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记起在宜春读书时的一件事情,那时没事就爱往春台公园跑,并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无聊。具体的东西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在记忆中,公园里似乎总飘着小雨,是那种雾蒙蒙捎带着冷意的无孔不入又似乎全无着落的小雨。这雨不属于春天,是冬天的小雨。我搞不清是喜欢还是讨厌,但总觉得应该蕴涵着点什么。虽然记识不清了,还是乐于编造点什么东西进去;纪念已经忘却的,也许却是真实。
1
我的一点颤颤的思忆,象胆小的枝杈间的小鸟,总爱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让人去找;或者找到了,刚想仔细瞧瞧模样,却又倏的飞得无踪影。都是些零碎的记忆,在意识中,似乎很值得留恋一番的,然而还是零碎,无法辨识。我在头脑里拼命搜寻,不放过一丝痕迹;渐渐的,这些零碎竟拼凑成一张脸。我无法去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我想也许遗漏了什么,怎么竟会这样,于是还想找,脑袋里却茫茫无头绪了。我睁开眼,从床上爬了起来。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应该都去上课了。我从上铺跳下来,头脑里忽然一阵晕旋,一下站立不稳,头磕在桌角上,生痛。那玩意又来闹我了,我轻轻一笑。从枕头下摸出药,多摇出两粒,和着自来水一并吞下。却不想洗脸,笈着拖鞋,直接向教室冲去。下午白色的阳光耀得我的眼睛有些花,干脆闭上眼,在有些飘的感觉中飞奔。
依然是巨大而单调的窗户;盲目而单调的同学们;辛勤而单调的王老师正在上课。怎么又是他的课,我在心里暗骂了句。我在门口停下来,,斜在一侧的墙上。老王示意我进来,依然笑容满面。这老王真他妈有风度。我晃着上了座位。却有个人在,我瞪着她,正是记忆里拼凑的那张脸。我挤了个笑容,她从课桌下抽出我的椅子。坐下后,我掏出根烟点上。老王扫了我一眼,没有作声。我俯在桌上,刚刚一阵飞奔,头有些沉。她在旁边捅了下我,我侧头过去。
她附着我的耳朵说“你的崇拜者又来信了。”
“你看了?”我问。
“看了,真逗!还写着什么我爱你,肉麻。”
“是吗,这我得回信,那信呢?”
“我撕了。”
“吃醋了。”我假笑。
“鬼才吃你的醋呢?”她把信甩给我。
我接过信塞进包里,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连嘴巴也不愿再张开了,趴在桌上一点也不愿动弹。自己也分不清是淡了,还是累了。她又捅了我两次还是三次,我不记得了。也许是生气了,这是当时脑里唯一的一个闪念。
2
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瞬的,我确实记不清。近来,我头痛的愈发厉害了,而且伴随着的,我渐渐发觉,以前许多连贯的记忆如今不是支离破碎就是模糊不清。但这已经不算是痛苦了,当你也是掐着指头算日子的时候,你就会发觉,其实所谓痛苦,在面对生命的考验的时候根本算不了什么。我思考了很多,或者讲我想思考很多,我终于在这一刻认识到了人生的惨淡,我以前蝇营狗苟的许多玩意是那样的苍白、无力。这种整体的无力感,在催生着什么,我模糊的感觉到了我内心的蠢动,尽管我还不明确是什么。但我知道,我要找,我只有找到了,我才能心安,才能安心的死去。我要紧随着我的步伐,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浪费的东西了,尤其是时间。于是我拼命想记起我是怎么认识瞬的,但我只记得一重雾样的雨,属于江南春天的潮湿的雨。在雨里究竟隐藏了什么,我一无所知,起码是现在。
瞬在下课后就失去了踪迹,而我趴在课桌上连什么时候下得课也不知晓。我略低着头由着步子荡,没有一个人侧目,大家都在各自经营着自己的快乐或者痛苦,谁也顾不上谁。
春台公园里一如往日的冷清,尤其在这黄昏的时候,天气还有些寒冷。隐在不高的树林里的小径,盘绕着这个小山头,一旋便不见了,有些来路不明的意味。我瞪着充血的眼睛看着头顶高处的亭阁,忽然全身疲软。我也许爬不上这座小丘,我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的所谓人生目标开始纠结在这样一些粗浅的小目标上了。我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悲哀。但我现在活着的全部意义就在这了:征服它,并长喊一声,不再计较侧目的问题。
日光在逐渐黯淡,路上叶隙里反复折射着的昏红的夕阳光线,冷而且暧昧。空气中浮着些颓败的气味,却近乎凝固。偶尔几个下山的人,脚步也是匆匆而且怪异。我挽着一棵竹子,像挽住一个人的手。是她挽住我的腰,一边哈哈的笑,还不忘搔痒我。我终于喘着气坐了下来,周围静谧、微渗。我不知道我遗落了什么,可我刚刚分明听到了笑声。它是属于瞬么?我不能确知,但真正让我恐惧的是它也许并不属于瞬。她在前面一边嬉笑,一边蹦跳;她说来呀,来呀。于是我奋力往前赶,象追逐一个浅睡眠里的残梦。我说我要写诗,写一百首诗给你,只是给你,任何人也看不到。可我不确定,我不知道我是否曾兑现这诺言,我对自己很怀疑,我也许陷入谵妄,就象眼前飘忽的树的影子般模糊不清。我试图不让晕眩将我击倒,因为我忽然记起了在山顶楼阁顶上看到的无边的血色晚霞。它很美,如我眼前忽现的一般,而且温暖,像在一个人的怀抱;我甚至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是谁在呼唤我?我以为那又是幻觉,并懒得再想,我实在太累了。
再次醒来却是在病房里,老王正焦急地看着我。他说,你怎么能一个人去爬山,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说,幸亏瞬刚好发现了你,要不结果真的很难说。我四处巡视。老王说,我刚刚把她催回去了。说完摇了摇头。
3
我并没有多少可以值得炫耀的东西,然而还是有人喜欢,我也很意外。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可以热烈如此,或者同时也可以冷清如此。
那次住院出来后,我想通了一些东西,或者将我以为我想通了一些东西,关于生死、关于爱情。我依稀感觉到我、瞬还有春台山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就我的记忆来说,还很不明确和不稳定。我觉得我们曾相爱过,于是我拼命去搜寻往日留下的痕迹。我没有日记,但我有记述的习惯。我惊奇地发现我从没有真实的记录我的生活的习惯,所有留下的笔记,都是在臆想中的创作。我不想有真实生活中的波澜,却喜欢让自己在臆想中去经历悲喜,并乐此不疲。到最后,我甚至搞不清,我所记录的是映衬生活中的真实,或者恰恰是真实生活的反照。我无法判断,下面是我撷取的几段记述,也许和瞬有关,也许无关。
“你站在如血的夕阳上面,有一些风掀动你的米色的单薄的裙子。你举着双手,在夕阳里发光;你站在楼阁的顶上招摇,摇摇欲坠。我在很远的地方看你,我知道你在招引我,我想驾着夕阳上去,可我的步子迟缓而疲惫。我知道我终将追循不上你了,因为你总在高处摇摇欲坠。但我甘愿在你的脚边匍匐,然后顺着你的眼光看夕阳或者别的景致,而且我终将追循上你的,用你那个同样摇摇欲坠的姿势。你低头温柔地看我,你说,我相信现在最重要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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