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下不知不觉地走过去,到了门口,却怔怔地一动不动,汤团已经醒过来,睁着滴溜溜的黑瞳望着锦绣织。她身边经过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她退后一步,听到其中一人说:“听说新近了一批布料,花色很多呢,原以为锦绣织不行了,没想到又活过来了。”
另一个嫣然浅笑:“活是活过来了,可不是容家的锦绣织了。”
方静好心猛地犹如被针扎了一下,抬起头,那女子却又接口道:“是啊,不是容家的了,听说,如今的锦绣织可是归警署司部长大人的,锦绣织的运营,连平会长都无权过问呢。”
方静好微微一怔,心底的酸涩变作错愕。警署司部长?难道,马文涛因为投靠袁有望有功,已成了部长?可为什么锦绣织是马文涛的?她原以为会听到那个不想再触及的人的名字,却不是。
难道,袁有望没有履行与韩澈的约定,将锦绣织给了别人?
心里有太多疑惑,她一时凝住了。直到姚小巧叫她:“你怎么了?还是快找个地方暂时住下吧,天都要黑了,汤团还没吃奶呢。”
一听到汤团,她的心思变完全收了回来,小家伙一路上没吃过什么,居然也不哭不闹,此刻,那目光还未从锦绣织上收回来,也不知道看些什么。
她心底微微刺痛,捏捏他胖乎乎的脸颊道:“走,汤团,妈妈不能让你饿着了。”
三人转过身,消失在喧闹的锦绣织门口。
二楼上,珠帘微微掀起,一人目光落在方静好的背影上,犀利的眸子此刻浮上一丝迷惑、一丝担忧,似是喃喃道:“咦,怎么回来了”
他侧过脸道:“来人。”
门外立刻进来一个穿着戎装的年轻人:“部长。”
他牵了牵嘴角道:“你倒叫的习惯,得了,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当家的来的顺耳。”他指尖敲打着桌面道“这几日二当家可有消息?”
那人摇摇头:“没有,连那信鸽都没来过。”
他一蹙眉道:“立刻备马,我要去一趟水溪。”
落日下,方静好停在一家小型的客栈前。她们手上并没有太多的盘缠,这一些,也都是她之前画那些样稿得来的。
那些富丽堂皇的地方她们住不起,她也不喜欢,只想找个安静、干净的地方先住下来,在考虑以后要怎么办。
一踏进门,店小二便迎了出来:“两位是住店?”
她点点头,店小二便叫道:“老板娘,住店啦!”
只听里头“哎”了一声,她只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还来不及多想,便看到一个青花衣衫的****从掀起帘子走了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她望着那****,半响才轻声道:“三嫂。”
这位老板娘,居然是——宋氏。
宋氏显然也凝注了,神情复杂,店小二不明所以地唤了声,她才道:“知道了,你先去忙别的吧。”
店小二走后,宋氏缓缓走过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缓缓地移向小汤团,有片刻的错愕,之后淡淡一笑道:“走吧,我带你们上去。”
房间不大,却很清爽。方静好他们做了些简单的梳洗之后,她对姚小巧道:“你带汤团下楼走走吧。”
姚小巧是什么人?听方静好那声“三嫂”早就听出了端倪来,于是笑着接过小汤团哎哟一声:“我的宝贝啊,姚姨带你去玩好不好?”
门从外关上,方静好开口道:“三嫂,你过得好么?”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宋氏眉宇间是淡淡的沧桑“爹娘几个月前相继过世了,原来的茶摊因为官府要扩路,所以收购了,幸好如今的总统大人人好,不止给了补偿,还叫人帮我找了这家空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方静好点点头,笑笑:“这里不错,规模也比以前的大呢。”
“你呢?”宋氏张了张嘴,终于道。
她说“我挺好的。”
“你好像又瘦了。”她略微自嘲的一笑“以前,我也这么瘦,可现在不行了,老了。”
“不,挺好。”她心里不知什么感觉,酸涩、难过、感慨,全都涌上心头。
两人对视间,仿佛彼此了解心中所想,都轻轻地笑了。
宋氏的确胖了些,那张脸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看起来也不那么长了,神情间不再如以前那般飞扬跋扈,反而多了几分沉稳、几分看透世事的安详。卸下了满身的珠翠,她虽是胖了,但居然比以前更让人觉得美了。方静好从未想过有一天,当她们都离开了容家之后,能相处的这么融洽。仿佛过去的恩怨情仇都如云烟般,了无痕迹了,唯独那份熟悉感留了下来。
在她眼里,宋氏竟如亲人一般的感觉,在宋氏眼里的她是不是这样呢?
她望向窗外,姚小巧抱着汤团坐在后院里,汤团很惹人喜欢,那些住店的客人不时逗弄他,可他却总是那副臭屁样,拽拽的,不爱理人,喜欢斜眼瞄人家。
宋氏远远地望着,忽然道:“那脾气跟少白一模一样。”
“不!”她浑身一僵,拼命地摇头,也不知道要摇走什么“那孩子姓方,跟容家无关。我也不是容家的人了。”
宋氏仿佛并不太震惊,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么,那目光中竟有几分感怀,忽然缓缓地道:“昨儿来了几位客人,说起容家,说,容家的老夫人快不行了。”她侧过身,看不清神情,仿佛喃喃一般道“她这一辈子,左盼右盼,就是想少白有个子嗣,只可惜,不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