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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花季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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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划去。
灯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夜九点钟左右，小船终于靠上了一个无名小岛。当我踩着柔软而结实的沙滩，像个大病初愈的人那样蹒跚着上岸时，满怀感激地在心里说：“阿弥陀佛！”
二、手足之情
北麂岛远看像头雄健的麂鹿，它奔腾着、撒欢着，扭头招呼它的伙伴，——和它遥遥相对的南麂岛。 在那无名小岛上宿了一夜，第二天正午我们平安到达这里。而那条和我们同时出发的船失踪了，岛上驻军还开了快艇去寻找，可连一块船板也没找到。
绿色的山坡上，高高低低点缀着几十座灰褐色的草房；环半月形的海湾里，鱼船济济，桅樯林立。清晨，朝霞还来不及染红粼粼的波浪，小船就像觅食的鸟儿似的飞走了，海湾里一片宁静；当夕阳落在金色的沙滩上，四县八乡的农民载着一天的战绩和疲劳回来时，我像一条穿梭鱼，在靠岸的舟楫中穿来穿去，倾听那最熟悉又亲切的乡音。
晚饭后，我们团团围坐在房前的草坪上，天上的一轮皓月，毫不吝惜地把光辉倾洒给我们。
“喏！看好！”阿波左手抓起一只墨鱼轻轻往上一抛，墨鱼就头朝下肚朝上落在他手中。掌一收，新鲜得闪着蓝光的鱼肚子凸了出来。他右手的双刃先在鱼肚上推了一刀，然后左、右拉了两刀，就这么轻轻三下，不但将墨鱼开了膛，连那实扎扎的粽状鱼头都剖成个展开的扇面了。
嗤－－擦，嗤－－擦，阿潘在那边磨刀，他总是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一会儿举刀就着月光瞄瞄，一会儿对刀锋吹口气，一会儿又用拇指试试刀锋。几把双刃刀，总是在默默无声中磨得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阿横一边快手快脚地将剖膛的墨鱼剥开，拇指沾点草灰，一抹，食指往内脏和蛸里一插，再往下一扯，鱼的内脏就完整地扯了下来丢在桶里；一边柔情絮絮地讲他结婚才几个月的老婆，讲将要出生的孩子。
夜深了，他们睡去了。我挑着一担挖净内脏的墨鱼，颤悠颤悠地向海滩走去，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很是舒服。水没上我的脚踝，淹过小腿，漫上膝盖，把鱼筐半托了起来。我放下扁担双手抓住筐沿，哗哗哗顺转三圈，刷刷刷倒转三圈，再上下翻几下，墨鱼的墨汁从筐眼里淌了出去，我那淡淡的忧伤仿佛也随着那墨汁流进了海里。大海是浩瀚宽广的，它容纳一切，净化一切。等那筐里的墨鱼变成白玉似的晶莹鲜亮，我的心也渐渐地轻快透亮了。
一间八平方米的草屋，是我们租的卧房。我搬了些石头，砌成两条“床凳”然后卸下房门，搭成了“床”我的“床”与房东的床成直角，差不多占了全部面积。我们头上横着几根竹杠，竹杠上铺着些高低不平的木板，这就是“楼”他们七个男人（另一条船四个都是男的）一古脑儿挤在上面。上楼下楼，他们总是规规矩矩地走过我的床头，这用门板和石块凑合起来的“床”是不可窥视的圣地。
清晨三点做饭。我太累了，闹钟并没把我“喊”醒“楼上”的兄长们就渐次喊我。我睡得太安稳了，于是他们来了个“喊我大合唱”我搓搓双眼，迷迷糊糊地起来点火。柴爿湿，炉灶生，又没引火的，我弄了好久，只弄得满屋的烟，满眼的泪。烟雾越来越浓，又无路可遁，全集中到“楼”上去了，于是“楼”上传来打嚏声、咳嗽声、询问声，就是没有怨恨声和咒骂声。是的，自从组成这么个新集体之后，粗鲁的农民们忽然都文明起来了。
一阵吱吱呀呀声，阿横从“楼”上下来了。
“勿急勿急，这灶是难烧，若我老婆来，不定怎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呢！喏，把门打开，把烟放出去”说他像个兄长，倒更像个大姐。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柴爿劈成细细的条子，再学喜鹊那样搭起窝来。嘬着嘴，吹啊吹，烟熏得他睁不开眼，揩揩泪，再吹，轰！火终于燃了，火光把他那紫膛圆脸映得红红的
三、一掬清水
叮—咚！叮—咚！一颗颗水珠从又高又陡的峭壁上滑下，穿过荆棘和草丛，滴落在小小的水潭里。
天旱，人多，水潭里只有一掬水。新结识的姑娘媳妇们自觉把水桶排成队，轮到取水的人拿着把勺子，把潭里那一掬清水轻轻地舀到水桶里。
夜很黑，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天空显得格外深邃；远处的悬崖下，海浪有节奏地打着拍子；近处的草丛中，昆虫竞赛般鸣唱着。露很浓，鲜润的空气沁人肺腑
女伴们卧在草地上，有的默默地仰望着星斗，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已经打起细细的呼噜了。等到大家的水桶都装满，露水已经把我们头发打得湿漉漉的。
羊肠小道，崎岖难行。百来级上坡路先给我们来个下马威。我们先运足了气，积足了力，然后挑起一百多斤的担子，一鼓作气地鱼贯而上。路太窄，换不过肩；地不平，放不下桶，谁也别想在途中歇一歇，稍不小心就会桶砸、水淌一场空，弄不好还会卷上别人一起滚下山去。
咬紧牙，挺直腰，汗水涔涔地下流，一级、二级心里默默地数着，脚下一步步捱着，等到终于登上山顶时，一个个都精疲力尽，汗流浃背了。
接下去是三四里的下坡路，虽然较为平缓，然百步无轻担啊！且天黑路隘，行路艰难，腿肚子发颤，肩膀发肿，多想有人帮一把呀！
我挑着走着。对面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阿潘来了。他默默地接过我的担子，轻快地走在前头。
水这么珍贵，当然得十分节约。除了食用，一切要洗的东西，包括我们的腿脚，都用海水洗；唯有清晨洗脸的半勺水是省不了的。
一掬水，盛在脸盆里，碧清碧清的，似乎还散发着甜醇的味儿。我双手将脸盆捧给了阿波，这个“老大”近来更瘦更黄了，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他俯下身子，只是嗅了嗅，然后将脸盆递给阿横。
阿横的紫膛脸映在水里。他轻轻地转过身子，将水送给阿潘。阿潘粗壮的双手捧着脸盆，像捧着个搪瓷碗。
谁也不肯先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异口同声地对我说：“阿丹，你先洗！”三个人都注视着我，目光充满着真挚和友爱。
这珍贵的一掬水！我双手抖索索地绞起小小的毛巾，这毛巾有多重呀！
从此以后，似乎有了规定，每天清晨，那一掬清水必定让给我先洗，然后他们三人挨次洗，直至洗成一盆泥汤。
汛期结束，也许是技术不佳，也许是鱼具太差，我们捕的墨鱼并不多；可是，我能说收获少吗？单是每天清晨的一掬清水，如今即使用车美酒来偿还，我能还得清吗？
啊，我那患难与共的农民兄弟！
灯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夜九点钟左右，小船终于靠上了一个无名小岛。当我踩着柔软而结实的沙滩，像个大病初愈的人那样蹒跚着上岸时，满怀感激地在心里说：“阿弥陀佛！”
二、手足之情
北麂岛远看像头雄健的麂鹿，它奔腾着、撒欢着，扭头招呼它的伙伴，——和它遥遥相对的南麂岛。 在那无名小岛上宿了一夜，第二天正午我们平安到达这里。而那条和我们同时出发的船失踪了，岛上驻军还开了快艇去寻找，可连一块船板也没找到。
绿色的山坡上，高高低低点缀着几十座灰褐色的草房；环半月形的海湾里，鱼船济济，桅樯林立。清晨，朝霞还来不及染红粼粼的波浪，小船就像觅食的鸟儿似的飞走了，海湾里一片宁静；当夕阳落在金色的沙滩上，四县八乡的农民载着一天的战绩和疲劳回来时，我像一条穿梭鱼，在靠岸的舟楫中穿来穿去，倾听那最熟悉又亲切的乡音。
晚饭后，我们团团围坐在房前的草坪上，天上的一轮皓月，毫不吝惜地把光辉倾洒给我们。
“喏！看好！”阿波左手抓起一只墨鱼轻轻往上一抛，墨鱼就头朝下肚朝上落在他手中。掌一收，新鲜得闪着蓝光的鱼肚子凸了出来。他右手的双刃先在鱼肚上推了一刀，然后左、右拉了两刀，就这么轻轻三下，不但将墨鱼开了膛，连那实扎扎的粽状鱼头都剖成个展开的扇面了。
嗤－－擦，嗤－－擦，阿潘在那边磨刀，他总是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一会儿举刀就着月光瞄瞄，一会儿对刀锋吹口气，一会儿又用拇指试试刀锋。几把双刃刀，总是在默默无声中磨得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阿横一边快手快脚地将剖膛的墨鱼剥开，拇指沾点草灰，一抹，食指往内脏和蛸里一插，再往下一扯，鱼的内脏就完整地扯了下来丢在桶里；一边柔情絮絮地讲他结婚才几个月的老婆，讲将要出生的孩子。
夜深了，他们睡去了。我挑着一担挖净内脏的墨鱼，颤悠颤悠地向海滩走去，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很是舒服。水没上我的脚踝，淹过小腿，漫上膝盖，把鱼筐半托了起来。我放下扁担双手抓住筐沿，哗哗哗顺转三圈，刷刷刷倒转三圈，再上下翻几下，墨鱼的墨汁从筐眼里淌了出去，我那淡淡的忧伤仿佛也随着那墨汁流进了海里。大海是浩瀚宽广的，它容纳一切，净化一切。等那筐里的墨鱼变成白玉似的晶莹鲜亮，我的心也渐渐地轻快透亮了。
一间八平方米的草屋，是我们租的卧房。我搬了些石头，砌成两条“床凳”然后卸下房门，搭成了“床”我的“床”与房东的床成直角，差不多占了全部面积。我们头上横着几根竹杠，竹杠上铺着些高低不平的木板，这就是“楼”他们七个男人（另一条船四个都是男的）一古脑儿挤在上面。上楼下楼，他们总是规规矩矩地走过我的床头，这用门板和石块凑合起来的“床”是不可窥视的圣地。
清晨三点做饭。我太累了，闹钟并没把我“喊”醒“楼上”的兄长们就渐次喊我。我睡得太安稳了，于是他们来了个“喊我大合唱”我搓搓双眼，迷迷糊糊地起来点火。柴爿湿，炉灶生，又没引火的，我弄了好久，只弄得满屋的烟，满眼的泪。烟雾越来越浓，又无路可遁，全集中到“楼”上去了，于是“楼”上传来打嚏声、咳嗽声、询问声，就是没有怨恨声和咒骂声。是的，自从组成这么个新集体之后，粗鲁的农民们忽然都文明起来了。
一阵吱吱呀呀声，阿横从“楼”上下来了。
“勿急勿急，这灶是难烧，若我老婆来，不定怎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呢！喏，把门打开，把烟放出去”说他像个兄长，倒更像个大姐。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柴爿劈成细细的条子，再学喜鹊那样搭起窝来。嘬着嘴，吹啊吹，烟熏得他睁不开眼，揩揩泪，再吹，轰！火终于燃了，火光把他那紫膛圆脸映得红红的
三、一掬清水
叮—咚！叮—咚！一颗颗水珠从又高又陡的峭壁上滑下，穿过荆棘和草丛，滴落在小小的水潭里。
天旱，人多，水潭里只有一掬水。新结识的姑娘媳妇们自觉把水桶排成队，轮到取水的人拿着把勺子，把潭里那一掬清水轻轻地舀到水桶里。
夜很黑，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天空显得格外深邃；远处的悬崖下，海浪有节奏地打着拍子；近处的草丛中，昆虫竞赛般鸣唱着。露很浓，鲜润的空气沁人肺腑
女伴们卧在草地上，有的默默地仰望着星斗，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已经打起细细的呼噜了。等到大家的水桶都装满，露水已经把我们头发打得湿漉漉的。
羊肠小道，崎岖难行。百来级上坡路先给我们来个下马威。我们先运足了气，积足了力，然后挑起一百多斤的担子，一鼓作气地鱼贯而上。路太窄，换不过肩；地不平，放不下桶，谁也别想在途中歇一歇，稍不小心就会桶砸、水淌一场空，弄不好还会卷上别人一起滚下山去。
咬紧牙，挺直腰，汗水涔涔地下流，一级、二级心里默默地数着，脚下一步步捱着，等到终于登上山顶时，一个个都精疲力尽，汗流浃背了。
接下去是三四里的下坡路，虽然较为平缓，然百步无轻担啊！且天黑路隘，行路艰难，腿肚子发颤，肩膀发肿，多想有人帮一把呀！
我挑着走着。对面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阿潘来了。他默默地接过我的担子，轻快地走在前头。
水这么珍贵，当然得十分节约。除了食用，一切要洗的东西，包括我们的腿脚，都用海水洗；唯有清晨洗脸的半勺水是省不了的。
一掬水，盛在脸盆里，碧清碧清的，似乎还散发着甜醇的味儿。我双手将脸盆捧给了阿波，这个“老大”近来更瘦更黄了，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他俯下身子，只是嗅了嗅，然后将脸盆递给阿横。
阿横的紫膛脸映在水里。他轻轻地转过身子，将水送给阿潘。阿潘粗壮的双手捧着脸盆，像捧着个搪瓷碗。
谁也不肯先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异口同声地对我说：“阿丹，你先洗！”三个人都注视着我，目光充满着真挚和友爱。
这珍贵的一掬水！我双手抖索索地绞起小小的毛巾，这毛巾有多重呀！
从此以后，似乎有了规定，每天清晨，那一掬清水必定让给我先洗，然后他们三人挨次洗，直至洗成一盆泥汤。
汛期结束，也许是技术不佳，也许是鱼具太差，我们捕的墨鱼并不多；可是，我能说收获少吗？单是每天清晨的一掬清水，如今即使用车美酒来偿还，我能还得清吗？
啊，我那患难与共的农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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