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很多。十八岁的生日刚刚过完不久,学校的体检就查出来妍婴有轻微心脏病,虽然没有严重到要马上治疗的地步,但却耽误了她继续升学。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一群玩伴,每天强迫性地喝各种葯,做各种检查,或者强迫性地卧床休息,使她的生活完全变了一个样。
没有兴奋的舞会可参加,没有年轻帅气的男孩的邀请,没有别人满眼的夸赞。大家都很小心地照顾她的同时,也小心翼翼地与她划分着这样那样的界限。
她的脸颊因为病态而显现出的淡淡的苍白,胜过雪花的轻灵,使她更加美丽,却也更加寂寞。
案亲专门为她做了一个娱乐屋,里面有够她看一辈子的书,成堆的碟片、cd,还有一台电脑。每天泡在里面,读小说,看电影,听音乐,妍婴发现这种她曾一度向往过的不用早起去念书、考试的生活,原来也是这么枯燥乏味。
今天刚起床,负责收拾房间的小云就很高兴地跟她说:“妍婴,今天客人就到了。”
她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客人?”
小云说:“就是前两天,先生提过的那个故友的儿子,今天一大早,你还没起来,先生太太就去机场接人了,大概马上就到。”
“什么?”妍婴抓抓头,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故友的儿子,哪个故友?”
“就是那个叫萧湛朗的男孩啦。”小云收拾好床以后,拿起她的睡衣放进洗衣篮中,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啊呀,一定是先生太太回来啦!”
她跑出去开门。
“萧湛朗?”妍婴拍着额头,在记忆里搜索与之相关的人,可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很陌生的名字嘛。她把头发绑成两股,随意套上t恤和牛仔裤,趿着拖鞋就走了出去。
当她看到客厅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子时,一下就被他亮眼的外表唤醒了记忆“原来是你啊。”她走到他对面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撒哈拉沙漠探险怎么样?”
湛朗难得地微笑了一下,看着她“很不错,我还带了照片给你看。”
他打开背包,皮肤很显然晒过了,显出一种健康的蜜色。妍婴接过一打照片,一张张地翻看着。湛朗坐近些,替她解说:“这趟旅行还真险,六个人差点都回不来了。简直是劫后余生。”
妍婴笑笑,把照片还给他“我还没有学会游泳,可惜,恐怕也没办法跟你学了。”
湛朗淡然说:“你的事情我知道,所以,这个暑假,我可以陪你干一些别的事情。”
妍婴吃惊地说:“你是说,你要在这里陪我一个夏天啊?”
湛朗看着她,忽然说:“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和几个朋友共同做的游戏,脚本是我写的。大家都对中国古代历史和神话很感兴趣,所以就选用了那时候的背景,你看。”
他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磁盘来。
“中国古代历史和神话?”她赧然地抓抓头“啊,我历史好菜。”
“我拿给墨尔本那边的同学玩,他们都说很有意思,看来我们这款游戏成功培育了许多中国通啊。”湛朗把碟片放进光驱,安装。
“啊啊,人物和服装都好漂亮!”她大叫起来。
“谢谢。”湛朗装好软件,退出光碟,扭头说“人物和服装都是专业人士做的,画人物的朋友在美术学院学动漫,那个设计服装的同学可是在paddingtonmarkers摆了一年多摊子的。”
paddingtonmarkers是墨尔本著名的前卫小摊聚集地,政府鼓励年轻人自主创业,许多著名的设计大师都在这里出道,例如lisa?ho。
“我教你怎么玩。”说着,他把手覆盖在妍婴手背上,握住鼠标。
“嗯。”游戏开始时,有一段旁白,嗓音清亮中带着低沉,说不出的动听,而且有点耳熟,妍婴狐疑地望着天花板听完,说:“这声音”
“啊,一时找不到配音人员,算起来我写脚本最轻松,所以抓我凑数。”湛朗顿了顿,别有意味地说“这款游戏是送给你的。”
妍婴很快就迷上了这个游戏,她在书房里玩了两个小时,湛朗敲敲她的桌子“嘿,该休息了。”
“再一会嘛,等我过了第二关再说。”她正玩得起劲。
湛朗拿过鼠标,点开“储存进度”把游戏暂时终止。
“不遵守游戏规则的话,很快就没得玩了。”他提醒说。
妍婴哈哈一笑“你还真刻板,好吧,那接下来干什么呢?”
湛朗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出房间“如果你愿意,我开车带你去植物园散步,那里空气清新,景色也不错。”
“很好,你干吗问我的意见呢,你决定就行了。”
“但是如果你累了,那就不去,你回房间睡觉,我在你隔壁继续做设计。”
妍婴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好了,你不需要把每条安排都告诉我再征求我的意见嘛,我不累,如果你觉得去植物园对我有好处的话,就去植物园好了。”
一路上,湛朗一声不响地开着车,车速不快不慢,他打开音响,但开得很小声,保尔莫里亚的loveisblue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曲子?妍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目光接触,湛朗只是淡淡一笑又回过头去驾驶着车。
夏天的植物园是很值得呆的地方,不管是参天的巨木,还是袅娜的小花,每一样都别有一番风情。鬼面的是蝴蝶兰,蓝紫色的叫鸢尾兰,此外海棠和木杨,湛朗都能确切地说出它们所属的科木,而妍婴一对照牌子,确实不错。“你未免也博学过头了吧,显得我很无知。”她解嘲说。
湛朗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其实每个人应该都看过这些植物,只不过看了就忘记。我暑假时参加过各种夏令营,有时会在森林里过夜,有时会自己在温室里栽种这些植物,所以比较不会忘记。”
“你每年的暑假都有参加夏令营?”
“差不多,如果没有参加,就是在外公家的农场里,和马呆在一起。”
“所以你喜欢马。”
“很有意思。”湛朗眉峰一挑“你呢,每年暑假干什么?”
他一问,妍婴很有些不好意思“很无聊的事情,看电影,喝汽水,或者出去约会,游泳,买衣服逛街,和女朋友攀比时髦的化妆品。”
“就这些?”
“就这些。”妍婴说“怎么,无聊得都让你想不出夸奖和赞同的词汇来吧。”
“难怪你空虚。”他说“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
“我喜欢玩。”她老实地说“让自己无论怎样都脑旗乐些。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对不对?气象预报可以预知天气,地震仪可以预知地震,但没有仪器可以预知一个人的死期。对了,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吗?”
“愿意。”
“那么知道了什么时候死,你会安排自己在剩下的时间里干自己最想干的事吧?”
“当然。”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会把自己最想做的事情留到死之前才做,不如现在就去做。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啊。”
湛朗沉默了一下。
妍婴继续说:“比如说漂亮的衣服,你要知道,有些衣服只能这个季节穿,只能今年穿,只能这个年纪穿,对女人来说,今天的你比昨天更老,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失去更多显示年轻和美丽的机会,那么,为什么不能趁现在,把漂亮发挥到极至呢?”
湛朗看着她,忽然淡淡地微笑起来。
“还有恋爱。恋爱不是年龄可以禁锢的事情,到了该恋爱的时候,自然就会开窍。错过了那个人,也许你一生都无法再碰到令你怦然心动的对象,你惟一可以爱,也可能被爱的机会就那样一去不复返了,你不会后悔吗?”
他们正好走到了百合花前,湛朗对着那花说:“悲观的人知道百合花是洋葱科,乐观的人会说洋葱属于百合科。在回国以前,我听叔叔说起你的身体,还以为你现在很悲观,谁知道错的是我,你这么看得开真让人惊讶。”
“抱歉让你失望了,因为我没有什么遗憾,我的每一分钟都过得非常满意,所以即使马上就死,也不会留下灵魂在世界上吓人。”
“才说你乐观你就说要死,真是不脑其奖。”湛朗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湛朗来了以后,妍婴便生活得很规律。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征求她的意见,一般情况下,妍婴都不会表示反对,于是,平静的生活一天又一天地过去。直到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