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但又搞不清究竟问题在哪里,他的思绪霎时忐忑不安。
一句顺其自然,影兰的退路铺得不着痕迹。
一句顺其自然,影兰的宽容却让葛以淳的心情更加沉重,他不能想像影兰倘若有一天在顺其自然下离开他的身旁。
他是喜欢她,但不敢严重到失了他葛以淳的豁达潇洒!
柳书缦的十八岁生日,可出尽风头了。
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位藏匿于口耳相传的上海大媒美人终于即将揭开她那神秘的面纱了。
这次的宴会是在市中心颇具盛名的大饭店举行,而邀请的对象,除了柳家来往的生意客户外,就是柳氏兄妹学校的朋友同学,这是影兰坚持的,因为她希望办一场真正热闹快活的聚会,而非只是商业应酬的装模作样。
当然,也一雪她柳影兰以往舞会无人搭理的耻辱,尤其是今晚,在葛以淳的面前。
时间愈接近,影兰的心跳得愈厉害。
她的犹豫,令她至今仍未着装打扮,仍是副粗布棉衣的平常模样。
前厅的人愈来愈多,却惟独葛以淳不见踪影,影兰躲在厅外的庭院瞧着里头的一切,此时的她,矛盾至极。
“听说今晚葛柳两家会正式宣布解除婚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女子问着。
“当然,柳家那闺女哪受得住梆家那小子正堆的胭脂蝴蝶,这算是明智之举。”
“你少在这儿口是心非了,前阵子你不是对葛以淳采取行动吗?只不过败给那姓尹的小拌星了。”另一名女子冷笑着。
“你说什么?!”一股火气冒上来地说着。
“好了,别互相揭疮疤,其实没人占了便宜,那尹紫萝说不定过阵子就被人束之高阁了。”
“嘘别说了。”
原来是尹紫萝正朝此方向走来。
“你们在这儿啊!难怪我四处见不到人,怎么?都准备好了?”她俨然一副大姐的口气。
“是啊,早妥当了,这是葛少爷看得起咱们的表演,我们姐妹绝不会草率疏忽的。”
这些人背后才说着恶语,一转身,又是卑躬屈膝,影兰听得直觉恶心。
“那就好,也不枉我推荐一番,可别垮了我面子。”
“尹姐,你今天真是美呵!怎么,要与柳家小姐互别苗头?”
“哼!省省吧!凭她柳家财大势大都管不住梆以淳的心,更何况,像她那种传统又故步自封的女人,以以淳连看一下的兴趣都缺缺,跟她?!免了。”尹紫萝自信地说着。
“奇怪?!梆少爷会邀尹姐来难道不怕”
这刚好也是躲在一旁的影兰疑惑之处,这场生日会本来全由柳家负责一切,但是后来葛隆恩为了表现诚意与道歉,便自动提出舞会的餐点及乐队由葛家打点,也藉此表示葛柳两家的交情并不会因这起乌龙婚约而一笔勾销。
但,葛以淳竟邀请了尹紫萝?难道他不怕柳家翻脸?
“是他特意请我来的,怕的是柳书缦一见他俊俏的模样,临时又反悔了。”尹紫萝说着。
“还是尹小姐怕葛少爷反悔?!听说柳家千金可是貌如西施。”
“那又如何?我也听过从柳家佣人传出来的消息,说柳书缦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她那张脸,而其他的则是一无所长的温吞个性,整日哀哀怨怨、无病呻吟,你们想想,葛少爷会喜欢这种女人吗?”
“说的也是,喔对了,怎不见葛少爷同尹姐你一块来呢?”
“他呀或许心烦吧,这阵子都怪怪的,说不定现在还赖在床上起不来呢!我只好先过来了。”
温柔乡中的胭脂粉味,他哪里清醒得过来?!影兰的不满已涨至整个心头。
就像一盆冷水,直落落地浇到影兰热呼呼的顶门,霎时白烟冒起,朦胧地像她此刻的眼睛。
这场游戏,影兰决定结束,不是输赢的多寡,而是他诚意的不足。
影兰的爱,心甘情愿,但,并不表示她会任意让尊严被人刻意践踏。
情形的心立即引她回饭店的房里,对着梳妆镜中的人影开始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生日舞宴。
饭店附近的街道上,就见葛以淳的轿车已停了半晌,而车上的人,皱着眉头,一副重重地动也不动。
几天前他就一直心神不宁,不是担心今天柳家的反应,而是挂念着兰儿的身影。
他急于想见她一面,但不能在今晚柳书缦的生日会上,毕竟他欠柳书缦一份情,他该藉此机会稍做弥补,再加上父亲的千叮万嘱,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过分绝情寡义,只是当这一切看在兰儿的眼里,对原本就处于矛盾的她而言,无异是雪上加霜。
包何况,他一见到她,就无法保证自己的神智清醒,更别说假装视而不见,当然这一来,又泄露了兰儿与他的情谊,那柳家人想必不会就此罢休,而遭殃的就是他的兰儿。
在百般迟疑下,他还是勉强自己进入会场。
“儿子,怎么现在才来?就等你了。”葛隆恩说着。
梆以淳向柳氏夫妇点着头、致了意,但眼光却扫描着会场内的人群。
此时,麦克风里传出声音
“各位来宾”柳书严说着“首先我们请柳、葛两家的大家长在诸位的见证下宣布一件事情。”
柳知然走向麦克风,清清喉咙地说:“今天是小女书缦十八岁的生日,谢谢各位的赏光,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要宣布的是什么事,其实这门亲事原本就是身为家长的我们一相情愿的,根本没法在意他们年轻人的想法,以致造成了许多误会与困扰,因此,为了葛柳两家下一代的幸福着想,我老人家同葛老爷子不再坚持结成亲家。”
柳知然的一席话,听得葛隆恩感动不已,他原以为会换来一顿冷嘲热讽。
其实,柳知然本来就是打算当众羞辱葛家一番的,但不知怎么回事,他那宝贝女儿几天来出尔反尔地硬是要他宽厚一些,竟代葛家向他求情,令他颇为不解。
“是我们葛家没福气,像书缦小姐的大方、懂事,实属难脑粕贵,退回信物,退不回我们葛家的情义与感谢,往后只要是柳家的事,就是我葛隆恩的事。”
现场的气氛出奇的好,在座的人皆赞叹柳家千金的宽大胸怀,竟能在自己的生日会中宣布这事,而且不损及父执辈们的世代交情。
灯光随着音乐逐渐暗下,一座三层的大蛋糕徐徐地推入了场中央,接着一片漆黑,音乐也戛然停止。
正当大家疑虑之际,烛光一支连接一支燃起,而在此刻,在由烛光编织的光环里,一张如梦如幻的脸庞赫然出现在众人惊愕的光前。
接着,奏响了生日快乐的歌曲。
扁芒中的佳人,不言不语,却在淡淡含蓄的笑声,投射出绚烂的气息,催眠着每位客人的思绪。
她,就是柳书缦,令人无法描绘的神奇。
当她微启双唇,将口中的气息吹至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不由得纠紧了大家的心性惟恐火一灭,人也消失无踪迹!
“欢迎今晚的寿星”麦克风的声音叫醒了所有人的神智。接着就是一阵鼓掌此起彼落。
“感谢大家今晚的来临,希望不要拘束,尽情地享用眼前的一切,不过,在切蛋糕以前,还请诸位按捺一下,待我亲手把信物交回葛少爷的手里。”
梆以淳仍是刚浑噩不清的神情,他不敢相信柳书缦竟和他的兰儿如此神似,唯一没的,就是书缦身上多了与生俱来的贵气。
今晚的影兰,有绝对的自信。
散开了平常的麻花辫,将一席长发自然、轻松地挽成了髻,再故意梳落些发丝,表现着端庄中不失浪漫的风情,而她特意挑选的旗袍,是在淡紫色的温婉里绣着象征她的白兰花,这一切套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下,有着高雅中不失青春的品味。
“葛少爷”影兰呼唤着发傻的葛以淳,而手中正拿着一只珍贵的珠宝链子“这就交还给你了,祝福你日后能真正找到交付此物之人。”
梆以淳无意识地接过这只订婚信物,而眼光则紧盯着影兰的五官,一副疑虑重重的表情“你是柳书缦?没骗我吧”
他的喃喃自语,惹得一旁的葛父有些生气“你这孩子昏头啦,东西都在你手里了,还不相信”
“啊?!不是”葛以淳这时才回了神。
“葛少爷,我柳书缦虽是一名女子,但是一言九鼎之事我还可以做到,要是你大少爷不放心,当着大家的面,我再郑重地手一遍”影兰不让任何情绪浮上颜面,她仍是副敦谦温柔的神态,笑容可掬地说着:“我柳书缦,今生今世绝不会与葛以淳共结连理。”
此话一出,熟悉的感觉直冲葛以淳的记忆,他愕然想起兰儿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莫非他再仔细向柳书缦望去,白兰花?!他这才看见书缦旗袍上的白兰花。
她竟然是他的那朵绝妙好兰?!
而这一切,难不成是她柳书缦的复仇计划?!包括掳掠他的心,戏弄他的感情?!
他,既是痛心又无法置信。
“为了表示葛柳两家友谊不变,儿子,你该请柳小姐跳支舞。”葛隆恩忽然冒出这一句。
也好,他正打算将她看个仔细。
也好,她会让他看见她的决定。
音乐升起,一低沉的嗓音随之唱起,那是尹紫萝如释重负、趾高气扬的神韵,今晚,她终于有个庆祝的心情,而今后,葛以淳就会更完整地躺在她的怀里。
“你的女朋友唱得还不错,你挺有耳福的。”影兰瞄了一眼台上的尹紫萝,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会的还不只这些呢!否则我不会对她割舍不下,她伺候人的功夫是不赖的。”他的口气故作暧昧。
“当然,她那些与生俱来的本领,我是学不来的。”
“哼”他冷笑一声“我知道,几天以前我就清楚得很,不过你倒有一样,她是十辈子都比不上你的。”
影兰戒慎恐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出那些刺伤人的用语。
“怎么?!不明白?!”他扶住她柳腰的手,使了一个劲地把她推近一些,说:“她没你机灵。也没你的大胆,竟敢戏弄我,不过,你未免也太看重自己,这些雕虫小技,我是不会看在眼里”
“当然,关于戏弄,我想全上海没人赢得过你,我只不过是班门弄斧,挽回一些柳书缦失去的面子罢了,从今以后咱们就一笔勾销,没有任何牵扯。”
“那最好,我求之不得”
他的字字句句,刺痛了影兰的心,这支舞似乎跳了一世纪,待乐声停止时,她迫不及待地挣脱他的手,故作从容地转身离开。
赢回面子,输了里子,影兰的疲惫像不醒的恶梦。
她还是得将角色尽职的扮演下去。
再次出场时,她换上了虞思年为她设计缝制的西式礼服,那是件两层重叠式的剪裁,内层是淡橘碎花的绸缎,外层则是高腰前开衩的白纱罩衫,再搭配着放下发髻后卷如波浪的乌丝,她呈现的又是另一份妩媚飘逸的风情。
梆以淳还是无法将自己的眼光从她身上移去。
她的裙摆舞步摇曳不停,她的眼眸随着灯光闪亮不定性,这一切摄入葛以淳的眼底,全成了恶意的嘲弄与挑战,也全写在他咬牙切齿的表情里。
他冷冽地瞥了她一眼,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虽然已经很小心,却让他发现了她的目光,见着他缓缓地向她走来,影兰有些脚软的心悸。
“子谦,你还没请我跳舞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尹紫萝,大刺刺地挽住梆以淳的手,径自滑着舞步。
她的心口又被拧了一记,尤其是她看见柳影兰看在眼里,今天的女主角,只许她一人登场,轮不到尹紫萝抢戏。
心意一转,影兰玩得更是尽兴,在场的男士莫不争相邀她共舞,而其中,以傅立航被认为是柳书缦最新的青睐。
因为是朋友,因为熟悉,影兰自然而然地与傅立航舞着一曲接一曲,他没有其他的想法,愈能漠视葛以淳的地方,她就愈躲愈进去,顾不得所有人的臆测与妒嫉。
“兰儿,过两天我们就要话剧彩排了,记得剧本要先背好,否则怕来不及。”傅立航愉悦地叮咛着。
这次的话剧比赛是他们的年度大事,因此每个队伍无不卯尽全力地争取最好成绩,而柳书缦则成了傅立航手中的一张王牌,他凭着过人的耐心才让她点头答应。
“知道了,我会及早准备”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不经意地一抬头,影兰才看见书屏竟孤单地坐在墙角的一边,落寞的神情是影兰曾经经历的阴影。
“傅立航书屏被安排什么角色?怎没听她提起。”影兰问着。
“喔书屏精明干练,我们派她当剧务,负责掌控所有事情杂务。”
“她没上台?!”影兰有些吃惊。
“她不适合,况且演你的女仆,她又不要”
影兰的同情心油然而起,美与平凡的意义,在不同的时空里依然有着相同的定律。可悲至极!
有机会,她会帮帮书屏!
一个晚上,葛以淳没再同她说话,甚至后来连他的正面都没见着,他只是不断地倚着尹紫及其他歌星的俩,一副沉醉的模样。
这场舞会,他是礼貌周到地留到最后结束。
他面无表情地向送客的影兰颌个首,就搂着尹紫萝走了出去。
连头也没回一下,连再见也不说一句。
这一局,葛以淳得偿所愿地解了婚约,柳书缦骄傲地保全了尊严,而她呢?一个本来就不存在这段时空的人物,竟荒唐得失掉了心?!
这场梦,过于血腥。
但她,却不知如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