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武学谕,沈审果决,可以集事”同时指斥了当时的黄岩县令范直兴“不甚晓事,恐难依仗”
有了资金,有了得力的干部,招募了民工,台州的水利工程轰轰烈烈上马了。他们浚修河道,挖掘官河,该分流的分流,该疏通的疏通。
最要紧的事,就是在重要的河口重新筑闸。闸的功能是:枯水期,关紧闸门,保蓄淡水,不让宝贵的淡水白白流失;雨汛期,开闸放水,不让大水淹没了庄稼和民房;大潮上涨时,关紧闸门,不让海里的咸水倒灌进来,保证百姓吃上好水,保证良田不进盐碱。
修闸期间,朱熹并没有按他的“级别”住在舒适的官邸里,而是和工程技术人员一样,住在闸旁的百姓家里。有一晚,他宿在海边闸头洪亭长家里。夜深人静,月白风清,朱熹听潮起潮落,思筑闸之各种事务,心潮起伏,睡意全无。遂披衣起,在庭中踯躅吟哦,得七绝一首,题笔写在主人墙上:才到重阳气便高,雁声天地总寥寥,客怀今夜不能寐,风细月明江自潮。
又有一次,他宿在下蒋村,与一陶姓老人探究兴修水利之事,这老陶是有学问之人,且德高望重,说起水利经验头头是道。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朱熹心里高兴,索来笔墨,亲书“静廉”真书二大字,赠予老人。
朱熹在罗适的基础上,博采众长,增加了水闸的科技含量。他悟出了一个“连通器”原理,以保持水位的平衡一致。他对建闸具体执行官蔡镐说:南监(属新河)的五个水闸,基底石必须齐平如一,使河流五道俱通,若一闸稍低,水流都会涌到这个低的水闸去,久而久之,这个水闸必定会淹坏,其余的水闸也要废弃了。
在当时的科学条件下,怎样才能做到“基底齐平如一”呢?武学博士蔡镐想出个法子,他们在新河北边的披云山的烽火台上树起旗帜,放置铳炮。挑了个大潮日子,每个闸处都派有专人守候。蔡镐自己手执红旗守候在海边,待到潮水退到最低位置时,他挥动手中的红旗,烽火台接到信号,立即倒旗放铳,五闸的守候者们都听到看到了,都在这统一时间里划定统一的水平线,然后就按照这水平线打基建闸,那么五闸就齐平了。
在官民一齐努力下,短短的几个月内,中闸、北闸、麻糍闸、下卢闸等四座闸桥初具规模。
他们还别出心裁搞了个“爬梳之法”每个水闸,都配置了一个梳状的耙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耙去杂草,梳去淤泥,洗涤净闸门闸槽,保持闸门的启闭自如。使“其间田亩70余万,尽为膏腴。”
朱熹曾振振有词地说:“水利兴则黄岩无旱潦之灾,黄岩熟则台州无饥馑之苦”世世代代的台州人都不会忘记这几名话,有识之士认为朱熹这话,最为“洞究利害”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么苦干实干的朱熹,对官僚们歌舞升平骄奢淫佚的生活,当然是深恶痛绝的。
有个女子叫严蕊,字幼芳,是南宋初年台州大腕级官妓。洪迈夷坚志第十卷里说:“台州官奴严蕊,尤有才思,而通书究达今古。”周密在齐东野语称她“善琴奕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因此,严蕊红极一时,大小官吏、富豪乡绅都以认识她为荣,求人办事,也常常通过她去开后门。
当时的台州太守叫唐仲友,字与正。唐仲友也是个学者,且风流倜傥。唐仲友也很迷恋严蕊,鉴于自己一把手的身份,不敢轻易造次。但凡有朋友来,必召她歌舞侍宴。严蕊秀色可餐,大家都觉赏心悦目。那严蕊的确是有点才华的,有一次,唐与指着窗外盛开的桃花,以“红白桃花”为题,命她题词一首。严蕊略加思索,挥笔填就如梦令一阙: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
人在武陵微醉。
吟咏罢,众人拍手叫绝。唐仲友高兴极了,当即赐其锦帛两匹,端砚一方,外加纹银二十两。从此,两人卿卿我我,吹弹唱和,难舍难分。
宋朝有法律规定,凡官府举办酒宴,可以召官妓歌舞佐酒,但不得留她们过夜伴宿,违者律处。这跟现在的嫖娼是高压线一个道理。朱熹正为治水之事绞尽脑汁,寝食难安,唐仲友却在那里花天酒地,不管百姓死活。朱熹很是愤懑,就上书弹劾唐仲友“违法扰民,贪污淫虐,蓄养亡命,偷盗官钱。”这一招应该是很厉害的,不但揭发了唐仲友的经济问题、生活作风问题,还揭发了他是黑社会黑势力的后台老板和靠山!可是唐仲友的姻亲王淮是当朝宰相,他把奏章压下了,朱熹不顾死活的连着上书十次,终于免去了唐在台州的职务。
因为是高官和名妓的风流公案,特别引人注目,新闻价值很高。人们奈何不了唐仲友,就在严蕊身上大做文章。严蕊被关起来了,要她招供和和唐的不正当关系。据说严蕊只承认:“陪酒陪唱陪赋诗作画是有的,决没有陪睡觉。”严蕊被打过两次藤条,始终不肯招供和唐仲友的床第情事,因而名声越来越大。
严蕊是不是真的坚贞不屈?历史上颇有争议。南宋周密的齐东野语里有这样一段记载,狱吏诱供说:“你干嘛那么傻,早一些承认了,省得受皮肉之苦。”严蕊却认真地回答:“我是低贱的妓女,就是与太守有私情,也不至判我死罪。只是是非不能颠倒,为了减轻我的罪名,而去诬陷士大夫,我是死也不能这样做的!
文人雅士更是抓到了创作题材,又是写小说又是编剧本的。把个朱熹说成是争闲气的大儒,把个妓女宣扬成了侠女烈女。朱唐之争,两败俱伤,唐仲友朝中有人,只是平调到江西而已,朱熹在台州也只待了9个月就被调走了。这真是我们台州的一个重大损失。
唐严的这段风流公案,后来由岳飞的三子岳霖接着审理。岳霖有点同情她,准备将她放了,他问严蕊,释放后准备到哪儿去?严蕊当堂上口占卜算子一首: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这朱夫子到底是个读书人,除了一身正气,还有点书呆子气。朝廷让你治水,你就只管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好了,干嘛擅权去管别人的私生活?何况是台州一把手的私生活?你屡次上疏唐仲友违法扰民,这大概也算是“灭人欲”吧,但官员们都沆瀣一气,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一个出头椽子,不烂你烂谁呢?
朱熹在我们台州只耽了九个月,就被调走了。这不,治水只治了一半,水闸也只建了四座,如果能干满一届两届,可以为台州做出多少贡献啊!
朱熹这辈子,刚正不阿,敢于向最高权力机构开火,又和贪官污吏们水火不相容,所以他的仕途上一直磕磕碰碰。他18岁高中进士,以后的50多年的时间里,做官只做了七年,而真正待在朝廷伴驾的时间则只有46天。更多的时间,他都醉心于教育事业,他也只能做他的教书先生,他在台州短短的几个月期间,还几次跑到仙居桐江书院去上课呢。
但是,朱熹治水功不可没。
据宋刘宽浚河记载:淳熙十年(1183年),朱熹为常平使者,又一次来到台州。因为朱熹的心里有个台州情结,有个治水情结。台州的水闸没有完成,一直让朱熹牵肠挂肚食不甘味寝不踏实。他终于回来了,回到我们台州来了。他一来,就召集有关人马,接着干他的未竟事业,他着手增置回浦、金清、鲍步、蛟龙、陡门等六闸。他和下属们经验丰富,成竹在胸,夜以继日,马不停蹄地苦干,终于圆满地把这六个水闸造好。
和以前造的四个水闸加在一起,朱熹在台州造了十处桥闸了。这十个闸(有些资料上仍称六闸),保证了温黄平原七十余万亩农田的灌溉和排涝,保证了我们台州农民的丰收和温饱。真所谓“温黄熟,台州足”啊。
朱熹修闸的壮举,在台州流传甚广,妇孺皆知,并被记入了史册,成为后代官员们学习的楷模。明嘉靖年间,台州知府周志伟,率领黄岩知县方介、太平知县曾才汉一行,来视察朱熹当年的水利工程。他们走了几天几夜,发现河道因长久未浚,海涂淤涨,堵塞了;河闸也因为没有专人管理,牛踩人踏,闸桥断裂了,闸板朽烂了,再也不能用了。周知府急了,赶忙向朝廷奏疏,要重新修闸,并历举朱熹当年造闸的功绩,要求政府拨下治水款项。他在奏章上写道:“金清、迂浦、周洋、黄望、永丰、细屿等六闸,知为朱文公遗迹,锐意修复。”周志伟还盛赞朱熹的治水之策的英明,锐志向他学习。并褒扬众水闸的功能是“潦则泄之,旱则蓄之,潮则捍之。”水利的确是农业的命脉。
在老王和小鲍的带路下,我们去参观尚存的几个水闸中的中闸。中闸位于新河镇中闸村南鉴小学后面,桥畔矗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此闸系朱熹所建的六闸之一,始建于南宋,各代重建。闸三孔,南北走向,长14。4米,宽3。8米,中孔跨度为4。9米,南北两孔跨度均为4。8米,闸正中开两闸槽。
可是,由于年代久远,闸下淤泥堆积,杂草丛生。闸桥看起来像一条长长、矮矮的石凳桥。
旁边散落了一些石条,两个闸孔基本堵塞,一个闸孔里有细细的流水潺潺,似乎向我们诉说岁月的沧桑和当年的风光。
太阳西斜了,车子带着我们去看另一个景点——麻糍闸。麻糍闸位于新河镇原高桥乡驻地东约500米的河上。这个闸有个的趣的故事,传说建闸时节,桥石板铺上去就断了,再铺再断。正在束手无策之际,有仙人路过,见状,忙拈了旁边的一块麻糍,将断石给粘牢了。我们笑着说,温岭的麻糍有这么厉害,倒是牵出个饮食文化来了。
车子在南鉴村旁停住。我们下了车,踏上一条逶迤不平的田间小路。小路很小,荒草没膝,狗尾草招摇着向我们致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遗了的田园气息。田埂两旁的水稻生机勃勃,齐整硕壮,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是喜人的浮萍,让人一看就知道丰收在望。
下了一条蚯蚓般的田塍,高一脚低一脚的,我们终于来到麻糍闸旁。
这是个两孔梁式闸桥,由大块大块的花岗岩砌成。造型美观,制作精良
闸计两孔,东西走向,长11。8米,宽3。8米,两孔跨度均为4。75米,闸墩侧面的正中,开着笔直的闸槽,当年的闸门就是沿着这闸槽升降。我们现在是看不到闸门了,据说,闸门由不易腐烂的厚木板做成,上面凿两个圆孔,启闸时,用两根带钩的铁杆勾住圆孔,几人奋力提将起来,水流就哗哗哗的通过了。
闸墩下部做成分水尖,以避大水的正面攻击。分水尖上叠砌石台,石台之上采用叠梁,其挑出的叠梁头做成插拱状,并用斗承托拱状叠梁,非常有特色,很有观赏价值。
2006年5月25日,从北京传来个喜讯:国务院核定公布了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温岭市的新河闸桥群作为古建筑类名列其中!温岭从此实现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零的突破!
这真是个好消息!温岭人喜形于色,奔走相告。
所谓的闸桥群,除了朱熹当年所建的几个水闸之外,还有一座金清大桥。最后,我们这一行就目标着远远的金清大桥而去。老王告诉我们,大桥始建于明朝,由年久失修,桥面坍塌,现在保留下来的,是清嘉庆初年的二次重修。
映入我们眼中的大桥高12米,长64米,宽46米,五拱五洞,洞洞通航。远远望云,此桥似蛟龙横渡,如长虹卧波。一行人步上桥去,发现桥面建筑非常艺术,每个桥拱的上面都铺作平台,五个平台错落有致,中央的那个最高,两边对称下去。高低平台之间,都由十道石阶齐齐整整的相连。桥侧有石砌护栏,56根栏柱上端,或狮子,或麒麟,或荷花,或莲蓬,精雕细作,栩栩如生。祈示着一方百姓岁岁平安,年年吉祥,瓜瓞绵延,子嗣昌盛。
桥的南北两端,各连着一方形桥亭,四角攒尖,造型别致,可供行人避风挡雨、乘凉歇脚之用,体现了人文关怀的初衷。亭上原有匾额,由天台书法家梅人鉴书。南曰:“人无病涉”北曰:“水不扬波”同样祈求风平浪静,国泰民安。此桥已有两百多年历史,一任人踩马踏,车水马龙。就在我们留连之际,摩托车呼啸而来,电驰而过,手拉车满载着货物,上上下下。老王说,几百年如一日,金清桥巍然不动,可见当时建造的决不是豆腐渣工程。文革中,造反派双手发痒,砸掉了桥柱上的几个狮子脑袋,真可惜别。不过其它雕饰宛然如初。金清桥具有相当的艺术价值和科技参考价值。
官河的开凿与水闸的设立,农田灌溉、排涝和河流蓄淡有了保障。明清两代,沿海陆续开辟农田二十余万亩,温黄平原在不断地扩大。
金清港浩浩荡荡,大型机动船轰隆轰隆地驶过,耕起了汹涌的人字形的波涛。
而水闸默默无语。
桥头的亭子里,几位长者在说古论今。
千古功罪,百姓自有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