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死去的人才是幸福的,而活着的”梁琦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她将手里的花灯放在河里,手拨了拨水,将花灯送出些许的距离,然后看着它与别的花灯汇于一处,才缓缓的直起身。侧目看向叶萧“你身子大好了吗?”
叶萧点了点头,当日因着双福的援手,撞歪了轩辕婉儿的剑,是故,致命伤变成了小伤。
“一直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像传言一样”忽的想到有关于自己的那个传言,梁琦不好意思的看着叶萧一笑。
叶萧抿了抿唇,他当然知道梁琦说的那个传言是什么。
在轩辕婉儿自尽的当天,英国公府便将消息散了出去。
说轩辕婉儿不能接受皇朝颠覆的事实,满心绝望之下试图与驸马双双自绝于世。不想,却在下手之时,念着夫妻之情,手偏离了方向,虽重伤了驸马,但好在驸马性命无虞,然公主却是回天无力。
想到轩辕婉儿临死前的那番痛斥,叶萧冷肃的脸上越发的霜冷。
他欠了她!欠了她轩辕婉儿一生一世。
心头一痛,叶萧目光一瞥,便看到他亲手做的那只花灯一个侧翻倒在了水里。
这稍倾,目色一痛,轩辕婉儿说过,生生世世再不相见,如果有来生做猪做狗做畜生,也不要做人。
那么他的祭奠,她又如何会接受?
“哎呀,怎么就起风了。”梁琦将鬓边的发撩了撩,轻声道。
叶萧冷寒的眸中生起一丝暖色,看了梁琦道:“我听说,你现在住在苏府?”
梁琦点了点头,蓦然惊醒,她是来祭奠双亲的,怎么倒像是没事人一样!好在眼前的是叶萧,若是落入其它人眼里梁琦惊起一身冷汗,垂于袖笼里的手狠狠的扭了把自己的腿上的肉。下一刻,眼眶便红了,她不敢耽搁连忙抬头看了叶萧,凄凄一笑,道:“现在除了慕云,谁还敢跟我扯上关系?”
叶萧脸上的神色便僵了僵。
曾经梁琦是京都城里家家贵女想要巴结的对像,谁曾想,一朝事变,她转眼成了过街的老鼠!
“你可以去找司盈,司盈,她”
梁琦摇了摇头,微微的撇了头,轻声道:“我不想给司盈添麻烦,虽然我知道她一定会帮我,可是我不能那样自私。”
叶萧深吸了口气,不得不配服叶司盈看人交友的眼光。
当年,梁琦是少有的几个人中与叶司盈说得来的人。既便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她宁可过着今非昔比与商女为伍的日子,也不愿去连累曾经的好友,此时正荣光无限的叶司盈。只是因为她知道,若是她去找了叶司盈,便会有人拿她的身份做文意,从而一发不可收。
叶萧敛下心头汹涌的心思,略一思忖,轻声道:“我听说,沂王对苏小姐情有独钟。”
梁琦点头,眉目间绽开一抹馨暖的笑,道:“是啊,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沂王爷竟然对慕云早已暗生情愫,当日的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变像的保护。”
叶萧勾了勾唇角,冷寒的眸子里那丝丝阴郁竟似被月光驱散的浮云般有了淡淡的华光。
“苏小姐,她”
“我想慕云应该也喜欢沂王爷的,”梁琦眉眼一弯,笑道:“你都不知道,沂王爷前几日亲自为慕云引马持缰,而且还用自己的马车送慕云回府呢。”不待叶萧接口,又道:“要知道,从前沂王爷可是正眼也没看过谁一眼的!这会子,只怕京都城里的那些小姐们,做梦都要羡慕嫉妒一把了。”
“是吗?”
叶萧淡淡的应了一声。
“是的啊。”
梁琦肯定的答道。
叶萧挑了挑细长的凤眸,目光穿过微熏和暖的夜,看向一弯皎洁清冷的圆月。
或许,这世上很多人都在为能成为沂王妃而挖空心思,很多人甚至愿意倾尽所有只为那一个头衔。可是她会吗?
不,她不会。她是那身似行云流水,心如浩月清风失落在这人间的仙子。
梁琦眼见叶萧清冷的脸上绽开一抹恬淡的笑,像是盛开在月光下的秋菊,说不出的圣洁。不由怔了怔,却在这时,叶萧侧目看过来,梁琦连忙慌乱的撇了头。
却是,按不下心头咚咚的慌跳声。她紧紧的攥了袖子,不由便想起,一同前来的苏慕云,不知道有没有在找她。这般想着,便垫了脚尖四处张望。
“你在找人?”
叶萧心头一喜,隐隐间似乎猜想到梁琦找的是谁,却又不敢肯定。
“哦!”梁琦头也不回的道:“我在找慕云,适才人太多,我们走散了。”
叶萧一听,不由便也凝眸四看。
只他才举目,便与一道锐利的目光对上。
那对眸子,气势沉沉,似是与人抢食的孤狼。
“咦,沂王爷。”
梁琦在这刻也看到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轩辕澈,在目光对上轩辕澈身边的那个目光邪佞的男子时,不由蹙了眉头,轻声对叶萧道:“那个人是谁?”
“晋王轩辕骥。”
叶萧轻声道。
轩辕骥跟轩辕澈在一起?
叶萧心中划过一抹惊电,是一时巧合?还是他试图在他们脸上看出些信息来,只是这两人,一个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另一个,看似疯疯傻傻然却在这一生中,每每做下的傻事都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真傻乎?!
“世子!”轩辕骥一声惊呼打断了叶萧的思绪,他快步上前,邪魅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梁琦,嘿嘿一笑,挑了眉头对叶萧促狭一笑,轻声道:“这位小娘子是叶家府上的小姐。啧啧,这容貌可不逊于轩辕婉儿,叶萧你果真是个有福的啊。”
梁琦是知道轩辕骥的,此刻听着他说那番疯疯颠颠的话,你说要计较吗?拿什么身份去计较!现如今人家是王爷,她是落难的小姐。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迎上轩辕澈笑了道:“王爷可曾看到慕云?我与她走散了,正四处找她呢。”
轩辕澈指了身后的不远处,轻声道:“她适才遇上了谢家小姐,两人正在找你呢。”
“那我去寻她们吧,可别再走差了。”
梁琦福了福,连忙走了开去。
她才走,轩辕骥便一把扳了叶萧的肩头,不依不饶的道:“快说,那是谁家府上的小姐?放心,本王不跟你抢。”
叶萧略显恼怒的瞪了轩辕骥“王爷,那是安城郡主之女,梁琦。我们只是恰巧遇上。”
“恰巧?”轩辕骥挑了挑眉,挤眉弄眼的对轩辕澈道:“六王叔,这世间多少好姻缘都是因恰巧而起啊!”轩辕澈但笑不语,凤眸撩了眼叶萧,大有一种乐见其成的意思。
“晋王何不去寻找您的恰巧呢?”叶萧似笑非笑的看了轩辕骥道:“说不得,王爷的好姻缘便在今夜哦。”
“哎,”轩辕骥大力拍了叶萧的肩,道:“你是神算子啊?你怎么知道本王遇上了?”
叶萧一怔,错愕的看向轩辕澈。
轩辕澈却是同样错愕的看向轩辕骥,适才只不过打趣几句。可是眼下看轩辕骥的意思,是真对谢兰亭有心了?
这心思轩辕澈挑了挑眉“骥儿,谢大儒的女儿可不比你府上的三位夫人。”
他这是在提醒轩辕骥,谢兰亭是不可能给他做侍妾的!
轩辕骥嘿嘿笑道:“当然比不得,我府里的那三个就像那糯米团团似的,一点脾性都没有,哪像谢小姐,小辣椒似的。王叔,您不知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嘛,天生就是用来征服的。”
轩辕澈淡淡一笑,一字一句道:“骥儿,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王叔,您什么意思?您是担心那谢小姐看不上我?”轩辕骥一脸天真的看着轩辕澈,稍倾蹙了眉头道:“王叔,我虽然没您长得好看,可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啊!她嫁进府来,可是正正经经的晋王妃。”
“王爷要娶谢小姐为正妃?”叶萧失声问道。
轩辕骥点头道“是啊,即是个有趣的,身份自然得不一样。”
不期然的,叶萧与轩辕澈对视了一眼,只却在目光相触的刹那,瞬间移开。
“如此甚好,”轩辕澈脸上生起一抹浅笑,轻声道:“你母后总算是可以舒一口气了。”
轩辕骥便挠了头,嘿嘿的笑了起来。
另一侧。
梁琦眼见得谢兰亭言笑吟吟的走在苏慕云身侧,不知为什么背脊处就生起一股凉意。
“阿琦。”
偏生谢兰亭却在这刻看到了她,撇了苏慕云几步便迎了上来,一把攥了梁琦的双手,哽了嗓子道:“阿琦,你担心死我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让人送个信给我的。要不是那天我去见了太子妃,还不知道你没事,你真是没把我当朋友。”
梁琦眼见得谢兰亭目光泛红,由不得便垂了眼去打量谢兰亭,她可不相信,谢兰亭真为她着急,想到适才自己对叶萧使的把戏,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谢兰亭的双手。在意识到谢兰亭正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双手里,脸上僵了僵,稍倾扯了唇角给了谢兰亭一个无比僵硬的笑。
“兰亭,你弄疼我了。”
“哎呀,看我”谢兰亭连忙收手,一边又要去查看梁琦的胳膊,一迭声的道:“你没事吧?要不要紧?都怪我,我一时控制不住,手重了。”
梁琦一边抚了胳膊上的痛,一边轻声道:“不要紧,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会为我着急,不然就该使人送个信来。”
“你啊!”谢兰亭嗔怨的横了梁琦一眼“你眼里就只有慕云,把我们这些早先识得你的朋友都扔哪了?”
梁琦笑了笑,想说,交情如何能以先来后到排序?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有些话,说不如不说,再锐利的话语,不抵一颗洞察世事的心!
“有没有看到司盈?”梁琦不想再扯这个话题,轻声道:“我有好久没看到她了。”
“没呢,不过慕云说她也会来,我们去找找吧。”谢兰亭看了苏慕云道:“沂王爷,那要不要去说一声。”
苏慕云笑着摇了一摇头,指了身后不远处与双全、双福说说笑笑的红绡道:“看到没,只要那个丫头在,我们就是飞到天边,王爷也能知晓。”
谢兰亭顺了苏慕云的眸光看过去,在看到红绡频频朝这边看过来的目光时,挑了挑眉头。
一个丫鬟罢了!
周家。
周子元虽说从天牢回到了周府,但却已是被削职为民。
府里的下人,时刻都拧着颗心,生怕自己触上了霉头,个个做事都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便是走路,也都像猫似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饶是这样,还是不断的有人被罚,被打,被发卖了出去。
“当初哥哥就说了,让你多与英国公府走动着些。”张宁馨一边替周子元洗着脚,一边轻声的道:“可是你不以为意。”眼角的余光处,见周子元脸上的神色寒了寒,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好,无官一身轻,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周子元待张宁馨拿了干净的帕子擦干了一双脚,身子一斜,便依在了床上。
目光幽幽深深的看着张宁馨,忽的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哥哥是与燕王一伙的?”
张宁馨先是被他那冰冷的不带感情的话语,吓了一跳,续而却是豁然转身,看了周子元道:“爷什么意思?你难不成是怀疑我跟哥哥合起伙来害你不成?”
烛光下,张宁馨的杏核似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胸脯一起一伏的,显见气得历害。
周子元看着这样的张宁馨,蓦的想起牢房之中黄家那些哭天抢天,时刻巴望着有人能出手相救一把的人,心底便生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在牢里的那些日子,他不断的质疑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到得最后,他终于明白,什么青史留名,什么东山再起如果他不能活着从天牢里走出去,他就是这浩瀚人海中的一粒砂。过得几年,别说是世人,便是亲如爹娘,情深如海的结发妻子,都会将他遗忘。
他慌了,当张广嗣找到他,告诉他,晋王愿意出面替他向皇上求情,只要他写一份投诚书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清楚的明白,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思及此,张广嗣陡的朝张宁馨伸手“宁馨过来。”
张宁馨一愕,前一刻还在咄咄相逼,怎的这一会子,却又深情款款?只是不论心里如何讶异,她还是轻移了步子,走了过去。
“子元”她喃喃的看着他,眼眶忽的便一红,大滴大滴的泪水流了出来,哽了嗓子道:“子元,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害怕?我生怕,你回不来了。我甚至想着,如果你回不来,我也不活了,可是你”周子元探手一拉,将张宁馨揽进了怀里。
抬手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亲吻着她的脸,耳垂,颈子,一边轻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对你,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
张宁馨听着耳边的温声浅语,多日来的担惊害怕,惶恐不安在这一刻倾泄而出。她埋首在周子元的怀里,失声痛哭。
“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我恨不得将心都挖出来给你啊!”“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你打我吧。”说着,便牵起张宁馨的手朝他脸上打去。
张宁馨连忙缩了手,她怎么舍得打他!
再多的委屈在看到他平安归来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她又如何不知,这十几天里,周子元只怕怕日日都生活在死亡的惊惧中。没有人不怕死,他满腹经纶,明明有治世之才,却因生适乱世,一步走错,便此步步错。那样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她是他最亲密的人,本就该承受他的一切。眼下又算什么呢?
张宁馨止了泪水,抬头,轻轻含住周子元喃喃动着的双唇,一双大大的眸子安静的看着周子元,在看到周子元眼里一闪而逝的惊怔时,她弯了弯眉眼,放开他,温柔的轻声道:“我不怪你,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好受。我是你的妻子,本就该是你最亲密的人,本就该包容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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