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自己的初吻吗?这问题让她皱起眉头。
但她从前怎可能被别人吻过?她一直被锁在霍克林府邸的房间里,她怎可能有机会被吻?怎可能有机会坠入爱河!
坠入爱河。
她想到伯伦,他黝黑的脸多么英俊、多么迷人。他的眼神令她着迷,时而幽默,时而在搜寻。还有他的嘴,他的唇温柔地轻扫过她,然而她感觉表面下还有更深沉、激烈的需求。
我爱过吗?
不。她认为没有、如果有她必定会记得。而且可能会是谁?一名马夫?管家?反正不会是跟她身分相当的人。除了家人以外,似乎根本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伯伦知道而且娶了我。
可是为什么?他俩从未见过面,他为何愿意娶一个疯女孩为妻?
巧琪在浴白里坐直,往脸上泼水。水已经变温了,房里也不再热气蒸腾。
伯伦。
她想象他的手臂再次圈着她。她想象两人的唇在雨中相触。她感到同样的奇怪暖意在血管中流动。
我爱他。她带着些许神奇,接受了这个想法。
伯伦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凝视炉火。这并无助于停止想象巧琪坐在浴白里,嘴边飘浮着水气,蓝眸圆睁,玫瑰色的乳尖堪堪露出水面。
他用手指顺顺乱发,试着摒除巧琪的影像,可是没用。他心里想的是亲吻她的那一刻。这一来更糟。他想再吻她,想做除了吻她以外的许多事情。
可是他能怎么办?她比孩子大不了多少;她从未踏出过霍克林府邸的大门;她从未参加过社交季;从未和别的男人跳过舞;从未调过情。她纯真无邪,更糟的是,她不正常,是个疯子,然而他还是想带她上床。
她是我的妻子。
这是否让他在不打算久居英国的情况下,有借口利用她呢?要是这趟出来结果弊多于利怎么办?万一他得再把她锁在房间里呢?那时怎么办?
“天啊,我自己也要发疯了。”他屏息低语。
“伯伦?”
他转身发现她站在楼梯口。她穿着一件水蓝色轻飘飘的衣服,白金色的头发如柔云般技在肩头,脸颊只有一点淡淡的粉红。她的唇微分,眼中尽是不确定的神色。
欲望有如闪电般再度袭击伯伦。制止他留在原处,没马上抱她上楼的纯粹是意志力。
“我我很抱歉耽搁了这么久。”
他耸耸肩,仍旧不敢开口。
“葛太太说等我们准备好就可以用晚餐了。你饿不饿?”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饿坏了。”他答道,但不是想要食物。
她朝他走过来。火光在她的发丝上跃动,也温暖了她的蓝眸。她两手在身前交叠,他看见她在咬下唇。
注视着她,伯伦的欲望又暴增十倍。她是他仅见最细巧、最动人的美女。费巧琪身上没有伪装,完全表里如—脆弱但有时非常坚强,不确定但又勇敢,美丽但并不自觉。
“伯伦,我”她伸手迟疑地碰触他的手背。“我要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我有回到家的感觉。”
他必须有耐性。她就像是一只笼中鸟,假如他操之过急,她可能会因为害怕而想逃跑,到头来伤害了自己。她可能永远也学不会如何飞。
“那我就高兴了,巧琪。我们吃饭吧,我已经快饿死了。”
伯伦独自坐在客厅,呆呆地注视着炉火的余烬。他将酒杯凑到唇边,一口饮尽温热的液体。数小时前巧琪便已回房就寝,但伯伦却刻意不回房间,情愿一个人坐着喝闷酒。
晚餐是一次可怕的经验。他对食物毫无兴趣,只顾饱啖自己新娘的秀色;心里想着自己有权要求,但却永远不会去要求的权利。巧琪对他的紧张和沉默感到大惑不解,早早便以旅途疲累为由回房去了。
伯伦突然想到世琛。他可以想见世琛对这种情形会有何高见。世琛会捧腹大笑。色令智昏的傻瓜;如果世琛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他。
他弟弟八成是对的。他们兄弟俩连袂参加过无数次纽约最高级上流的宴会,他们都曾有过无数次放弃光棍生涯的机会,而且遇到的多是比巧琪有钱、有经验的女性。伯伦可以指天立誓说他从未有过把任何人娶回家的念头。唯一的一次,就是为了替祖父取回他所应得的。
不过这是在见到巧琪以前。或许他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娶她,而且不管是否和她成婚,他一定会想要她。
见鬼的!他不能再想她了。
伯伦把酒杯往地上一放,从沙发上站起来,气急败坏地抓抓头发。随后他慢慢朝楼梯口走去,决心不顾一切地睡个觉。
结果他梦见了巧琪。
早上一丝云也见不着,暴风雨留下了澄碧的晴空和清新的味道。巧琪窗外的树枝上,鸟儿调嫩个不停,欢天喜地地宣布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巧琪慢慢醒过来。她对身边的一切起先有点纳闷,随后便记起来了,唇边浮现笑意。她和伯伦是在橡木庄。她已摆脱了茉莉和其他仆人迫人的存在,摆脱了门上的锁,甚至摆脱了梦境。昨夜她睡得和小羊一般安详。
她掀开被单下床,走过去打开窗户,迎进早晨新鲜的空气。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让它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逸出。
她朝左边瞥了一眼。耀眼晨光下伯伦的窗户仍然紧闭,她心想他不知何时才睡的。昨天晚上他的情绪好奇怪。他的沉默和眯着眼睛看她的方式,让她觉得很困惑,若非她明知不是,差点要以为他在生她的气呢!晚餐后不久,巧琪便觉得忍无可忍,于是找了个借口及早回到房间。她害怕自己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没想到却睡得很沉,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她眼角瞥到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转头尽量把身子伸出窗外,睡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不耐地将之拨开。
屋后的草地柔和起伏,延伸至一丛浓密树丛为止。她的注意力被引向左边,马厩和围场的方向。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匹在围场里运动的栗黄色马。马儿绕着马夫转圈小跑,不时不耐地甩甩头,尾巴举得高高的。
巧琪渴望骑着这匹精力充沛的动物,在草原上疯狂地驰骋。
“我为什么不可以?”她大声自问。
她退回房间,没有把窗户关上。
是啊!她为什么不去骑骑马呢?伯伦说过她想做什么都可以,而她想骑马。她不再像从前还停下来思索自己究竟会不会骑。她忽然充满信心,就算不会,现在也是学习的好机会。
她迅速脱下睡袍,进行早上的梳洗工作,洗去脸上睡眠的痕迹。她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式样简单的上衣和一条沙色裙子穿上,梳好头发用一条棕色丝带扎在颈背。她起初取出一双软皮鞋,随后又扔到一边,一时兴起想要感觉脚下的泥土和青草。她兴致勃勃地打开门离开房间。
巧琪下楼时,葛太太正在打扫客厅。她抬头看了一眼,便直起身子,一手撑着后腰,微微后仰。“啊,我的背真可怜。”与其说她是对巧琪说话,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这时她的圆脸露出大大的笑容。“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夫人,你的眼神发亮。如果你是我的小女儿,我就会认为你打算恶作剧。你出去之前,要不要先吃些早餐?”
“谢谢你,葛太太,可是我吃不下,昨晚吃得太撑了。”
“胡说。是兴奋的心情让你失去食欲,我从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
“我我想去看看马儿。”
“啊,我早该知道你会喜欢那种运动,从你的样子就可以看得出来。”葛太太挥挥手。“好,那么你去吧!史都会负责招呼你的。”她摇摇头,继续清扫。“四蹄恶魔,”她喃喃道。“这辈子我绝不会骑在那种畜牲背上。”
巧琪不禁失笑。葛太太说话的口气好似跟你很熟,常常会省略“爵爷”或“夫人”这类称呼,不过听了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友善。
她怀疑这妇人是否知道巧琪的过去。或许不知道,在昨天他们抵达之前,她可能从不晓得公爵夫妇还有个女儿。她怎会知道?她的父母八成难得到橡木园来一次;这里不合他们的胃口,房子既不大也不华丽。不过巧琪却爱上了这里。
等围场出现在视界以内,所有的念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母马站着一动也不动,它拱着脖子,鼻孔贲张,用警戒的黑眸望着巧琪。它突然尖声长嘶,往旁边跳开几步,然后再度保持着高贵的立姿。
巧琪大感兴奋,加快了脚步。
五十几岁的瘦小马夫也在看她走过。他将马儿牵在身后,走过围场。
“早安。”她跟他打招呼。“早安,夫人。”
“你就是史都吗?”
他把帽子往后推。“是的。”他用历经风霜的面孔打量她。
“葛太太说我应该请你带我参观马厩,我—一我还想骑马。”
他点点头,正要转身。
“我想骑这匹。”她柔声说道。
史都回头看她。“这匹吗?夫人。我看不好,它年轻而且性子烈。公爵有一匹温驯的好”“就是这匹了,史都。”巧琪坚决地打断他,又去看那匹马。
它很高,差不多有十六个手掌高。刷得油亮的浅棕毛皮,不时泛着金光。浅黄的鬃毛长而浓密,并呈波浪形。慧黠的马眼望着巧淇。胸部、腹背皆长,结实的肩膀和大腿则代表速度和耐力。
“它叫什么名字?”巧琪问道。
“不知道,夫人。”
巧琪伸手抚摩北马的鼻子。“像这样的淑女应该有个名字。”
史都清清嗓子。“嗯,因为它属于公爵所有,所以我自己叫它‘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她用手指往上轻搔马儿耳后。“我喜欢。”她低语,又补充一句:“请替我帮‘公爵夫人’上鞍,史都。”
“是的。夫人。”马夫答道,摇摇头,表情明白表示出不赞成。他将马儿牵进马厩。
结果不等史都上鞍,巧琪便蹬上马背,两条腿夹住马身,马上便明白自己天生是要骑马的,她从前必定骑过马。这感觉美妙且熟悉。
多久以前?她纳闷道,随即把这个念头抛开。这不是和过去缠斗的时候。
史都瞪着她掀至膝上的裙摆,裸露的小腿和光脚丫。“夫人,你不能一”
“别担心,史都。我们会配合得很好的。”
伯伦的脑袋里好像有成千个小蹦手,全都在他的脑壳里击鼓行进。他呻吟着翻身,拿枕头盖在脸上,挡住由窗户透入的阳光。他试着再睡,可是又不停想着现在几点,巧琪在做什么。
最后他承认挫败,把枕头扫到地上,坐起身,觉得脑子里时一片混沌。他的舌头感觉像是一团干棉花,满是血丝的两眼发热。他的睡眠是一阵阵的,梦到巧琪好几次。他觉得有一肚子火气。
幸好祖父没有陪他们一起到橡木园来,要是被洛斯看到伯伦喝酒.少不得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教训。他向自己承认,其实那些教训也不无道理。
等他梳洗更衣完毕,觉得情况稍好了些。或许在吃过丰盛的早餐之后,他的好脾气就会回来了。
他在巧琪房间外停下,心想她不知会不会在等他派人去找她。已经快中午了。伯伦希望她不会在房里干等,他伸手敲门。
“你不必白费力气敲门了,爵爷。”葛太太在楼梯口叫道。“夫人早就起来了。”
他转身低头看他。“她现在人在哪里?”
“我相信她是出去骑马了,大人。像她这样漂亮的小东西,怎会想到那种畜牲背上去冒生命危险”她转回厨房,声音也听不见了。
“骑马?葛太太,等一等!”伯伦急忙下楼,不顾脑门渐增的悸痛。
避家转过身,询问地挑起眉毛。
“你说巧琪出去骑马了?可是她不会骑马呀!”
“好吧,爵爷,如果她不会,那么她不久前经过这儿的时候,倒是装得挺像回事儿的,连马鞍都不用。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她的笑容。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容,真是连太阳也要失色了。”
骑马?不用马鞍?葛太太一定弄错了。而且,巧琪不可能会骑马。她哪有时间学?海顿说他们从她小时候开始,就把她锁起来了。或许,在她比较正常的时候,曾在霍克林府邸上过一些骑术课程。希望如此。等他找到她,确定她没事时才能放心。可是万一找不到她呢?
“爵爷,”他走向门口时,葛太太又唤住他。“我是否能斗胆说一些话?”她没等他同意又说道:“我承认我对你们美国人的行事方式不了解。不过你和子爵夫人都年轻,刚开始过夫妻生活,你们该睡同一个房间。分房还满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但不适合你们。”那妇人对他眨眨眼睛。“我想我的葛先生也会告诉你们说,这是真的。”
老天爷!好像他现在还有时间想这档子事儿似的。
伯伦奔向马厩,希望巧琪已经回来了,结果那里只有马夫和两名助手。
“是谁帮巧琪夫人备马的?”三个男人抬头看他时,他质问道。
“是我,爵爷。我叫史都。”
“替我备一匹马,史都。告诉我她是往哪个方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