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年才刚过完的三月,正是繁花飞舞的季节,但今年十八岁的梅暗香却觉得自己一点都无法快乐起来。
她和她的父亲梅奕棋,现正一脸忧虑的坐在位于天母的观景别墅里.望向桧木桌上那张大大的红纸,上头以毛笔写着“吉屋出售”四个大字,字迹工整完美。
爸爸不但是个成功的生意人,一手毛笔字更是有着专业的水准。
可,爸爸现在还能算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吗?
爸爸原本从事商业贸易,早期代理了许多精致罕见的舶来品,在台湾屡屡创下销售佳绩。在台湾八o年代经济的全盛时期,他的事业如日中天。
而近几年来,由于同行商品的普遍和盗版的猖撅,让他们的贸易公司受到极大的冲击,但真正教他一蹶不振的,是母亲得了骨癌。
他们结婚二十余年,一直都是鹣鲽情深的一对,五年前母亲被诊断出得了骨癌,医生宣告她仅剩半年的生命后,他对母亲更是呵护备至,绝不轻言放弃任何—丝希望。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暂停掉事业上的冲刺,原先想要整顿公司和改变经营方针的计划也宣告停摆。
或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原本被医生宣告仅剩半年生命的母亲,以着坚强的意志多拖了两年半的时间。
两年多前母亲去世后,父亲开始正视公司的问题,但公司连年亏损,一年都亏损千万以上的金额,直到今年,他再也无法负荷下去,于是萌生了想把公司出售的念头。
可,有谁会要一家亏损连连的公司呢?
就在这个时候,和梅家有着两代交情的严家及时伸出援手,表示愿意并购他的贸易公司,让它变成寰威集团的其中一家子公司,这样公司不仅可以经营下去,就连父亲都可以继续留在公司里工作。
提出这个并购案的,就是寰威集团的当家少主严殊影。
想到严殊影,暗香的少女心不由得掠过一抹悸动。
是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喜欢严殊影。
在她十二岁那年,严殊影刚从美国拿到硕士学位回来,他的父亲严巽雷在五星级酒店里摆了几桌宴席,除了帮他洗尘接风,也借此机会把他介绍给亲朋好友们认识。
当他出现在众说拿媲埃亲咳徊环驳哪行云省15萆羁痰奈骞伲透叽笏冻さ纳聿模砩弦鹪诔v缘囊黄羯?
严殊影接手家族企业后,彻彻底底将公司做了转型,把一些原本游走法律边缘的家族事业转为合法经营,还并购了许多公司做多角化的经营。
转型的结果教人十分满意,他将家族企业推上全国前十大企业,并将它命名为“寰威企业集团”
自此后,严殊影的名字和消息就常在各大八卦杂志出现,也开始常在暗香的怀春少女心坎上出现。
随着岁月的增长,上了国中后的暗香正式宣告进入青春期,她的女性身体起了不小的变化,而那时母亲刚被诊断出得了骨癌,病情时好时坏,没办法询问母亲如何面对此类变化的她,只敢向同学私底下讨论,但同学的一知半解却令她的疑惑更深了。
案亲在她的日记里,偷偷看到了她的困扰,在和严殊影的一次闲聊中,不小心泄露了她的烦恼,结果在往后三年里,她收到了一套又一套的女性丛书,全是严殊影送给她的。
收到丛书的时候,她简直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除了又好气又好笑之后,另一方面也觉得窝心。
一个会要女性主动关心自己身体的男人,应该是个细心体贴的男人吧!
没想到在他阳刚味十足的外表下,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斑中三年的时间,她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全身洋溢着一种优雅的气质,她虽被捧为校花,但是她并不快乐。因为严殊影身边的女人多了起来。
好几次,她陪着爸爸出席一些商业活动时,看着他周旋在不同女人之间,她的心门像被狠狠揪住那样的难受,当他们四目交接的时候,她会故意板着一张脸孔给他看。
但教人意外的是,这一招真的奏效耶!
每当严殊影一接触到她那充满不以为然的眸光时,过不了多久,总会抛下女伴,走到她的身边和她闲话家常,让她的心里或多或少平衡了些。
可,真正悲惨的事还在后面,在她念高二那一年,严殊影居然宣布和珠宝设计师岳以洁订婚!这个消息击溃了她的世界,害她惨淡的度过了两年的高中生活,一直到今年,她要从高中毕业,他们两个人不知道为何缘故又宣告解除婚约,她才觉得自己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而这一次,她隐隐约约有个预感或许属于她和严殊影的篇章,已经准备好正式展开
这天下午,梅奕棋约了严殊影来到家里,准备签署转售公司的合约。
严殊影下午两点就准时出现在梅家,在签好合约交付即期支票给梅奕棋后,他们开始闲话家常。
“殊影,听说最近你和岳家的千金解除婚约了!”梅奕棋好奇一问。
“我们都是心高气傲那一种人,彼此的意见都很多,在一起根本无法相互配合。”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哦!这样子的确比较麻烦,雷爷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一切都顺我的意思,这种事情也勉强不来。”他那薄得近乎完美的双唇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当初他是顺着他父亲的意思,才勉强和岳以洁订婚,现在换他父亲顺着他的意思,来和岳以洁解除婚约,他们父子俩的个性还真是像!
“殊影,天涯何处无芳草,以你的条件,不愁找不到条件更好的女孩子。”梅奕棋安慰着他。
暗香手上拿着托盘,躲在门口偷听将近半个小时,父亲最后那句话,简直让她咬牙切齿,爸爸干嘛没事补上这一句话?她忍不住重重跺了一下脚。
然而这一跺,却让她身子向前一倾,一不小心就打翻托盘上的咖啡和蛋糕,瓷器掉落在地上,碎裂成片,泄露出她躲在门外偷听的事实。
“暗香,是你在外面吗?”梅奕棋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是是我没错,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打翻托盘,打搅了你们的谈话。”暗香蹲下身子,连忙收拾着满地的碎片。
接着.会客室的门被人打开了,是严殊影。
他正以着一种饶富兴味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她怎么会这么狼狈?不但偷听他们说话被逮,而且还笨手笨脚的。
她以为严殊影会责备她,孰料,他竟然蹲下身子,沉声说道:“让我来就好,你小心不要划破手指头。”
话毕,他即细心的帮她拾起破碎的杯片。
“暗香,你怎么会这么没有礼貌?”梅奕棋为了在外人面前顾及她的自尊,所以没有把话说得太明。
“人家人家只是”情急之下,暗香随便找了个理由来掩饰“今天是人家的十八岁生日,以往你都会带我去庆生的。”
梅奕棋这才想起,他竟粗心得忘了宝贝女儿的生日了。
“暗香,但是今天晚上爸爸要和林律师讨论公司产权转售的细节,所以恐怕”
暗香失望的垂下眼,原本以为趁着今天严殊影也在,爸爸会邀请他一起加入庆生饭局的。这样一来,她的十八岁生日回忆中就有严殊影的存在了。
“梅叔叔,不如这样好了,今天由我代替你带暗香出去庆生好了,十八岁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这是一个由女孩迈向女人的门槛。”
“呃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的,你也不希望暗香的成年生日留下遗憾吧?”
“那一切就有劳你了。”
“梅叔,不用跟我客气。”
“那你们一路上要小心,早点回来。”梅奕棋吩咐道。
半个小时后.严殊影和梅暗香来到码头。
“看到那艘雪白的邮轮了吗?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严殊影的视线,胶着在前方海面一艘正缓缓入港的豪华邮轮。
暗香惊讶,她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么高级的地方。
邮轮停靠在码头后,他们上了邮轮,侍者将他们引领入餐厅.一个亮丽缤纷的世界在她的眼前呈现。
他们坐在落地窗旁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将整个大厅的景观尽收眼底,玻璃窗外是一片幽暗的海洋,海浪的声音像音符敲在耳际。
他们许久没交谈一句话,只是安静的倾听舞台上的爵士乐演奏,吃着第一道蔬果沙拉。
“我很讶异你会想带我来这里。”
“我也很讶异我会带你来这里。”
暗香被他的话逗笑了。“所以我才想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这里是唯一我想得到幽静、不易被干扰的地点,难道你想要你的生日在一家喧哗的餐厅中度过吗?”
“原来如此。”她垂下眼,有些失望。
她可爱的模样让严殊影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接触的女性多半来自商场,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有这样的真性情。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很像个大男孩?你应该多笑的,不要老板着一张脸孔。”
“你会害怕吗?害怕我老板着一张脸孔?”他的唇畔漾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梅暗香想再发言,侍者在这个时候上了两份神户牛排,芳香四溢的牛排几乎让她的味蕾和嗅觉完全酥麻掉。
“你的外表看起来无情傲慢,内心复杂且深沉,然而却又很懂得人情世故,你永远不会开口去赞赏能力佳的员工,只会以实际行动嘉奖他们,你从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情绪,我想这应该是你面对这个世界的面具。”
“你都透过一些什么样的管道来了解我?”
“我我才没有刻意透过什么管道,只不过有时候常听我爸聊起你,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样子。”
唉!她又说谎了!其实这些年来,她除了不断透过一些媒体和平面杂志捕捉他的消息,有时还会故意跟父亲旁敲侧击一些他的事,为的就是要更了解他。
“你的论调很有趣!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你的面具又是什么?”这次轮到他先发牌。
“我想应该是我的倔强和骄傲吧!”她的小脸蒙上一层淡淡的愁绪,一口气喝光酒杯里的鸡尾酒,继续说道:
“三年前,我妈病入膏盲,医师建议我们让她安心养病,心无旁骛的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因此,我爸爸公司里的一切业务也跟着停摆,公司也因为营收不佳,今天才沦落到被你们并购的命运,现在爸爸为了怕触景伤情,连唯一的房子都要卖掉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从我妈妈生病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从前那么稚气、长不大,我必须学会独立坚强,做个不让父母操心的好女儿。”
一说完,她乌黑清亮的黑眸蒙上一层水气,让她看起有份楚楚可怜的娇美。
严殊影紧盯着她美丽的脸庞,不由得看得出神。曾几何时,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小美人了?
“说的也是,这几年你父亲的确消沉很多,看得出他心底其实很苦。”
“嗯,最可怜的是,目前他还无法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她轻叹口气。
严殊影望着她深思的模样,不知怎的,一股迷乱的情绪在他心底泛开。
这个女孩身上有种教人着迷的气质,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特质,既淡漠又疏离,但若不介意她身上的冰山气息,愿意和她亲近攀谈,便会发现她也有亲切可人的一面。
“你要不要继续升学?”严殊影随口问道。
“我没有打算要读大学,就算有考上大学我也不会去,我想要找一份工作,晚上去服装学苑进修一些设计课程。”
“你对服装设计有兴趣?”
梅暗香点点头“我的梦想就是等我存够钱时,到艺术之都巴黎去留学。”
“你一定会完成你的梦想的。”
“谢谢你,冲着你这句话,我再敬你一杯。”
不知道是酒的缘故.还是他的缘故,她发觉自己的心,因为他的存在开始跃动起来,这是不是就是爱情呢?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又连喝了好几杯鸡尾酒。
懊死!他万万也没想到梅暗香的酒量会这么差,才几杯鸡尾酒下肚,她就醉得不省人事。
一下车,严殊影抱着走路都走不稳的暗香上了电梯,进入他的私人豪宅。
他的公寓和一般的单身汉公寓并不一样,整间公寓采开放式设计,以暖色系为主色调,白天的时候这里一定阳光充足,晚上的时候气氛必然温馨。
“殊影”她忽地轻呼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不唤他严大哥。
“什么事?”
“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好想吐。”说一说完,她就干呕起来。
他连忙把暗香带到浴室里,放她一个人在浴室里,没有多久就听她对着马桶狂呕的声音。
十分钟后,她全身虚脱的从里面走出来。
坐在客厅里沏茶的严殊影,看到她走路走得跌跌撞撞,二话不说走过去,顾不得她的惊呼便将她拦腰抱起。
“桌上有几杯刚沏好的热茶,可以醒酒,你要不要先喝几杯?”他迈步走向沙发把她放了下来。
她柔顺的点点头,乖乖的喝光了一整壶的茶。
“好一点了吗?”
“嗯。”她点点头。
“我抱你去客房睡觉。”
严殊影抱着她到客房休息,轻轻地将她放置在床上,他转身准备离去,没想到梅暗香竟然从床上坐起来,从后面环抱住他。
“先不要走,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你想聊什么?”
“听说你以前有个未婚妻?”
“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为什么?”
“我和以洁取消婚约,并不是因为我们个性不合,而是因为我父亲从前是个黑道人物,她觉得我的背景太过黑暗,有辱她家的门风,我不想为难她,所以我们分手了。”说完,严殊影准备离开床沿。
这番话让暗香霍然睁大双眸,似乎已经完全酒醒的模样,她以着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个好人,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小姑娘,在感情的世界没有完全的对错,等你长大就会懂了。”严殊影温柔的拨开她额上汗湿的秀发,像在哄小孩般的说道:
“好了,你该睡觉了,还是你想缠着我说床边故事给你听?”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孩子才需要听床边故事,难道他还把她当成小女孩吗?
哼哼!她要展露一下她的女性魅力给他看看,先让嗲功上场!
“殊影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她嗓音甜美的一唤,借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严殊影摇摇头,故意严肃的说道:“不行,你得叫我严大哥才行。”
“我才不要,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相差十二岁差太多?”她的眼波流转,双颊酡红,模样看起来十分醉人。
“暗香,如果我真的爱上一个女孩,年龄不会是我第一个要考虑的问题。”语毕,他站起身子准备离开房间,显然想结束谈话。
“不要走,我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你不可以用她的现实来论断所有的女人,起码我不会那么现实啊!而且而且”她一鼓作气的说出来:“而且我觉得自己很喜欢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严殊影又坐回床畔,看着她如陶瓷般的细致脸庞,他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这一刻,他居然对这个十八岁的女孩有种心动的感觉!
但他们之间有可能吗?她才十八岁,他已经三十岁了,他们两家是世交,要联姻并非不可能,但是她还这么年轻,梅奕棋会答应吗?
想到这里,严殊影突然有股想要大笑的冲动,他是怎么了?被这个喝醉酒的小妮子给传染了吗?居然很认真的考虑起未来的事!
“你对我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就跟青春期的女孩会暗恋自己的男老师是一样的道理。”他坐起身子,温柔的将被子覆在她的身上,只当她在说醉话。
暗香轻叹一声,美丽的眉、眼和嘴角间,挂满了他带给她的挫败和沮丧。
如同传言一般,严殊影拥有一副铁槌也敲不破的铁石心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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