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上来一个,就被他抓住一个,抓住一个就扔下去一个,回头还冲着佟国维和马齐高声怒骂:“你们两个混蛋,愣着干什么,没看见给主子惹祸了吗?还不赶快想办法。”
一句话提醒了佟国维,他急忙来到窗口,冲下面大喊:“隆科多,我是你三叔佟国维,佟中堂。你小子听见了吗?赶快让你的人从这里滚出去,你也给我滚进来回话。”
在这场混乱中,康熙一直是稳如泰山,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刚开始时,他怀疑是马齐等人收了贿赂,和下边通同作弊,后来,见马齐出面制止杀人,才略微放了点心。此刻,听佟国维“滚出去”、“滚进来”地乱喊一气,倒扑哧一下笑了。就在这时,隆科多提着袍子,一溜小跑地上得楼来“叭”、“叭”打下了马蹄袖,跪在佟国维的面前:“三叔,不不,佟中堂,卑职不知您老驾到,有失迎候”
不等他说完,佟国维又是一声断喝:“瞎了眼的奴才,给我磕的什么头,没看见圣驾在此吗?”
隆科多机灵灵打了个寒战,抬头看见端坐不语、厉颜厉色的康熙,更是手足无措,冷汗遍体。他膝行几步来到康熙面前磕头:
“奴才隆科多叩见主子。不知主子爷召奴才来,有何训示?”
康熙用冷冷的眼光盯着隆科多,没有立刻说话。这个隆科多,在皇上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时,曾经做过御帐亲兵。可是,事情过去好多年了,康熙虽然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康熙知道,这京城顺天府的府尹最好当,也最难当。干好了,立刻就能升赏,干砸了,也马上会受到处分。见隆科多吓得浑身颤抖,康熙放缓了语气说:
“哦,你就是隆科多吗?是由武职改任文职的吧?做到京师府尹不容易呀,好好再干几年,熬个督抚也不难,是吗?”
皇上这话说得莫测高深。隆科多情急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就在这时,京城步军统领衙门的主管赵逢春来了。他是听说法场上出了乱子,带着兵丁来镇压的。来到以后,又听说监斩官被叫上了酒楼,便前脚后步地追了上来,不防迎面碰上了老上司武丹。武丹见赵逢春闯了上来,便厉声喝道:“赵逢春,主子爷御驾在此,你不奉召唤,为何擅自带剑上楼?!解下佩剑,先退下去!”
康熙听见这话,说了声:“武丹,让赵逢春留下,这事也该着他管,听听有好处。嗯——隆科多,朕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呢。朕是说,朝廷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干出这等枉杀无辜、草管人命的事儿来?讲,你收了多少贿赂,真邱运生现在窝藏在哪里?”
康熙这一问,隆科多更不知如何回答了。面前站着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是他的同族三叔。当年,隆科多年幼,父亲患病去世时,族中的人,贪图他们的家产,闹得一塌糊涂,逼得他们孤儿寡母几乎要自尽。这位三叔身为族长,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打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怨仇。直到隆科多当了皇上的侍卫,这才又有了交往。此刻,在皇上严词责问之下,隆科多不由得心中怀疑,嗯?莫不是这位三叔又在陷害我吗?想到这儿,他磕了个头,回奏道:“主子,请不要听信谗言。主子的话,奴才承受不起。奴才不明白,难道这犯人——他,他不是邱运生?”
佟国维一听就明白了。哦——隆科多这是话里有话呀。可是皇上在跟前,他又不敢开口。正犹豫呢,康熙却上火了:“武丹,你听听,隆科多这话说得可真够新鲜的。案子出在他手里,他倒不明白了,还说朕是听了谗言。好好好,朕马上让你明白。来人,去把那死囚带到这里来。”
不一会,被捆得像米粽子似的“假邱运生”带来了。两个戈什哈照他腿弯里踢了一脚,这囚犯便跪在了康熙面前。楼上楼下几十号人,鸦雀无声,静等着看康熙如何发落。酒店掌柜的也乘机溜了过来,躲在屏风后面瞧热闹。武丹是干什么的呀?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二话不说“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把店主打了个趔趄。康熙连忙叫了一声:“武丹,不得无礼。他是店主,咱们是客人嘛。来来来,掌柜的,你坐到朕身边来。”店老板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颊,走上来见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从刚才那一阵闹哄中,这老板已经知道了,上座的是当今万岁爷。心想,嘿,要不是刚才被那位黑爷爷打了一巴掌,我能有福坐在皇上身边吗?嗯,这一巴掌挨得值,说不定是祖上修下的福呢!
康熙问话了:“你这死囚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并不害怕:“回大人,小的叫邱运生。”
“什么地方人?”
“密云县人。”
“哦,家里有什么人哪?”
“三个儿子,三个媳妇。”
康熙心中暗笑,哼,你还不到三十岁呢,三个儿子都娶媳妇了:“那我再问你,有孙子吗?孙子娶媳妇了吗?”
康熙这话,不是凭空问的。这件案子的原由始未,康熙早就看到刑部的奏折了。那被邱运生奸污的女子,是邱运生的孙子媳妇领进邱家的。可这假邱运生,比真邱运生年轻了四十岁,他怎么会有了孙子,就是有也娶不了媳妇啊。那囚犯呢,最怕的就是问他有没有孙子。可是,越怕问的,上边偏又问下来了。他只好梗着脖子硬顶:“咳,这些事都问了几百遍了,要杀便杀,啰嗦个什么呢?”
马齐怒斥一声:“放肆,好生回话,小心掌嘴!”
康熙摆摆手,止住了马齐:“你不是邱运生,年龄不对,口音也不对。你分明是山东人嘛,为什么要假冒邱运生,替他送死呢?”
“我我我就是邱运生。你们快把我斩了吧!”
康熙皇上朗声大笑:“哈邱运生六十八岁了,你一个年轻人,装得像吗?好好说,你存心替人送死,必有冤情,说清了才能救你的命啊!”那犯人低下了头,不再言声了。店老板坐在一边看不下去,出来说话了:“万岁爷甭问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小人在这菜市口开店见得多了,这叫‘宰白鸭’。”
康熙心头一惊,脱口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宰白鸭?”
“万岁爷不知,如今,有那一等一的大户,犯了法,又不想去死,就花钱买个替身。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花到点子上,衙门的师爷办法多着呢。要是人犯尚未拿到,这替身好补一点,随便抓个人送进大牢就行。钱呢,也可以少花点。假如正犯已经抓住,下到大牢里,那钱可就花老了。县里、府里、刑部,一直到监牢的小头目,哪一关不打点好,能办成事儿啊?到了行刑时,监斩官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吭声,说出去,要得罪多少人哪!这就叫宰白鸭。凡是当白鸭的,不是穷得没法儿活,就是家里出了大事,急等用钱,只好拿命去换了。唉!造孽呀!”
那犯人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了。他伏在地上,放声大哭:“爹爹呀,孩儿对不起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