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十五,偏远的云贵因为一场罕见的雪灾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骚乱,消息传来,并没有使得歌舞升平的大都城为之警觉,只到十日后,又收到云贵总督相琨被杀的消息后,整个京城才为之哗然。
朝廷立刻做出反应,拟命五军都督府都督权荣佩将军印为总兵官,清河王之子轩辕启玉为监军,率京都十三卫出兵,又命四川都指挥使李城,广西都指挥使田勇德随同权荣一同作战。
只廷旨尚未用印。风云突变,波澜又起,当夜,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周子元以“金盒密诏”之权,递书入宫,密奏御前,称权荣轻狂识浅,不堪大任,不如镇西侯赵虎能兵善战,驭人有术,着力举荐其总领帅印,一番舌灿莲花上陈天听,陛下准奏,连夜命上书房重新拟旨,次日宫门大开,百官列进,金殿之上,镇西侯终成新任总兵。
真实情况如何呢?
轩辕瑞被大太临从淑澜殿请出来时,脸色很是难看。
但大庆朝自建朝以来便有祖训“金盒”若现,皇帝便是死了都得诈尸起来。
南书房,轩辕瑞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子元,挑了挑眉头,淡漠道:“周儿卿你可知,若这金盒之内的消息有误,你周家九族尽诛?”
周子元额头生起一层细汗,但转而想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唯一的机会,一个如火中取粟般的机会
“臣知道。”
轩辕瑞点了点头,示意一侧的太监将盒子呈上来。
一盏茶后,轩辕瑞将手里的密奏细细叠后,重新放回金盒。
跪于御案之下的周子元屏息凝气,静静的等待。
“你们都退下。”轩辕顼挥手。
“是,皇上。”宫人鱼贯而出。
轩辕瑞细长的眉眼死死的睨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周子元,又过了约半柱香的功夫,周子元耳边才响起一声冷凛的话语。
“周卿起来回话。”
“谢皇上。”
周子元咬了牙忍着双腿的麻木和针扎的痛感,稳稳起身,退到一侧。眼角的余光撩了撩,这才发现轩辕瑞平素温润的脸上,此刻布满冰霜,一双细长的眉眼间也是阴霾满布。与此同时,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帝王之家与生俱来的凛凛气势将整个大殿浸润得如一座冰雕雪堡,令人胆战心惊。
“你说你亲耳听到燕王世子与镇西候勾结谋反。”轩辕瑞的目光幽幽暗暗如针般直刺周子元的双目“是何时之事,除了周卿,又有谁知?”
“回皇上,”周子元恭身道:“只臣一人得悉,臣不敢与第二人言。此事便是在月前隆平候府设宴之时发生。”
轩辕瑞点了点头,半响又道:“为何当日不曾来报?”
周子元默了一默,轻声道:“片面之词,难以服众,是故,臣彷徨。”
“那此刻又为何来报?”
周子元微微一滞,稍倾,才道:“臣不忍见皇上为奸臣所蔽,臣不忍我大庆百年基业毁于宵小之手,臣更不愿我皇一代仁君却因竖子狼心而叵遭不测,是以,臣斗胆上金盒陈密情,望皇上三思。”话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次狠狠一磕到底。
轩辕瑞的冰冷的脸上便有了缓缓一丝松动。
“周卿,”轩辕瑞看着额头磕得鲜红的周子元,缓缓道:“世子居于隆平候府,如果真如你所言,燕王有谋反之心,世子在暗中联络各部大员,那么隆平候,他”
周子元僵伏着的身子几不可见的抖了抖。
耳边是张宁馨那夜的话语。
“哥哥哥哥他没有谋反之心。”
那夜书房,他在炭盆里下了忘情散,有催情之效但却更能让人意识模糊,有让人在无意识之中说出心底话的功效。他事先服了解药,整个过程,他清醒的不能再清醒。而,张宁馨在隆平候心间的份量他是知晓的,有些大事,隆平候即使不与隆平候夫人商议,也会跟这个胞妹商量。
隆平候不是常说,张宁馨若生为男儿,凭其杀伐果决,定能成就一番丰功伟业!而张宁馨告诉他的是,隆平候没有谋反之心。那也就是说,整件事,隆平候并不知情!
“回皇上,臣问过内人,隆平候并无谋反之心。”
御座上的轩辕瑞许久没有开口,他的手来回的抚着金盒上的纹路,狭长的眉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那么依周卿之方,朕现下该派何人任平乱总兵?”
周子元微微抬头看了轩辕瑞道:“皇上,臣建议改派镇西候赵虎为平乱总兵。”
“哦!”轩辕瑞沉吟道:“镇西候虽说没有谋反之心,可在世子拉拢之际,他并没有及早入宫向朕密报,周卿觉得镇西候的用心是什么?”
周子元一顿,是啊,镇西候赵虎虽是明拒了世子轩辕祈的拉拢,可是他也没有向皇上呈报。难道说镇西候也如自己一般,觉得片面之词不足为信,恐惹祸上身?
“皇上素来仁厚,臣以为候爷是怕”
虽然周子元没有往下说,但轩辕瑞却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由抚了额头半响无语,没错,轩辕瑞一方面想将几位镇边王爷的兵权收归己手,一方面却又不愿委屈了几位叔叔。朝中大臣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人精啊,正事不会,揣摸上意却是玩得得心应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只想着安享太平,燕王一日不反,那便是一日的太平。真要反了,那到时再说吧!
“周卿,你起来吧。”轩辕瑞叹了口气对周子元道。
周子元谢恩起身,恭谨的立于一侧。
“若是派镇西候去云贵平乱,燕王若真有反意,谁能镇守京师?”轩辕瑞看着周子元道。
周子元想了想“臣听闻燕王次子轩辕骥幼时生病落下残根,不知是真是假?”
轩辕瑞点了点头,那个堂弟,他当然记得,幼时生过一场病后,整个人变得性烈如火,为人凶残蛮横,思维亦异于常人。
“如此,皇上只要将燕王世子扣于京师,如此,有世子此为质,想来燕王便是有谋反之心,顾着世子也要斟酌一二,皇上便可从长计议慢慢布置。”顿了顿又道:“英国公世子叶萧已是驸马,皇上可令其给英国公府大小姐施压,拖延世子,阻其归燕之心。”
轩辕瑞细细一想,点了点头“周卿此谋甚好,如此朕明日便颁旨令镇西候赵虎任平乱总兵持将军印。”
“我皇圣明。”
次日,金殿之上,轩辕瑞果然下旨,改派镇西候赵虎为平乱总兵持将军印。同时又降一旨,
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周子元改任督察院右佥督御史。
一时间,周家欢欣鼓舞乐不可支,一个从六品一跃而成为正四品,这是自大庆朝立国以来也极难得一见的事。
周子元便如同他曾经的连中三元一样,在大都城里再次独领风骚了一把。
消息传出时,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些人中,却有一人在听到这消息时,狭长的凤眸一挑,俊绝无双的脸上绽出一抹妖冶之笑,淡淡的道:“嗯,跳吧,现在有多高,将来就会有多痛。”
红绡怔怔的看着自家王爷脸上的那抹堪称妖艳的笑,半响才犹疑的道:“王爷,他真的跳坑了?”
轩辕澈撇了头,眉眼微挑,神色淡漠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本王如此费心为他掘土,他怎好不跳?”
红绡咋舌道:“明明是血殇为他掘土,怎么成了王爷了。”
轩辕澈一个眼风扫过去,红绡连忙低了头。
稍倾见轩辕澈不再生气,红绡讨好的道。
“王爷,你听说了么,右副督御史卫大人的三公子,最近得了一怪病,正满世界的看医生呢!”
轩辕澈微微的瞥了眼,暗忖,那天晚上那丫头匆匆忙忙的进了后厢房,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却不知道给那姓卫的做了什么手脚!
“什么病?”
红绡嘿嘿一笑,轻声道:“他家小弟弟歇菜了。”
轩辕澈先是一怔,忖道:卫右副督御史只得三子,哪里还有公子!转而在看到红绡眉眼间促狭的笑意时,霍然惊觉,一瞬间满脸黑线,瞪了红绡。
“你走出去别说是我沂王府的!”
笑得正欢的红绡被轩辕澈这么一喝,吓得“哎呀”一声,捂了胸口道:“王爷,那奴婢是哪里的?”
“醉云楼的。”
红绡不敢再出声了,笑话,再往下说,主子一个不高兴,真将她弄进醉云楼,有得她哭。但想到鱼肠的话,红绡还是不知死活的问道:“王爷,苏小姐那天晚上欺负你了?”
轩辕澈抬头,脸上黑线尽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般和暖的笑意“你听谁说的?谁说本王被人欺负了?”
红绡暗暗的撇了撇嘴,心道:真是死鸭子嘴硬。眉眼一转,笑了道:“没有吗?怎么鱼肠说王爷被苏小姐欺负了,正愤愤不平说一定要替王爷讨还来呢。”
“他敢!”轩辕澈一声冷喝。
红绡嘿嘿笑道:“王爷,厨房还炖着汤,奴婢去取汤去。”
不待轩辕澈开口,一溜烟的跑了。
轩辕澈这才惊觉到自己失嘴,说错了话。但眼见得红绡已跑得没影,却是唇角挽了挽,不由自主的抬手抚上自己的一侧脸。
“被欺负了?”
手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手里的香氛,唇齿间也似乎还留有她的味道轩辕澈微微的往后仰了身子,眉宇间有着一抹诡异的笑。
苏慕云!
周家。
张宁馨带着金枝,凤枝正在厨房里给周子元做醒酒汤。这几天,朝中官员品阶高的或品阶低的都会借故来府上坐一坐,又或者是请了周子元出去喝酒。几乎每天,周子元回来时,都是一身酒味。
厨房里的婆子见了张宁馨个个都堆了笑脸上前,热情的招呼道:“三奶奶您别动手了,让奴才们来。”
“你们来?”凤枝撇了嘴,冷冷笑道:“你们做的跟奶奶做的能一样吗?”
婆子便连连点头应是,殷勤的替张宁馨打着下手。
凤枝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侧灶上炖着的砂锅,几步上前,刚要伸手去揭,管厨房的刘婆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几步上前,轻声道:“哎,凤枝姑娘,那是大奶奶给禄少爷要的筒骨汤。”
凤枝撇了撇嘴,冷冷道:“妈妈急什么,我只不过是看看,难不成还以为我会抢了吃不成?”
刘婆子连忙赔了笑脸,一迭声道:“凤枝姑娘这笑话说得,谁不知道凤枝姑娘是隆平候府出来,那隆平候府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姑娘还能稀罕这东西。”
凤枝哼了声,趾高气扬的道:“算你有见道。”
那边厢张宁馨已经将醒酒汤做好,正使了金枝拿了食盒装好。准备走,回头却见凤枝在跟刘婆子挑刺,不由眉头便蹙了蹙。
金枝担心凤枝惹事,连忙喊道:“凤枝,奶奶这好了,你是一起走还是稍后赶上来。”
“哎,来了,来了。”凤枝应了几步上前,抢过金枝手里的食盒,提了便去追张宁馨。
“怎么什么人你都能搭上话,”张宁馨训斥着凤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刘婆子是大奶奶那边的人。”
凤枝眼珠一转,想起上次自己挨的那顿嘴巴,心里生起一股恼火,将食盒往金枝手里一塞,上前扶了张宁馨,压低了声音道:“奶奶,上次的事我们便这样忍气吞声不成?”
张宁馨脚步顿了顿,柳眉微挑,冷声道:“急什么?打蛇打不着七寸不如不打。”
凤枝四周看了看,将金婆子的话在张宁馨耳边轻声重复了遍。
张宁馨步子一顿,侧身看了凤枝“你的意思是”
凤枝如画的眉目间闪过一抹狠历,咬牙道:“奶奶若不还手,还真当奶奶是软柿子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那必竟只是个”
“我们又不要他的命,只不过是让她急一急罢了。”
张宁馨想了想,点头道:“那好,你去办吧。记住,别让人发现,不然我可不保你。”
凤枝重重的点头“奶奶放心,一定让人抓不着把柄。”
张宁馨便挥了挥手,凤枝一溜烟的跑了开去。
金枝眼见凤枝与张宁馨耳语一番后便跑了,不由犹疑的道:“奶奶,您这是让凤枝去做什么?瞧她风风火火的样子。”
张宁馨瞥了眼眉目温婉的金枝,淡淡的道:“没什么,我让她先去看三爷醒过来没。”
金枝虽心底还有犹疑,但碍于张宁馨是主,她是仆,无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小意侍候着张宁馨往回走。
不想二人尚未到院子,便见凤枝大步的朝这边走来。
金枝便道:“奶奶,许是三爷已经醒了。”
张宁馨笑了笑,使了个眼色给凤枝,凤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上前行礼道:“奶奶,三爷已经醒了,正寻奶奶呢。”
“知道了,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眼见凤枝回完话便朝外走,金枝不由道:“凤枝,你不在爷跟前侍候,去哪呢?”
凤枝眉间闪过一抹恼色,语气轻快的道:“爷让我去告诉月生一声,再有人来寻,便推了。”
“那你快去吧,快去快回,爷这里少不了人侍候。”张宁馨挥手道。
凤枝应了声,急急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周子元揉了酸涨的额头,唤道:“来人,来人”
才走到院子里的张宁馨听了,连忙应了声“哎,来人。”几步上前撩了帘子,直进内室。
周子元抬头看见是她,不由愕道:“屋里下人呢,怎么都没个人听使唤。”
张宁馨抿嘴一笑,上前服侍他起身,一边嗔怪道:“还说呢,不是你嚷嚷着将她们都赶了出去么?凤枝本在你跟前侍候,也被你打发了出去。”
周子元想了想,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拍了额头道:“真不能再喝了,再喝人都要傻了。”
张宁馨亲手拧了帕子上前替他洗了脸,又挨个的将手指擦了。将帕子扔给一侧的习秋,她则接了金枝递上来的醒酒汤,柔声道:“快喝了吧,指不定晚间又有人来寻你。”
周子元接了闻着淡淡的蜂蜜的香,温温润润的脸上便有了一抹儒雅的笑,唇角绽放无限春意,柔声道:“你这法了甚好,喝了人也清醒多了,嘴里也不会发苦,是怎么做的?”
一侧的金枝便笑了道:“爷可不知道,这是奶奶花了好些心思弄的,这是从前候府里老夫人留下来的秘方,叫酸枣葛花根解酒汤。为了寻这酸枣,奶奶可让候爷夫人好一阵说。”
“这是怎么说?”周子元看了张宁馨道。
张宁馨剜了金枝一眼,轻声道:“就你嘴碎,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爷说声好,你还真就王婆卖瓜了。”
金枝却是笑眯眯的看了周子元道:“奶奶将候爷夫人贮下的酸枣全给倒腾来了。”
话落似是生怕张宁馨责罚,一撩帘子跑了出去。
“死丫头”
张宁馨作势要追出去,不想下一瞬间却是身子一旋,她“啊呀”一声惊叫,再抬眼时便看到周子元笑吟吟的将她圈在怀里,一手抬了她的下颌,双眸深深的看着她,微微一笑唇角绽放无限春意,柔声道:“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张宁馨心中一热,顺势倒在周子元的怀里,双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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