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说真话的文字

    　　读2005年第6期随笔，有两个文字让我吃惊，进而感佩。一是首篇，褚孝泉的写成历史的罪责，二是末篇，流沙河的回头谈二战。

    都是说真话的文字。

    写成历史的罪责矛头直指中国的历史学家们：“今天，对那些否认南京大屠杀的人，我们是不是也有一份来历清楚无可辩驳的牺牲者名单呢？我们应该能有的，只是在还可以做这样的调查时，在证人和证据都在时，似乎没人对此感兴趣。”“建国后历史学一直是显学，历史著作出版不算少，却没有扎实的具有专业水准的对日军罪行的实证研究。”“现在到了和日军的右翼较量时，我们的历史学给我们准备的证词令人沮丧的单薄，结果我们对日军的指控落到了被人称为’感情回忆’的地步”

    在作者看来，德国人和日本人在战争罪责问题上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应该从罪责感的历史形成上进行分析和研究。“六百万犹太人被屠杀的历史成了德国人必须直面回答的问题。”“为什么这部分人的死亡会如此地撼动人心呢？事实上，单纯的死亡人数并不足以令人动容，需要有更深入的历史工作来赋予这个史实今天它所具有的意义。”这个工作他们做了“据统计，西方至今已经发表的关于屠杀犹太人的史学专著有几千部之多，发表的论文数量竟达十余万篇，涉及的语言有一百余种。”还有更狠的“我曾经看到过一本厚厚的精装书，里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死于大屠杀的犹太人的名单。”“曾有历史学家指着这些名单对散布修正史论的人说，你们说毒气室和焚尸炉都没有存在过，那么请告诉我们，名单上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做了，所以德国总理在被害者的纪念碑前默哀。我们没有做，或者做得很不够，所以日本首相一次又一次地参拜战犯的神位。

    这就是真实。不得不面对的真实。你可以质疑作者的偏颇，但你不能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而且有力量。真话，从来都具有偏激的特质（在所有信奉中庸和讲究全面的“学者”的眼里），但是，真话，是不能少的。

    流沙河也是讲真话的人。

    回头谈二战，是作者在庆祝二战胜利60周年座谈会上的发言。“由于我的年龄比你们大，我曾经亲身经历的事比如抗日战争你们没有经历过，这就是我跟大家不同的地方。”他经历过，他就知道一些事情并非我们想象中的样子。他可以不说，关起门来发两句感慨，于人于己，都可以哈哈。但是他说了，而且“本人坚决要求，无论你们说抓壮丁这个戏、王保长这个戏如何了不起，要求你们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期间屏幕上我看不到。为什么呢，本人认为这个戏绝对不真实。”

    他是有根据的。他的真话是建立在许多事实的基础上，而假话“是从’革命意识’出发，是’本质先于存在’的，一个东西是什么都还没有研究清楚，先就定性了”比如抓壮丁“这都是我这个小学生亲眼见到的。这些壮丁苦得很，他们穿得稀烂，我没有看见任何强迫，全部是招派，而且都是自愿的”可是我们的文艺家们“把万分之一拿来丑化人家那个九千九百九十九”

    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

    作者说“美国人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中国人在全世界唯一最好的朋友是美国人。”这样说话，多么让人吃惊。吃惊的还在后头，读下去，我们会发现，流沙河的讲述征服了我们。

    比如，山西“铭贤学院”的事。美国拿了1900年的“庚子赔款”竟然分文不动，以补贴“庚款留学生”和兴办大学的方式退还“铭贤学院”就是用的这笔钱。1949年，学院迁址，分成两个学院。钱断了。事隔三十年，人家千辛万苦，找上门来“美国人一分钱都没有动，全部拿来存起连本带利增值了几十年，现在就能够每年拿出20万美元给这两个学校。”

    还有许多事，无一不是作者亲历，可见美国人的善良，宽容和尊重人权。作者想要提醒我们的是，政治是一方面，普通民众是另一方面。两者搅到一块，就会昏头，就会迷乱。

    无疑，这是一个“另类”的发言，不是愤怒涛涛，也非红旗漫卷。这是一种勇气，更是一种胸怀。历史和事实在真正有良知的人那里，是真实的存在。谎言再多，烟雾再浓，遮掩不了，想去掩饰，反留“盗铃”之嫌，让人耻笑。

    两个文字让我有些激动。今年本是不打算续订随笔的，原因众所周知，日渐的陈腐和老朽，早已失了锐气，读了让人灰而且冷。

    看来，还是可以续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