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娘,你别说这些。”她淡淡地皱眉。
柳氏笑笑:“有什么?人生来都是要死的,以前看不透,到了现在,我已经全看透了,我唯一心痛的是,容家毁在了我手里,就算去了黄泉路,也难以面对容家的祖宗和少白他爹。虽然我在这里住了下来,但没有一时忘记要重新振兴容家,可如今,怕是等不及了,所以静好,只有靠你,容家,只剩下你跟少白了,日后,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你要记住,不论是等多少年,不论中间的过程有多辛苦,你也要答应娘,不能忘记我们容家的基业,当初容家的祖先,也是从一家小作坊起家的。到了后来,才一点点做大,我相信,只要你们夫妻齐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以后,还有怀秋,他会一代代传下去。”
一双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方静好的手,这双手在她见过的女人中,算是大了,苍白的肌肤,手背上青筋凸起,这样一双手,她总觉得显示了主人极强的自尊心和控制能力,还有手段。然而,她抬起头,却只看到一双慈母才有的眼睛,那是她不曾见过的,纵然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柳氏对她一直算是不错,但她总觉得是隔着什么,从不曾这般流露真情。
她一时有些恍惚,鼻子堵得厉害,重重地点头:“我记着了。”
她来这个世间,没有妈妈,这一年来,她叫娘叫的顺了,起初是形式,可后来,又何尝没有一丝把她当做了真正的母亲?细细想来,柳氏总是在暗中护着她,她虽到现在还不太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叫柳氏如此保护,但却还是能感觉到。
柳氏欣慰地点点头,吸口气,终于道:“你答应,我就放心了。所以,有一些事,我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她的心忽然无端端地跳起来。
“阿澈可还好?”
她顿时犹如雷击一般,说不出话来。
柳氏的神情却比想象中平静:“你们不用瞒着我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方静好抿着颤抖的唇,良久才道:“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氏唇边泛起一抹怅然的笑容:“我这一辈子,就三个孩子,少青身子不好,最叫我遗憾,少白又太叫人失望,只有少澜,当失去少澜之后,我几乎要垮了,是阿澈天天陪着我,吹笛给我听,画画给我看,我在恍惚中,便将他当做了少澜的替身,他有能力,我信任他,器重他,但愿他能永远留在容家,日后也好帮上少白的忙。所以,锦绣织的事,我很少过问,而他也做得很好,这些年来,他将锦绣织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当你与他走得很近,我并不过问,好听点来说,我信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也信你。自私些说,我不愿为了这些事,失去阿澈,让锦绣织陷入困境,也不愿将事情弄大,让家里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有机可乘。”
方静好紧紧地捏着衣角,默然不语。
“这些年来,也许是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是我一手栽培的,在我心里,他其实与亲生儿子并没有区别,所以我从来都是那么信他。就算之前发生的事让人那么措手不及,我也从未怀疑过他,搬到了这里,他还会来看我,我心里是高兴的,当初我不让他在留在容家,是因为存着私心,容家的人现在要做点什么生意,总还是不大方便,所以我想,让他暂时离开容家,凭他的经商才能和人缘,总是能再做出一番事来,我希望他到时能帮容家一把。九月初的一天,他又来看我,给我吹笛,却忽然将笛子打开了,那里头,有一截发”柳氏的声音逐渐颤抖“他告诉我,那是他娘的发丝,他娘被二十五年前的一场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头上唯一能长出头发的,只有一小块地方而已那一天之后,他便没有再来,接着,你回来了。”
不用再说什么方静好也已明白,那一天,韩澈竟然将一切都告诉了柳氏。大仇得报的人,对仇人说出一切,以示心中的痛快,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只是,韩澈似乎不是那样的人,他冷静、并不冲动,他城府极深,何况之前一直去看望柳氏,却没有说,为何那一天却说了?
九月、九月初她蓦地怔住。小汤团是九月中出生的,九月初的那段时光,她不可能忘记,那一天,韩澈在她唇间深深地一吻,她以为那便是从今往后的归宿,后来,脑儿忽然会说话了,她想告诉他,他却不在,她当时便想他是不是来了柳眉看柳氏了,现在想来,也许正是那一天。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选择那一天告诉柳氏一切?
但她此刻没有心情再去想那些,只是不安地看着柳氏,柳氏也正看着她,忽然幽幽地道:“静好,我是不是个恶毒的女人?若有个人这样的伤害你的生母,你会不会也想报复?”
方静好顿时凝注。
“娘!”忽然门猛地被推开,容少白僵直地立在门口。
他的双眉紧紧地蹙起,唇是一条薄薄的弧线,似乎用力抿着,那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