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对面刘武的伏兵里已经有人背过身去,似是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
唐铮?
何梦锦身子未动,又唤了一句。
谷口破开的豁口很小,只容得下她一人进去,见她就站在豁口当中,不前进,亦不后退,这般痴傻的样子看的谷外心急火燎的小五忍不住催促道:快!
这一个字仿佛让何梦锦从梦境中醒来,她死咬着唇角,豁然自破口处迈出最后一步,同时循着刘家军的目光转过身子看去。
这一看,她便如同瞬间被人抽离了魂魄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那里,哪里还是个人。
一身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没有伤口的地方,胸口几处要害都被刀剑刺穿。膝盖上更是被数只箭羽贯穿。
唐铮,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被已渐渐干涸的血液覆盖,那本是英俊的麦色的脸上也留下了数道刀痕。
即便这样,他依旧站的笔直如山,依然横枪直指向对面,以捍卫者的姿态。守着这面堵死他生路的石壁。
身前是堆叠如山的刘家军尸体,他就站在尸体上,宛若修罗,神祗。
若不是在何梦锦出现的一瞬,他的睫毛动了动。整个人跟同石雕再没有半分区别。
见到他一息尚存,何梦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箭步踩着高高的尸体,登了上去,走近他。
却不敢触碰他,她怕轻微的触动也会加剧他的疼痛。
眼泪再也止不住。饶是她已经咬破了嘴角,却也没能让自己镇定半分。
见唐铮半垂着眸子,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何梦锦赶忙将自己的耳朵凑近他的唇边,才听到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你的发带又被我弄脏了这辈子是不能赔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再以身相许赔给你可好?
何梦锦低头,顺着他半垂着的眸子看下去。只见他胸口被刀剑割裂的铠甲处,有一角已经被血染红的布料漏了出来。
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她双手颤抖的去取,无力的双手却半天也没能取出来。
而唐铮,就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没有了呼吸。
何梦锦僵住了。
腥红的发带被肆掠的风吹散了出来,她下意识的接住。
上面歪歪扭扭的针线纹路。上面记载的点点滴滴顷刻间涌入她的眼帘。
身后小五凄厉的呼唤她听不到,唐军与刘家军的血战她听不到,狂虐刺骨的风声她听不到。
耳畔只响起那男子清朗的笑声。
带着三分调戏,三分玩笑,三分痞气,还有一分她当时不明白的情愫。
弄污了公子的发带,在下是要赔偿的你看,在下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赔偿公子的,如此,不如这样,在下以身相许,权当赔偿。
他那笑声里的目光,宛若夜空里最为璀璨热烈的烟火,绚烂,夺目,照的见红尘里最为孤苦的沧桑,照的见这世上最为沉疴的阴暗。
就是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偏生总是带着游戏人间的痞气,偏生总是开些让她难为情的玩笑。
她只当是玩笑。
如今看来,那怎么可能是玩笑。
他道:靖王妃的位置只给你一个人留着。
他道:若是你答应做我的王府,就是背对天下我也甘之如饴的,要不王妃,咱们私奔吧!
对于她的身份,他道:你虽都不愿意告诉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女子身在这阴谋圈子里打滚,实在不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有需要,有麻烦,但请一定要告诉我。
面对贺兰珏,他道:自己的王妃,自己当然得看着盯着瞧着护着,不然的话,指不定那一天本该是靖王妃的,就变成了猫王妃,狗王妃,蛾子妃,那我可是哭都没地方了。
虽然她从未开口向他要求过什么,但从来她遇到危险,他总是用尽全力的想要护她周全。
她知道,她早该知道。
在京都,被一纸皇命召入京都,本该是安稳待在靖地的他却不惜冒险远赴千里,化作仆从与她比邻,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在昌邑,对上李洛,知道她有危险,他不惜动用整个靖地的力量同昌邑王翻脸,陈兵昌邑边境施压,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如今,在这笼月谷里,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断送自己的退路,也要争取让唐军没有后顾之忧能早一点救出她,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虽然含沙射影着霸道,但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妥帖。
这样的男子,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你的发带又被我弄脏了这辈子是不能赔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再以身相许赔给你可好?
泪眼婆娑中,他最后对她说的话萦绕在耳边,何梦锦依靠在身边已经比风雪还冷的人的身侧,垂眸看着掌心中,在寒风肆掠狂舞的由原本的紫色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发带,从牙齿缝里刻出一个字,回答道:好。
身边的人却再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