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痛苦,因为她说我一定杀不了你。”莫字儿苦笑。她还真的是杀不了他,不只是单单在武学上的差距,也是心态上的抗拒。“她告诉我,你是杀了我父母的仇人。”
“你信她吗?”原肆非审视她的眼神十分认真。
莫字儿睁大圆圆的眼。“你觉得我信吗?”
原肆非闭上眼。“信。”所以她才三番两次想要逃走,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她惊讶的看他,然后垂下眼摇头。“你真的是很笨拙。”她苦笑“你觉得我那么笨吗?我在九扬大沟过了多少日子,晓得我父母被杀害事实的人还会少吗?我怎么可能相信姥姥的片面之辞?”言下之意是她根本就不信。
“那为什么还回去?”这样他就更不能理解了。
莫字儿突然转头看了看身侧,然后挑了一颗石头坐了下来。
他只是一直盯着她的动作,高大的身躯依然站得挺直。
接着她支起下巴,睁着圆圆大眼冲着他笑“你知道吗?那天流央告诉我你以前的事。”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然后呢?”显然并不在意被人知道。“他多嘴的个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那之前,他说我该为你多想想。当时我很不服气,因为我觉得我为你想了好多、好多。可是当他说完你母亲的事之后,我才知道我了解你的部分不过就是那样。”
“那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这些原肆非都知道,不过怕什么?从此以后就是一辈子在一起,还怕没时间了解吗?
“对,而且我们之间走得太快,你经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喘不过气来?原肆非突然疑惑的皱眉。
“我太重?”
“不是!”莫字儿怒吼。他怎么和流央一样变态!
“啊?你应该解释清楚。”
莫字儿又快疯掉,突然很想把他一把推下悬崖!到底是谁没听清楚?到底是谁比较下流?
她深吸口气“我很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你却老是追得死紧,不给我时间想清楚、不给我空间喘息。”
“我以为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了。”因为他自己已经到达一个极限,无法再忍受下去。
“那是你以为的。流央提醒我该为你想,但听了你刚才说的那些,我才真正觉得你了解我的部分也不过就是那样。因为如果你够了解我,就不会说你给我的时间已经足够,更不会认为我会相信姥姥说的。”
“你还想要我知道什么?”
“其实我并没有要你知道什么,只是让你知道,你把我想错了。”莫字儿微微撇嘴“因为即使真的是你杀了我的父母,我可能也不会杀你。”
闻言,原肆非倒是很讶异。“为什么?”
“我从没见过他们,根本连难过的感觉都很难有,所以又要怎么替他们报仇?”明明就是从未见过的亲人,怎么会比得上魂牵梦萦的情人?
喔?“你不怕背上不孝的罪名?”
“那我也没办法。”她无辜的看向天空。“要说孝顺,我的脑子里只有养了我十五年的姥姥。”
“为什么?难道你从不恨她伤害你?”
“伤害?”她睁大圆圆眼睛看他。“姥姥不是这样说的。”
“那她怎么说?”那狠毒的女人肯定又谎话连篇!
莫字儿突然笑得天真,然后说道:“这样好了,既然我都听了你以前的事,那我也把我小时候的事告诉你好了,这样才公平。”虽然可能没有他的来得精釆。
她伸出小手,掌心朝上,似乎想抓住什么,然后又轻轻阖上。“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软剑。你知道是多小的时候吗?”她对着原肆非问。
“五、六岁?”那时才有办法拿剑吧?
莫字儿只是笑着摇摇头。“应该不是,因为连我自己也不记得是多小,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把剑拿在手上了。
“本来姥姥还用木桩让我练习,可从我六岁起,她开始要我把目标换成她。一开始我很害怕,根本不敢动手,只是一直躲,然后有一天,姥姥终于忍耐不住狠狠的在我背上划了一刀,她对我说:对敌人就是要有这样的狠毒,切忌手下留情,明白了吗?我很痛、很痛,甚至哭着求她,可是她只是把我丢在山里头,让野兽来咬我。”
她拉起一截袖子。
“你看,这个就是当时留下的。”
原肆非看着那个伤痕不发一语,嘴角却隐隐抽动。
莫字儿接着又说:“从那一天之后我就明白,姥姥绝对不可能对我放松,更不可能给我任何同情,她只会严厉的要求我,要我做到最好。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我每天都更用心的练剑,不论姥姥的要求多么不合理,我都会想办法做到。可是我始终不明白,我是为了什么理由非得如此拚命?”
只是不停失去知觉,恢复之后又再麻痹。
“当我的剑术慢慢进步之后,姥姥下手就更加不留情,她说我必须一直练,直到打败她的那一天为止!有一天,我又和姥姥练剑,我很怕伤了她,每次都是,所以我总是在最后关头把剑略移半分,才不会伤到她;平时她也都只是点到为止,顶多在我身上划个一、两剑。
“但她那一天,却怎么都没有停下,只是一直、一直砍,我真的很痛、很痛,我缩着身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再等到我回过神时,我的剑已经架在姥姥的脖子上了。”
莫字儿认真的凝视他,似乎是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也像是想从他的眼神之中寻求什么样的支撑。
“那一年,我十二岁,我亲手击败养了我十二年的姥姥。她好像以为我会杀了她,所以她那时突然哭了,哭得非常非常伤心。她对我说:字儿、字儿!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的父母让原肆非给杀了,我这么严格对你,是想你去给父母报仇,不是为了我自己啊!她一直哭、一直哭,像个小孩一样!我的剑在她脖子上,却怎么也动不了,然后我也哭了。
“我的亲生父母我没见过,养了我十五年的,却是姥姥。她在我身上一刀一刀的划,然后哭着告诉我她是为我好。我突然更弄不清为什么要拚命练剑?为了什么试凄?我的脑袋空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对了。
“我原本以为我是为了辛苦养我的姥姥而忍耐,但那时候才知道,居然是为了我从未曾谋面的父母。但这又算是什么理由?为了我从未见过面的人,我让野兽咬我、让姥姥砍我?”
“可你还是很听她的话。”傻瓜。
莫字儿笑“对。因为我找不到理由不听她的话,因为她说是为我好。”
“你明知她说的都是谎言。”
“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才知道真正杀了她亲生父母的人是谁。
原肆非叹息“但还是不恨她?”
“不是恨不恨的问题。”她突然抬眼认真的凝视他。“你问我为什么要回去?”
她又看向远方,西界所在的方向。
“因为当我回想起过去的十五年时,就只有我、只有姥姥、只有她一刀一刀划上的伤痕、只有不停挥刀的岁月,这些就是我十五年来的一切了。所以我不可能放下她,也不能放下她,因为她就是我十五年来的一切。这样你懂了吗?”
莫字儿认真的注视他。还有这个男人,扰乱了她十五年来平凡的生活、十五年来所坚信价值的男人。让她尝到什么叫心痛的滋味,在她十五年来的最后一刻蛮横打进她的生活。
“她不值得。”红姑给她的屈辱太多,多到算都算不完、数都数不清。为什么她还要为她考虑这么多?
“值不值得又要怎么衡量?有些事不是说放弃就放弃那么容易。”米养也是告诉她要放弃,但如果易地而处、角色互换,她又真的做得到吗?
莫字儿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尘土。
“这就是我想回去的理由,这样可以了吗?算是向你报备过了喔!”所以不要再阻止她,这样她也很为难。
接着她往崖边退。
原肆非瞪大眼,不知道她的意图。
“你干什么?!”刚才明明还好好的,现在拚命往那边靠做什么?
“离开你。”她笑着对他说。
然后转向悬崖,纵身一跳。
原肆非见状,马上拔地而起,毫不犹豫就往掉下崖壁的小人儿扑去!
她在做什么蠢事!发什么神经!
莫字儿的身子直直下坠之际,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就被搂进一个有力的怀抱之中,她先是楞住,然后微笑。
原肆非却只是紧紧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松手。
他十五年前就是在这里丢了她,这次他不会再允许!他绝不寻她一生一世!
如果他从出生就犯了罪,那她也得一起判死罪;如果她一定得死,那他就陪她一起死!
莫字儿看着他的疯狂举动,虽然感动,却也好笑在心里。
这个坏男人,坏到总是忽略她的心意;这个笨拙的男人,笨到即使她落崖也陪着跳下去。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看着猛抱住她身子的男人可爱的眨眼“这个崖壁,我从小就跳到大,跳到都不想跳了。”
她甜甜笑着,道出他绝对会引以为耻一辈子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