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气韵”“气韵”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听起来好像很玄乎;但是,对一个熟读中国古籍的人来说“气韵”之于他们如同“场”之于现代物理学家,和我们坐的椅子一样地实在。此语止可以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聊斋志异?司文郞里有一瞽僧“最能知文”虽目不能视,但却能以鼻嗅出文章的好坏来。识别一篇文字有无“气韵”也不能依靠视觉,而是要靠心灵之眼,用鼻子嗅倒是一种很形象的说法;而一篇文字能否获得“气韵”则全在乎作者的“精气神”能否贯注其中——如果作者在写作的过程中这也不能说,那也不敢说,战战兢兢,畏首畏尾,所写出来的东西只能是没有生命的文字碎片的堆积,不可能写出有血有肉、生机勃勃的作品来。我很少从文学和美学的角度去谈论一部真正有价值的文学作品。指出一部作品不好,往往很容易;而要谈一部作品的好处,则往往很难——因为,一部作品的精微之处往往是不可言说的,而只能凭感觉和悟性才能把握得到。既然如此,对于不可言说的东西,倒不如老老实实地保持沉默。但是,却也不妨就平家败亡的原因谈谈个人的管见,就当和一二知己喝喝茶,聊聊闲天,胡乱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言者姑妄言之,听者姑妄听之,未必不是浮世人生之一大乐事。平家物语开篇之诗云“祇园精舍之钟声,/响诸行无常之道理;/娑罗双树之花色,/显盛者必衰之真谛。/骄奢者绝难长久,/宛如春夜梦幻;/横暴者必将覆亡,/仿佛风前尘埃。”此开篇指出了平家败亡的原因即在于“骄奢”与“横暴”——这与贾谊的过秦论里所说的“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大致相近。然而,在我看来“骄奢”、“横暴”与“仁义不施”三者其实都是“果”而不是“因”其实,平家覆亡的原因是结构性的和内在于集权体制的,恰恰就在于——权力过于集中于平家,却又缺少对于该武士集团权力的有效的、非暴力的制约机制,在这种情况下,由于人性固有的弱点,必然会结出表现为“骄奢”、“横暴”与“仁义不施”等等的权力的腐化和堕落的毒果。而且这种腐化和堕落往往更容易表现在“富二(n)代”或“官二(n)代”的身上,因为他们生活于其中的“绝对权力”自小就毒化了他们的心灵,使他们的自我无限地膨胀了,看不到自己的无知与渺小。这群不可一世的“富二(n)代”或“官二(n)代”过于高估了自己,往往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着他们旋转。他们的快乐和幸福往往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与不幸之上。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权势并非来自于他们自身的“神力”而是来自于被统治者的认同和服从——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是一种共生的关系,作为他者的被统治者其实是统治者的自我的延伸。当统治者肆无忌惮地剥夺和侵占被统治者赖以维持生命的各种资源,从而扼杀了他们的生机的同时,也扼杀了自己的生命。就在他们志满意得之时,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发挥作用,很多非人类的智力所能预测的变化发生了。于是,忽然有一天,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或者一位不起眼的小人物象一根导火线一样,引发了蓄积己久的社会张力的大释放,借助于这种力量的大释放,旧有的看似非常强大的暴力集团将被觑觎它的权势已久的另一暴力集团所取代——如果新的暴力集团的权力架构方式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即仍然缺乏有效的权力制衡机制,它必定将重蹈前一政权的覆辙——权力的更替只不过另一轮循环的开始罢了,如圣经?传道书里说的一般“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历史发展到今天,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已经摆脱了以暴易暴的历史循环,从“神权政治”走向了“人权政治”建立了以法治为基础的非暴力的解决人际冲突的民主机制——这一机制恰恰建基于对人性固有的弱点、人类的无知和局限性的深刻认识之上。我们必须承认,人类实在很渺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远远超出了人类所拥有的认知和控制能力,而人类一切建立一个完美社会的努力,往往带来的都是人间地狱。中国社会能否摆脱这种破坏性的历史循环,也将有赖人中国民众是否能清醒地认识自身的弱点、无知和局限性,是否懂得敬畏他者、敬畏生命,是否懂得万物共生和自生的天地间之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