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处最易坏损的,聪明的妈妈把那破洞补好之后,再在上面绣上一对梅花鹿或两只小鸭子,一条破裤就有了新的生命,孩子们不但不嫌弃,反而抢着要穿;红楼梦里有一章叫“勇情雯病补雀金裘”这个丫环被宝玉视为红颜知己,她夭亡后宝玉还写出百转回肠、情真意切的芙蓉诔,恐怕和那个补丁大有关系。
我家人口多,大人们在机械车间苦力的干活,孩子们在家里猴子般滚打,衣服破损起来速度惊人。那时候我家买不起缝纫机,星期天吃过早饭,就提了大包小包的破衣烂衫到有缝纫机的朋友家去补缀,有时忙到人家都吃午饭了,我还硬着头皮在哒哒哒的踩个不停。最难对付的是鞋袜上的洞洞,缝纫机是指望不上了,全靠双手操作,指头常被扎得伤痕累累。补鞋袜又特别费时,晚上坐下就忙到午夜,脖子酸得都拧不动了。现在我去医院看颈椎的毛病,医生总以为我是伏案工作所至,他们哪里知道都是补丁惹的祸!
从九十年代起,补丁就渐渐从我们生活中退隐了,不但城里人身上没有,我特意留心过进城的农民、外地来的务工者(指粗工),甚至乞丐,他们的茄克也许皱巴,他们的西装廉价而缩水,他们的滑雪衫被尘土弄得脏且发白,可就是找不出补丁。有一回我见一个胡子拉茬的老人待在垃圾桶旁,他找到半块馒头飞快的塞进嘴里,可是他身上披的那件军用大衣却是九成新的。
我的女友常批评我衣着随便,她们热情洋溢积极怂恿我去选购新衣。我说我的衣柜都挤不下了。她们说:送掉,赶快送掉。而她们介绍的经验是:“买得快送得快”我虽然没她们那么“买得快”但送出去的却也不少。那些衣服并没怎么穿,要么是样式过时了,要么是哪一点不舒服了,要么什么也不为,不想穿就是不想穿了;我们周围有那么多的人在纷纷往外送衣服,补丁自然就希罕起来。
补丁已成为历史。现在的年轻人只能在电脑的程序里见到“补丁”字样了。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补丁,必需到电影、电视剧里去找。可不知是导演粗心,还是缺乏“生活”他们往往弄错或忽略了该补的位置,比如挑夫的肩膀,磨工的腰腹,打铁者的前襟,穷教师的袖口和坐着织帽编篮者的臀部。更有那块选作补丁的布片,要么太新,要么色彩反差太大,岂不知犯了补衣的大忌。还有那稀稀拉拉的粗针大线,让人直替戏里的主妇叫屈!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吃饱了会撑的,无有病会呻吟。没了补丁的日子会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就有人把好端端的新裤磨损做旧,或者干脆在膝盖处拉几个口子。常见漂亮女孩迈着修长的美腿漫步街头,两个性感的膝头就在破洞处探头探脑,于是我明白这叫“时尚”昨天,我在商店看见一条高档的牛崽裤,膝上的补丁精致而美丽,让我耳目一新。
我现在如果再提衣着方面的“艰苦朴素”会被骂作背时骂为作秀骂作神经病。可我不知道我国贫困地区,还存在、繁衍着多少补丁?
拜拜,我的补丁!拜拜,我们贫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