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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盗罗超感觉得到娘站在房间里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娘身上阴冷的气息在这冬天的茅屋里已经积聚成混沌一团,娘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大盗罗超只是仰躺着,一如往日地盯着屋顶已经沤得黑烂的茅草。
还没来得及给房子换上新的稻秆呢。大盗罗超叹口气,觉着了万分的遗憾。
娘一定在看自己。大盗罗超感觉得到,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子,但目光并没有离开屋顶。
娘在想什么呢。大盗罗超被娘无形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身体里的血液一阵阵地燥热难当,汩汩涌撞着皮肤。
大盗罗超不知道其实他想见李悦的那一丝侥幸的希望早就破灭了,从李悦踏进茅屋的第一步开始。
是娘报的信。
公安局来抓大盗罗超。一溜十几个大盖帽,荷枪实弹。娘瘦弱的身子堵在村口。风猛雪狂,娘却站成一棵树。
你们不想抓老二、老三、老四了吗。娘的声音石头一样砸在软软的雪地上。
领头的局长浓眉抖三抖,目光剜着面前孱弱不堪的白发老妪,足足有三分钟。
娘目光如铁,迎着局长。
撤。局长挥挥手。一行清晰的足迹沿着村头小路朝山沟外面延伸开去,迅即又被雪花覆盖得了无痕迹。
李悦那晚一只脚刚踏出茅屋的门,便被狠狠地摁在了雪地上,嘴里塞了一团毛巾。
大盗罗超预感到自己的日子真的不多了。鲜花一样的癌细胞一定已经占领了身体里所有至关重要的据点,并且还在肆无忌惮地扫荡。大盗罗超常常陷入一阵一阵谵妄的幻境之中。无数次李悦温文尔雅地立在他的床前,泪珠滚滚。无数次大盗罗超抓着李悦的手,翻来翻去地说着一件事,说着他的最大的,最后的心愿。
给我娘买一口最好的柏木棺材。
最好的,要柏木的。听见了吗。
无数次李悦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的时候,大盗罗超叫住了他。
大盗罗超指着屋顶。
换,换稻秆。新的稻秆。
娘把热腾腾的稀饭递到大盗罗超的手里。
大盗罗超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双手端着饭碗。大盗罗超昏乱的眼神看见娘的影子变幻不定。娘的白发如根根银针刺得大盗罗超的双眸阵阵生疼。
大盗罗超一只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稀饭送到嘴里。
大盗罗超咂咂嘴,把勺子搁在碗沿,双手捧着饭碗“唏溜”一阵,满满一碗热腾腾的稀饭顷刻喝个精光,只见了个碗底。
大盗罗超把饭碗双手捧着递给娘,目光盯住娘,然后把身子缩到被子里,仰面朝天地躺着,安静地望着屋顶。
午夜时分,屋外风静雪止。山沟里雪光莹莹,天地朦胧着如同黎明。大盗罗超瞳孔渐渐散乱,终于在呼出最后一口长气之后合眼而去。
娘在最后一碗稀饭里倒了一勺钾胺磷,还放了一勺白糖,用筷子搅和了半个时辰。
第二日,局长带着原班人马叩响了茅屋的门。
白发老妪引着局长一行到了大盗罗超的床前。大盗罗超全身已经冰冷、僵硬,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噙在嘴角。
局长又一次用目光剜着老妪。
局长昨天通知了娘,老三、老四已相继落网,今天要收审大盗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