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谊咎看着窗外,一双黑瞳渐渐迷蒙了起来。
德祐吗就当这是最后一次试探她的机会吧!如果她真疯了,他会亲手杀了她;如果没有疯,那便是他与她情缘告终的时候了
“成婚?”
回过神,德祐看经牵着嘉月的谊咎,然后,她紧盯着嘉月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抹明了的神色浮现在脸上,却看不见一点震惊、慌乱的表情。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交代丞相做好妥善的安排,你们两个人只要等着拜堂就行了。”
“皇兄”
“德祐,你”谊咎与嘉月一同看向她,仿佛想从德祐的眼里看见一点“蛛丝马迹”可是德祐的眼神中却只带着让谊咎碎心的冷漠,就像那是别人的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好像根本不再在乎他。
“你没有其他事要跟我说吗?”
“事?”她想了一下,而后笑了出来。“和西突厥的战事不久之前才平定,女国那方也已停战,至少到你们成婚以前,可以不必担心驸马得披挂上战场的情况!”
“你”“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德祐放下手中的奏折,挂回了外衣。突然,她转过身,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说:“啊!对了”
谊咎欣喜地带着一丝希望看着她。
“我已答应女国君主的提议,迎娶女国的公主,婚期大约是在一年后吧!”
一瞬间,心死与绝望终于出现在谊咎的脸上。
他握紧了嘉月的手,表情就像上了霜,沉默驱策着他,不再多说一句,他便带着嘉月离开了。
夜色落下,华灯初上。
静躺在床上的德祐,终于慢慢地浮起了一张谊咎曾经熟悉的温静脸庞,她眼神空洞的望着天,带着一种不再抗争的屈服。
“如何?还是奢望他?傻丫头,放弃吧!你不会再有机会抱紧他的!”
忽地,一阵低沉的声音缓缓自她喉底吐了出来。
一瞬间,那抹属于德祐的沉静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彻骨的阴寒。
“你该感谢我,在你历死归来之后,还如此大方地将这副躯体毫无条件地让你自由驱使二十年。”
“我累了,想休息。”冰冷的表情褪去,又跳回那个沉静的德祐。“你赢了,而我累了。”
“哼!也罢,这肉身就暂且让给你去吊唁与那男人的爱情吧!当那男人将你的一切全忘了时,这个肉身也就将完完全全属于本座了!”
残虐的话回荡在空中,渐渐地,那声音收起,而后,德祐的表情又再回复为沉静。此刻,德祐的身边又出现了好多面容丑恶的小表,可是德祐却不像从前那般生气的驱赶它们。
再也没有任何意志,再也没有任何欲念,让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躲开,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屋顶,薄唇僵硬地址起一丝笑,那笑感觉好冷、好遥远。
已经好久、好久,她不曾这样清醒过了。
从池真返回皇城之后,她的心神便渐渐分成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有张冷漠残酷笑容的冥界阴帝“重天”的魂魄,也终于因血苏醒了。
那“重天”如鸩毒、像鹤红,沁入她的骨髓以后,便再也不放开。她曾试着远离他,试着想要将他赶出自己的体内,可是两人激烈争夺之后,只是更加快了她意志消散的速度,只是更令他毫无困难地挣脱她意志的束缚。
嗜血、好战与疯狂的行径像黑暗渴望强烈的光,一旦挣出,就再也不肯回去。她渐渐开始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无论多坚强的意念,也都会在“重天”强大的阴力下,落得烟消云散。于是,她只能看着他的野心愈来愈大,一步一步地吞食她;只能任他恣意地甩开谊咎这个对他而言颇具威胁的因子。
这是她的错忽地,德祐掉下眼泪,双手捂住脸庞,却发不出一句哭号。
好几次,她想冲出这副躯体,却反倒被“重天”压缩到内心深处的一块小角落,他不让她走,不让她有半丝机会对谊咎说明。因为“重天”清楚谊咎对她的影响,一旦有了谊咎的帮助,她便会冲出他的控制,重新将他封回那个意识浑沌的世界里。
但最后,他赢了,当谊咎与嘉月的婚事成为定局时,他就已经赢了。
看着嘉月肚子里未出生的、那个谊咎的孩子,她只觉得一切全都毁了,她再也争不回这副躯体,争不回属于德祐的那份意识再也争不回呵!
再、也、争、不、回
嘉月与谊咎的婚礼就在满朝群臣的祝贺声中落幕了。
尔后,德祐太子的行止却更形古怪。
半年之中,德祐兴兵伐干幽,灭吐蕾,迦兰的疆土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扩增了数十倍。
领军入驻迦兰的隋军,成了太子拓疆的利器,再不明白的人也渐渐知晓,这个隋国来的谊咎将军,怕是早已经挟兵权背叛了母国与隋帝。
横竖谊咎已经成为迦兰的驸马,隋国的精锐大军也有一半已握在他的手中,隋帝要如何讨回这笔帐已经不再重要,而迦兰有了太子德祐与驸马谊咎,几乎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也或许,要攻下隋国,占据那块广大肥美的土地,在德祐太子与谊咎将军的指挥下,应该不再是梦想了。
只是,当德祐的声势与权望达到最高点时,流言却开始随着她古怪的行径渐渐传开。
伺候德祐的女官害怕得不再敢靠近德祐的寝房,因为夜半时分,她们总会看见德神像缕幽魂似的飘在空中,有时她们甚至听见德祐的凄厉狂笑,可匆匆赶去,却发现德祐根本不在房里;几次满月前后,她们忘了德祐的吩咐,闯入了她的书房之中,竟看见德祐周身散着青光,两眼充血,发丝凌乱,如同恶鬼一般神情凌厉。
包有随传神出征的兵士,几番在营帐内看见德祐刑求敌将,等待德祐离去后,那敌将早已面如死灰、精神错乱。
传说,或许能够祈雨求晴的太子德祐,根本就是妖魔转世,而那一次又一次的兴兵争战,更加速了德祐体内妖邪之血的炙热流窜。
神奇诡异的太子、嗜血嗜战的太子,渐渐地,在迦兰臣民的眼中,太子德祐已然变成一个可怕的传说,已然变成“妖异”的另一个代名词了。
“她已经疯狂了”
脱去了银甲的谊咎,神色疲惫地对着嘉月吐出了话。已经沉淀了好久好久的痛楚,突然又再次涌上他的身心。
冷酷就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成为德祐的骨与肉,当九郡王密谋窜位的计划被揭发,德祐一个“杀”字,四百七十多条人命皆赴黄泉,连半点生路也不留。
领兵追缉的谊咎,奉命诛杀九郡王,因为未能及时逮住九郡王,而自动上塔殿请罪,可是就在出殿的那一刹那,他竟意外地发现染在德祐眼中的一抹腥红。
成婚的那一次试探后,谊咎就彻底放弃了,看着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庞冷冷地吐出伤他的话,毫不在乎地为他的婚事作嫁,谊咎几乎完全相信德祐不是疯了,而是根本已经舍下他。
他彻彻底底地放弃、彻彻底底地锁起与她的所有记忆,强压下所有挣扎的痛苦与恨意留在迦兰,为的只是遵守那个永远守护她的誓言,以及保护嘉月母子俩的诺言可是,就在他已放弃时,他却在她眼中看见一抹熟悉的温柔与状似求救的神采
他怎么能相信,相信这个嗜战、嗜血的太子是德祐?!
疯的不是她的心,而是她的人!冥路的阴帝怕是早已夺去她大半的意志与肉身,阴帝用她的眼神欺骗他、撕裂他,让他自动放弃面对她。一整年了,他被骗得团团转,险些蠢得毁去熙妾皇后交给他的白玉与黄皮羊布!
“绕了这么大一圈,没想到我们竟又走回到原地。”
得知自己的母族与德祐的身世之后,嘉月不只一次地望着高塔落泪。
多可怜的皇兄啊!必须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却不得不承受的天命!如果能有掌握幸福的机会,绝不希望她放弃,因为只要还活着,便会有希望啊!
“既已明白是骗局,那就动手毁掉它,带她离开吧!”
“离开吗?不只怕这么做,就再也没未来了”
“你怕吗?还是后悔?”明知他是为了什么,嘉月却仍问。
“当我遇见她以后,便再也不去想后悔,不去觉得怕了!”谊咎缓缓地答,看着嘉月与正陷入熟睡中的孩子。“如果真有什么舍不了、放不下的,那也只有你和这孩子,我曾答应过要保护你和这孩子”
“傻瓜谊咎!说这什么话?你给我和孩子的帮助已经够多了,也该是时候去追回你的白衣了!”嘉月拿起他的手,轻轻将脸靠在他的掌心。“错过了的那些事,走错的那些步伐,总要有人把它调回来吧!不论“重天之子”的一生会以什么方式结束掉,我只希望皇兄死时,有你可以陪在她身边!所以,你就带着皇兄安心的离开吧!去找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重新再来过,即便迦兰会因你与皇兄的离去而败亡,我也仍会看着它、听着它,一笔一笔记下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这段往事。”
“嘉月”
谊咎轻轻拥着嘉月的脸,月色下的她,已经全无少女的不安与慌乱。
“这一生里,再也不会出现比你、比皇兄更教我挂念的亲人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幸福!总有一天,我们三人定会再相见的,那时,我希望能够看见你们两人幸福的笑容。”
“我不会忘了你的。”谊咎望着她,当年初见面时的意气与风发,彷惚又再渐渐回到眼眸中。“今生必定会再见”
迎着夜风,嘉月目送谊咎离去了。
她看着谊咎的背影,九年多的岁月,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悄悄地流过。再回过头去看孩子,那孩子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沉睡着。
倚着窗,嘉月望着银白色的满月,双眸之中只有真心的祈祷。
这一切,就让它圆满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