    甄后：这就够了。幼婵，把剩下的汤倒掉，把碗埋了。

    幼婵：皇后，剩下的汤我喝了吧？我和皇后一块去死，皇后待我恩重如山，皇后一去，我活着还有何用？

    甄后：不可！你要活下去，照看好我的皇儿。好妹妹，听我的话！多年来，你尽心侍候我，我谢谢你了，好妹妹。

    幼婵：（泣不成声。）皇后！

    甄后：好妹妹，我眼睛发花，腿发软，你扶我一把。

    幼婵：甄姐姐！

    甄后：（唱）饮御汤只觉得头晕目眩

    腹中痛两腿软气短肠牵。

    怨皇上绝情义心狠手毒

    抛恩爱杀臣妾听信谗言。

    世情薄人情恶痛心疾首

    挂皇儿恋子建难赴黄泉。

    皇儿曹睿年尚幼

    芳龄十二正贪玩。

    天生娇态惹人喜

    一颦一笑像子建。

    我今永别难割舍

    留下睿儿谁挂牵？

    秋霜冬雪谁添衣

    春病夏疾谁疼怜。

    争权夺位谁出谋

    兵荒马乱谁消难。

    皇儿性善省悟迟

    前程难卜世事艰。

    难防皇上翻云雨

    难料佞臣施奸邪；

    难逃兄弟阋墙斗

    难平后妃醋海翻。

    皇儿若遇不测祸

    痛煞娘亲在黄泉。

    子建子建曹子建

    刻骨铭心肝肠连；

    千呼万唤意中人

    近在咫尺隔天边。

    追忆往事恍如昨

    一场春梦空喜欢；

    妾身自幼习文章

    独爱子建好诗篇；

    邺城幸会如妾意

    腹心相印情思牵；

    松林落日剪对影

    荷花池水照双鸾；

    喜盼雨雪埋芳踪

    羞听鹦鹉学誓言；

    痴情赠玉表素怀

    婉言拒相待子建；

    谁料横空划天河

    牛郎织女抛两岸；

    悲苦泪洒寄“蒲叶”

    相思泣血托鸿雁；

    高山流水知音梦

    举案齐眉镜花缘。

    子建你空有才八斗

    恩爱情侣不团圆。

    妾身未倒心先碎

    人将离魂肠欲断。

    非是甄女惜薄命

    不忍子建受孤单。

    忧你睹物长相忆

    疼你思妾夜不眠；

    愁你父子难面认

    苦你兄弟自相煎；

    挂你饮食少

    牵你衣衫单；

    惜你志难酬

    哭你才未展；

    我七情六欲恨月老

    三魂五魄骂权奸；

    恨月老乱点鸳鸯谱

    骂权奸黑心害良善；

    子建子建我的好子建

    声嘶力竭将你唤。

    纵我强活生亦苦

    因君累我死犹难；

    今生难聚盼来世

    阳世不逢待阴间；

    冥府愿结鬼夫妻

    投胎先把红线牵。

    多少相思多少情

    子建你可闻妾呼唤？

    毒药性发催命紧

    绞肠割心神魂颠。

    子建呀！睿儿呀！

    哭永别请接受我祝福遥拜

    愿亲人年年岁岁永保康宁平安！

    （昏死倒地。）

    尾声

    （远处洛水滔滔，云雾缭绕，甄妃之魂随风飘逸舞动；近处树摇花谢，天低云暗，曹植面对洛水悲痛欲绝。）

    幕后伴唱声：

    美人如花隔云端

    洛神飘渺离人寰；

    天上人间不通路

    幽冥茫茫难睹颜。

    云鬓花容化晨露

    兰心慧质消轻烟；

    晨露曾照惊鸿影

    融入千载洛水咽；

    轻烟曾幻甄女情

    飘进万家泣婵娟。

    美人一去无踪迹

    空劳子建梦魂牵。

    万种相思凭谁诉

    千般离索书何言。

    翰墨和泪感往事

    琴瑟弹愁忆华年。

    一代红颜殒薄命

    诗海空留子建篇。

    千古遗憾曹甄事

    天长地久恨绵绵。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