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起家的老伙计,不过其他伙计大多不认识他,也没有人会多问,从前东主干了不少黑事,谁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队伍沿着北江而行,两天后抵达了韶州府英德县,这天下午,天空开始下雨了,由于运送的是军盐,不能碰水,伙计们纷纷取雨布盖上货物,这时,纪纲对马步远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右边,马步远见右边是一片树林,便跑到随队士兵的首领、一名副千户面前笑道:“秦将军,天下雨了,就算盖了雨布恐怕也不行,不如去树林中躲一会儿雨。”
这名副千户是虞光清地心腹,这批货运送的是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便一挥手令道:“去树林里面避雨,雨停后再走。”
骡队和大车纷纷转道,向二百步外的树林驶去,士兵们则抱着头先跑进了树林,不一会儿,马车和骡子都躲进了树林,树林很大,最起码延绵三、四里,众人只躲在最西边的一个角落里。
雨越下越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好在树荫浓密,树林里没有雨,众人纷纷靠树木坐下,有地喝水、有的吃东西,有地则闭目养神,百无聊赖,时值深秋,空气潮湿而寒冷。
纪纲则心神不安地向树林里望去,昨天,他派出去的手下探到了消息,一支一千多人的队伍已经超过了他们,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他们下手之地,应该就在这片森林里。
纪纲见秦千户正在吃干粮,他笑了笑,取出一包烧鸡和一壶酒,走上前对副千户道:“秦将军可想喝口酒御御寒?”
秦千户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嗅了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仰脖喝了两口,啧啧赞道:“好酒!你这小子还藏着这个。”
纪纲笑着将烧鸡献了上去,秦千户也不客气,张口大嚼起来,另外几名百户闻到了酒香,都纷纷围拢过来,众人七嘴八舌,抢过酒壶,轮流喝了起来,纪纲则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他原以为只有副千户一人喝酒,现在百户们都来喝酒,那时最好不过了。
这时,他的一名手下跑来向他施了一个眼色,纪纲会意,立刻打个哈欠道:“我去找个地方睡一会,走地时候叫我。”
他跑过几棵大树,立刻一猫腰,箭一般向树林外飞奔而去,他的十几个手下也如受惊地兔子,跟着冲进了雨中,片刻便跑得无影无踪,树林里伙计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站起来惊讶地望着他们跑远消失,就在这时,十几名在树林深处睡觉的士兵突然大喊起来,所有坐着地人都一起站了起来,惊恐地望着周围,只见千余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已将他们团团围住,火铙、弓箭对准所有人,一名军官大声喝道:“锦衣卫办案,全部给我统统蹲下!”
听说是锦衣卫,伙计们吓得纷纷跪下,而士兵们不知所措,一起向他们地首领望去,怎么到现在首领们都一声不吭,看到的情景却把他们吓了一大跳,只见秦副千户和几名百户都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早已死去多时了,而在马车里休息的东主马步远也被人杀死,无声无息,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
士兵们失去了主心骨,纷纷扔下兵器蹲了下来,随即被士兵押走,这时,罗广才率两百名锦衣卫骑马冲到马车旁,他先从死去的马步远身上搜到了秦王地令牌。
随即用刀砍去马车上地遮蓬,又拎掉了几袋盐,里面露出一个大木箱的一角,他一指马车令道:“给我把木箱全部卸下来。”
众人一起动手,不多时,五十只大木箱摆满一地,罗广才不敢大意,他跳下马撬开了一只木箱,‘哗!’地一声,从里面滚出一堆白花花的银,每块如砖头大小,约重五斤,一共八十锭,也就是近四百斤重,折合六千两白银,那么五十箱就是三十万两白银了。
罗广才笑了起来,
银子到手了,证据确凿,这时,随车的秦王幕僚谭雁上来,他脸色阴寒之极,一言不发,眼睛充满了一种冷冷的敌意。
“怎么!你还以为你们有翻身的机会吗?”罗广才看出他眼中的不屑,便将秦王的令牌一晃,又指着地上的银锭道:“人证、物证确凿,你们死定了!”
忽然,一名锦衣卫惊叫起来“罗千户,不对,这不是银子,是白铅!”
罗广才一怔,他立刻令道:“将所有地箱子打开,验货!”
“罗千户,这边是白铅。”
“罗千户,我们这边也是白铅。”
谭雁翎也大吃一惊,忽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竟仰天哈哈大笑。
这天黄昏,广东西江上风平浪静,流水平缓,宽阔的江面上不时有渔船驶过,几艘大船在江面上列队而行,为首大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人,身着白色儒袍,鼻子长一个巨大的肉瘤,他便是秦王地心腹谋士赵无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秦王地二百名侍卫,当然还有真正的三十万两白银。
白银是在从黄圃岛上船后被调了包,跟随虞光清回南海卫的是三十万两白铅,而白银则直接进了顺德县的西江口,沿西江北上,准备从广西到贵州,再到四川,最后入陕西。
船队行驶了十天,已经远远离开了是非之地广州,肇庆府和德庆州都已经过了,前方便是广东境内的最后一个县封川县,过了封川县,在向前走数十里就是广西梧州府了。
赵无忌的心情格外愉快,到了梧州,他还会再布两条线,这样他就彻底消失了,虽然还不知道李维正是不是来查秦王走私银案,但他赵无忌却不敢有半点大意,他绝不能再栽在李维正地手上。
“赵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我们都以为银子会走湖广,连谭先生也被瞒过了。”说话的是侍卫地首领,他叫韩江,曾经跟随赵无忌参与武昌府夺信案,那时他化名赵二,他们是奉命赶到顺德县接应赵无忌,临走时谭雁翎还告诉他们,他们将和赵无忌一起暗中护卫白银北上,不料到了顺德县,赵无忌却告诉他们上船护卫真正的白银,他后来才得知,整个计划只有赵无忌和虞光清二人知道,连谭雁翎也被瞒在鼓中。
赵无忌轻捋长须,得意地笑道:“这就是兵法三十六计地金蝉脱壳,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他李维正在武昌不过是侥幸得手,实话告诉你,就算他真是来查殿下的案子,恐怕他现在正美滋滋地押着五十箱白铅往京城赶呢,和我斗,哼哼!他还嫩得很呢!”
“先生真是诸葛再生,计谋之巧妙,天下无人能及。”韩江拼命地拍马屁,赵无忌越想越得意,仰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时,船忽然减缓了速度,船老大高声喊道:“赵先生,前面就是封川巡检司所在,按规定他们要上船检查。”
赵无忌打手帘向远方望去,只见前面似乎是一个小镇,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在岸边站着十几名衙役,正挥动着红牌示意停船检查,江面上已经停泊了近百艘等待检查地船只。
赵无忌当然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他回头问船老大道:“前方是什么小镇?”
“回赵先生话,前面是贺江口镇,这里是西江要道,小镇上妓院、酒店极多,十分热闹。”
赵无忌笑了笑,便对韩江道:“留五十名弟兄守船,其余弟兄上岸吃饭半个时辰,要想**可得抓紧,过时我就不候了。”
韩江大喜,他连忙跑回去安排,三艘船慢慢地靠岸了,几名巡检司衙役跑过来凶狠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运的是什么货,快老实交代,否则,有你们好瞧!”
赵无忌冷笑一声,拿出一面金牌,在他们眼前一晃“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这是秦王殿下的官船,你们也敢检查吗?”
几名衙役虽然没见过秦王金牌,但他们看见大群身材魁梧的大汉从船上下来,他们吓得舌头打了结,一连喊了几声误会便逃之夭夭,哪里还敢上船检查。
赵无忌这些事见得多了,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带着两个随从便上岸吃饭去了,船就靠在岸边,由五十名侍卫看守。
赵无忌来到一家临江酒楼内,他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就是大街,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远方江面宽阔,极目远眺,黛山碧水,风景秀丽,令人心旷神怡,而他的船只就停在码头上,从他的角度可看得清清楚楚,一百五十名上岸的侍卫们顾不上吃饭,纷纷跑到妓院泄火去了,大街上见不到一个侍卫的影子。
赵无忌摇了摇头,便对伙计道:“给我上了几个你们的招牌菜,要快一点。”
伙计答应,连忙去了,这时身后忽然有人问道:“无忌兄,要不要来壶酒?”
赵无忌一怔,他回头望去,却一下子惊呆得站了起来,只见他身后一丈外站着一人,青衫长袍,头戴纱帽,脸上笑容异常亲切,就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友,正是他的老对手,锦衣卫千户李维正。
李维正向他拱拱手笑道:“无忌兄,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赵无忌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本能地扭头向江面上望去,刚才还空旷的江面上,不知何时竟布满了麻麻的船只,将他的三艘船紧紧包围,船头上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个个张弓搭箭,只要一声令下,就要把三艘大船射得千窟百窿。
“无忌兄,其实你从顺德上船之时,我就跟着你了,那时,我见无忌兄兴致正高,便不忍打扰。”
李维正向他拱拱手致歉,态度诚恳之极。
赵无忌呆地望着他,忽然,他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软软地晕倒在地上。
洪武二十三年九月,秦王走私白银案在广东被锦衣卫千户李维正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