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裸的落入她的眼睛里,她的心竟是蓦地震动,喉头一酸,说不上话来。
这一刻,她竟不由得想把事情全部告诉他,想把她要做的事全部告诉他,想全身心地信任他,然而那些话梗在喉间,最终却只是傻傻地站着。
几秒钟过后,容少白才意识到自己用力仿佛太大了,立刻放开手,眉毛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你的食谱呢?”
“做什么?”
“让我看看!我要看看你到底吃了些什么!”他眯着眼,语气不容拒绝。
这本是她想要的,可是她还是犹豫了一会,容少白却已翻箱倒柜地找起来,然后,在她桌子边的柜子里找到了那张食谱。
他瞪着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这几天都吃这些?”
她点点头,仿佛自顾自喃喃:“难道是这些菜不适合秋天吃”
容少白还没等她说完,便攥紧了那张食谱要出去。
“你做什么?”她拦住他。
“去找钱大夫问问,这些菜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现在都深夜了,你知道钱大夫住哪?”她愣了一下问。
他摇摇头:“不知道可以去问娘。”
“娘早就睡了,这么晚,别去打搅她了。”她连忙道。
“不行!你都吃了那么多天,万一是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他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一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望着他的背影,她不由得凝注。
另一边,胡氏正匆匆赶往了菊苑,关了门一坐下便问:“你不是说跟方静好走的挺近么,最近中午她天天变化着菜式,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菊萍眼珠子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转,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好像她说是嘴巴淡,所以想换些新鲜的。”
“谁要听这些?”胡氏一笑,尖尖的指甲往菊萍脸上一戳“我的三少奶奶呀,你可要机灵点,照说你也是做了那么多年下人了,主子的想法多少是能揣测些出来的,可别以为现在身家不同了,自个做了主子,就不用动脑子了,以后想有好日子过,都得要多份心,四少奶奶可不像我,我这个人哪,谁跟了我一天,我总是忍不住要贴心贴肺地对她好,四少奶奶,是个理智的主儿,你看,桃心刚走那会,一滴泪都没见掉,才过了没几日就吃那些个山珍海味,早把伺奉了她大半年的丫头抛到脑后头去了!”
菊萍冷冷地听完,脸上被胡氏指甲划过的皮肤微微的疼,面上却并未有一丝异样,只是道:“二少奶奶这会儿来找我可是怕四少奶奶有了?”
“有了又怎样!”胡氏被人揭穿,禁不住恼怒“生个啥出来还指不定呢,何况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可不是嘛,”菊萍附和道:“这件事是真是假还不清楚,二少奶奶何必在意?何况,二少奶奶也说了,四少奶奶是难以琢磨的主儿,这几日我故意示好,都怕她起了疑心,怎么敢多问?问了,怕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还得慢慢来。二少奶奶这几日也别来这儿了,被人看见了总会传些话出去,待四少奶奶放下了戒心,到时,不是都在二少奶奶的手心里捏着了么?菊萍,还要仰仗二少奶奶的照顾呢。”
胡氏沉吟片刻,觉得她说的也有些理,一时说不上话来,又关照了几句才闷闷地离开,留下菊萍唇边慢慢泛起一丝冷笑。
胡氏离开的时候,初秋的深夜里,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一会,一辆马车飞快地驶进容府,她望着那迷蒙的雨丝,心里不知为何泛起隐隐的凄凉与不安来,只看了那马车一眼,心底纷乱,没再多看,就回了屋。
马车刚停下,容少白就从上头跳下来,接着,钱大夫提着一只药箱,正跨下车来,容少白快走几步,又折返回去,拉住钱大夫道:“钱大夫,你能不能快些?”
钱大夫望着容少白衣衫浸湿却难掩焦急的模样,不觉一愣,恍惚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透过雨丝,望了一眼遥遥的梅苑,叹了口气。
“什么兔肉啊,大闸蟹啊”容少白飞快地道“嗳,那张食谱你也看了,到底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钱大夫微微蹙眉,却又忍不住轻笑:“四少爷,这一路你已经问过老夫不止百遍了,都说了,要等看到四少奶奶才能下定论。”
“我看你是心中有数,却不肯说。”容少白说了一句,脚下却没停。
钱大夫微微一怔,这位四少爷,谁说他什么都不上心?他不懂的事,也许是因为不在意,不想知道罢了。
钱大夫心中的确有数,他看了那张菜谱之后便有了点数,只是,这件事蹊跷,他想先见见柳氏。可被容少白一手拖着,他毕竟年轻气盛,自己竟挣脱不开,不觉到了桃苑。
容少白见了桃玉就问:“四少奶奶呢?怎么样了?”
桃玉有些纳闷,还是道:“这么晚了,四少奶奶自是睡了,还吩咐了,最近睡得浅,别去打搅她。”
容少白怔住:“她没什么不对劲么?”
桃玉摇摇头:“没什么啊。”
钱大夫从旁道:“四少爷,既然四少奶奶睡了就别吵醒她了,如果四少爷实在不放心,就给老夫随意安排一处住处,有了事只需叫唤一声便可。”
容少白想了想,叫了桃玉带钱大夫去了别院。自己则转身走进屋去。他心无旁焉,直奔方静好的屋子走去,根本没注意到隔壁屋子里头亮起淡淡的灯光,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的立着,半响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灯灭了。
方静好躺在床上,屋外的动静,包括他们之间的对话,她都一字不落的听见了,她是故意吩咐桃玉别让人打搅她,因为这出戏要缓一缓才够火候。然而这一刻,她的心却微微的抽搐了一下,下一秒,门轻轻被推开,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没有一丝声音,却能感觉到一个人的气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已熟悉了他的气息?对于她来说,他本和一个陌生人无异,甚至比陌生人更尴尬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不上不下的。
她屏住呼吸,以为他过一会就会走,然而,那种感觉并未离去,却好像越来越近,然后,她耳后忽然拂过什么,带着一丝湿意,仿佛是窗外的雨,冰凉中,却有一丝温热。
手指轻柔地插入她的发间,仿佛是来回拨弄着,又像是梳理,她身子微微一僵,忽然听到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一晃而过,被雨声没去。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梅苑外的芭蕉叶上,发出冷清的啪啪声。
柳氏站在窗前,手中攥着一张食谱,一阵风带着雨丝吹来,她的肩膀微微的起伏,不知过了多久才道:“建章,确定么?”
钱建章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凭我多年行医的经验,应是错不了了。”
他见她背对着自己,脚下一动,她却已转过身来,眉宇间有些湿意,不知是疲倦还是厌倦,轻声道:“这么多年了,我只当他是得了不得而知的怪病,没想到竟是如此。”
他看着她的样子,心底酸涩:“这件事,你准备如何?”
她不语,半响才道:“静好的身子”
他道:“明日我便给她诊治,要看个人身体的底子,好在她吃那些食物还不太久,应该是无碍的你放心,我不会叫她有事。”
最后一句话极轻,柳氏猛地转过头来,忽然幽幽地道:“你曾问过我,可有后悔当初的决定,有,每当这种时候,我便是后悔的,可是,走过一步,便只能走下去,要想回头,已是来不及了,建章,我只能走下去”
钱大夫眼角的皱纹缓缓舒展开来,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她,把心底的话与他倾诉,他轻唤一声:“依华”
柳氏的眉角终于也颤抖起来。
密密麻麻的雨掩盖了整座容宅,没有人知道,夜色下,有多少人快乐,多少人痛苦,又有多少诉不清也道不明的无奈与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