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走了反贼!”
数不清的御前恃卫、御林军,手执弓箭、火器,将韦小宝一众围得水泄不通。
洪安通与九难师太等人,都是见过大阵仗的,此刻也不禁微微色变!
前来劫狱的人,一个个都是经过认真挑选的,武功高强不说,还得胆大心细,是以入选的人并不多。而他们不但要冲出皇官大内,而且要维护韦小宝一家十一口人的周全。
面对着密密麻麻的敌人,特别是火器,大伙儿若想生出此门,只怕难上加难了。
九难师太暗自庆幸:幸亏误打误撞,顺手牵羊地捉了个“活口”使得敌人投鼠忌器,不然的话,只有全军覆灭九难师太将皇太后推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鞑子皇帝,你看看这是谁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使了浑厚之极的内力送出,便将敌人的喊叫声尽数压了下去。人声鼎沸的午门,顿时沉寂下来了。
九难师太喝令皇太后道:“你与你儿子说罢!”
皇太后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道:“皇儿,我是你皇额娘啊。”
康熙压根儿没有想到母亲会落在了敌人手里,惊问道:“皇额娘,你怎么”
忽然大喊道:“韦小宝,他奶奶的你敢劫恃太后,还有天良没有?”
韦小宝道:“皇上,他奶奶的皇太后要来杀我,韦小宝要天良,性命可就丢啦。”
康熙忽然柔声道:“小桂子,你放了太后,咱们甚么都好商量,我也甚么都依从你,好不好啊?咱们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迫。”
韦小宝笑道:“小玄子,咱们甚么都好商量,就是皇太后放不得。要是放了她老人家啊,那就君子一言,甚么马也追不上了。”
俩人又是“他奶奶的”又是“小桂子”、“小玄子”还有甚么“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一阵胡言,犹如江湖切口一般,让在场的人都听懵了。
皇太后忽然道:“皇儿。”
康熙含泪道:“儿臣在。”
皇太后道:“我问你,大清的江山是怎样来的?”
康熙恭恭敬敬道:“太祖皇帝打出来的。”
皇太后道:“传位到你,是第几代了?”
康熙道:“儿臣是第四代。”
皇太后道:“你以后还要传给谁?”
康熙道:“子传孙,孙传于。子子孙孙无穷匮。大清江山万万年。”
皇太后面露微笑,点头道:“很好,很好!不愧是爱新觉罗的后代。”
皇太后身子孱弱,被九难师太使内力逼住了穴道,气息便有些不接。
她微微喘息了一阵,又过:“皇儿,还有一层大道理。
你就不大懂了。”
康熙道:“请皇额娘教诲。”
皇太后道:“你可记住了:尽忠难得尽孝,尽孝难得尽忠,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康熙道:“儿臣铭记在心。”
皇太后突然大声道:“为了大清的江山,你将这里的反贼,尽数毙了!”
九难师人猜想她要说出这等话来,拂尘已是伸出,点向皇太后的哑穴。可是,她的目光与皇太后的目光相对,个由得心头一颤。
瘦弱、纤细的一个弱女子,此刻眼里显现出来的,竟是一股震慑人心的凛然正气。
九难师太的拂尘,没有气力点下去了。
康熙大惊,道:“皇额娘,那你”皇太后勃然大怒,道:“不孝的东西!到底是大清的江山要紧,还是我的命要紧?”
九难师太冷笑道:“哼哼,真正看不出,你倒是硬气得紧哪!”
韦小宝心道:“这有甚么看不出的?真太后老婊子被假大后老姥子关了许多年,可硬是熬出来了,还不是为了小皇帝的安危、小皇帝的江山?他奶奶的,再胆小的女子,一做了太后便不怕死了。”
九难师太道:“鞑子皇帝,你的意思如何啊?”
康熙道:“九难师太,请你放了太后,我恭送诸位出宫,你看如何?”
皇太后还要说话,九难师太的手腕微微抖动,拂尘已然点了她的哑穴。
经过一番变故,韦小宝对康熙、特别是对皇太后仅存的一点儿幻想也破灭了。
生怕九难师太被康熙说得心动,韦小宝急忙叫道:“亲亲好师父,小皇帝的话听不得,这笔买卖做不得。小皇帝要做鸟生鱼汤,不做一碗坏之又坏的场,便顾不上讲甚么江湖道义啦。”
九难师太皱眉道:“小宝,你说话就是这等难听,甚么亲甚么的!”
她年少时便皈依佛门,虽说默默地爱过心上人,然而始终没有点破,连一句情话也没有说过。这些年青灯古佛,更是看破了红尘。
听得韦小室说话如此轻薄,虽说他是自己的弟子,九难师太却也面红耳赤。
韦小宝心道:“师父脸一红,也如小花娘一般,美得紧呢,可惜老了点儿。想必年青时也是落鱼沉雁、闭花羞月甚么的。”
韦小宝道:“话难听,理不难听。亲亲好师父,人家成语都说啦:不听徒弟言,吃亏在眼前,鸟生鱼汤,不讲义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九难师太俗家是明朝的公主;生在帝王之家,自然知道帝玉的心性,便道:“鞑子皇帝,小宝的话你都听见了?
咱们可是信你不过。”
康熙冷笑道:“信不过又能怎样?难道朕堂堂一国之君,能受屑小胁迫不成!”
九难师太道:“洪教主,你说怎么办?”
洪安通长胡子一卷,将皇太后高高地抛向半空,口中说道:“他奶奶的,哪里有这许多的话说?左不过同归于尽罢了。”
韦小宝一惊一乍地叫道:“神龙教的洪教主啊,你可要胡子下面留人情啊”“神龙教洪教主”六个字一人康熙的耳朵,立即将他的脸色都吓黄了。
康熙喊道:“洪教主,你不要乱来啊!”皇太后被高高地抛向了半空,就在即将摔到地面的时候,洪安通胡子贴地卷去,将皇太后横卷着,问道:“你说怎么办?”
康熙叹了口气,道:“好,你们赢了。”
说着,喝令御前侍卫和御林军:“放人!”
九难师太道:“好,咱们成交了。不过,我们要请你母亲跟我们走一趟。”
康熙道:“你,你要将皇额娘带到哪里?”
九难师太道:“城门口。我们出城,你派人接了你母亲回去。”
康熙道:“你说话可得算话。”
韦小宝笑道:“君子一言,甚么马难追。”
于阿大低声对九难师太道:“师太,夜长梦多,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
一行人出了北京,在城外接应的人早已雇好了马车、马匹,大伙星夜向关外疾驰。
韦小宝原先以为,只要离开了天牢,便如飞乌投林,自由自在了。
岂知却是大谬不然。
洪安通、黄龙大侠、痨病鬼小叫花、郑克爽、玄贞道长、晴儿、舒化龙这么多的人,每人都用自己独门的点穴手法,在韦小宝的“手太阴肺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任脉”、“督脉”上点了穴道。
韦小宝浑身受制,动弹不得。
虽说九难师太为他输入了浑厚的内力,但并不能起到解穴的作用。
充其量,只是让他不至于大过难受而已。
一路上,韦小宝被死死地关在车子里,浑身麻木。半躺半坐地如废人一般。
韦小宝生性好动,眼下,将他憋得脸部黄了,真比死了还要难受。
忍无可忍之时,韦小宝便大喊大叫道:“亲亲好师父。
快来救命啊。韦小宝要死了,死得货真价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九难师太心疼弟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公然出手相助。
她只得温言相劝道:“小宝,你忍着点儿罢,过了几日,就会好的。”
韦小宝几乎要哭出声来,道:“忍不了啦,一刻也忍不了啦。”
九难师太看他实在可怜,便道:“你将丹田真气,慢慢地搬运至四白、曲池”
洪安通忽然冷笑道:“哼哼,哼哼!”于阿大道:“喂,你笑甚么?”
洪安通道:“老子笑有的人啊,明着不帮暗着帮,只是可惜啊可惜”
黄龙大侠依然戴着人皮面具,是以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他慢条斯理地问道:“又有甚么可惜了?”
洪安通道:“可惜的是这小子内力全无根基,却又如何搬运?哼哼,九难师太,你这门高深的内功,岂不是对牛弹琴了么?”
于阿大怒极,道:“你!”
九难师太到底是出家人,淡淡道:“洪教主,贫尼失礼了。”
韦小宝道:“师父,弟子就要死了啊,你怎么还帮着洪老乌龟!”
九难师太厉声道:“小宝!你能将就着活着,便顶天立地地活着,实在不能活了,师父便一掌毙了你,也不能让你给铁剑门丢人!”
韦小宝泼皮无赖之极,虽说九难师太动了了真怒,他不敢公然顶嘴,却嘟囔道:“甚么铁剑门、木剑门的?我看也是稀松平常,受人欺负了也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师父,弟子退了狗屁铁剑门了罢。”
苏荃见他越说越不成话,便劝道:“小宝,你怎么这样说话!”
韦小宝道:“老子就这样说怎么了?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与阿珂小花娘,巴不得老子即刻死了,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苏荃愕然道:“你甚么意思?”
韦小宝道:“没有甚么意思啊,有两个小花娘,原先的丈夫又活转来了,便想给现任的丈夫戴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子。”
阿珂忽然道:“你们好好的说话,怎么又牵扯上我了?”
韦小宝诧异道:“我牵扯上你了么?我牵扯上你甚么了?老子说的是两个小花娘勾结了奸夫,点了本夫的穴道,谋杀亲夫啊,与你们两位小花娘可是没有一点儿干系的啊”阿珂“哇”地哭出声来了。
苏荃喝道:“阿珂,你哭甚么?”
阿珂道:“他诬赖人!”
苏荃神色平静,道:“小宝,你倒是说说,我苏荃与阿珂,到底有甚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韦小宝道:“对得起得紧,无非送了老子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子戴戴,那也没有甚么。”
苏荃抬起手来,咬着牙“啪”地掴了韦小室一个响亮的耳光。
苏荃虽说完全失去了内力,也打得韦小宝两眼直冒金星。
韦小宝一怔,喊道:“臭婊子!臭花娘!当真谋杀亲夫么?”
苏荃冷笑道:“谋杀了又能怎样?省得在担虚名!洪安通,郑克爽,你们两个滚过来!”
美人发怒,自有一番威势。
喜怒无常的洪安通,狠辣阴沉的郑克爽,竟然被震慑了,一起走了过来。
苏荃一指郑克爽,问道:“郑克爽,你原先是阿珂相好的,是也不是?”
郑克爽神情木然。
苏荃又问洪安通道:“洪安通,我原来是你的老婆,对不对啊?”
洪安通竟然结巴起来,道:“苏姑娘,我”
阿珂道:“荃姐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苏荃冷笑道:“甚么叫难听?他们男人,一个个的三妻四妾,就没罪了,怎么女子有个相好,或者先嫁了人,罪过就这样大了?”
苏荃脸色铁青,珠泪盈盈,道:“郑克爽,洪安通,你两个若是一条汉子,便一掌毙了他,我们两个便跟了你们走,做你们的老婆。”
双儿大惊道:“荃姐姐,阿珂,你们说归说,笑归笑,怎么开这等玩笑?”
苏荃冷笑道:“人活到这种度数,还有甚么脸留在这里?阿珂,咱们走罢。”
说着,拉起两个儿子,便赌气离开。
岂知刚刚走了几步,晴儿忽然身形跃起,轻轻地落在二女面前,笑吟吟他说道:“二位姐姐,这出戏就不必唱了罢。”
阿珂怔道:“晴儿姑娘,甚么戏啊?”
苏荃也大方得紧,拉了阿珂的手,重又走了回来,笑道:“小宝,这出戏看来不怎么高明啊,没开演。晴儿姑娘就喝倒彩了。”
韦小宝道:“我说不行罢,荃姐姐非说行。你们不知道的,晴儿姑娘在扬州丽春院里,争风吃醋的事情经得多了,哪里瞒得过?”
阿珂越听越糊涂,道:“我是越发糊涂啦!丽甚么院那种地方,岂是晴儿姑娘所能去的?”
苏荃道:“你信小宝胡说八道。”
又对儿子说:“虎头,你那位姑姑不让咱们走,你还是回到爹爹那里去罢。”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
韦小宝原本想让苏荃、阿珂将两个儿子带离险地,并且外出求救。却让刁钻古怪的晴儿一眼便看穿了。韦小宝除了在心里骂娘,也是无可奈何。
洪安通他们心中暗叫“侥幸”便对韦小宝的看管,更加严密了。
然而他们却又同床异梦,相互猜忌,不让对方与韦小宝有所接触。便是到了住店之时,也是让韦小宝单独住一所客房。
尽管如此,彼此间仍存有戒心,便谁也不能进入韦小宝的客房,只是轮班在外面守卫。
韦小宝骂道:“他奶奶的,要取老子的宝贝,连老子的老婆也不叫来侍候么?你们难道不知道老子的脾气,老子没有小花娘是睡不着觉的。”
这一晚韦小宝生了一会气,只得孤零零地一个人钻进了被窝。
刚要睡着,迷迷糊糊的,突然看到床前站了一个蒙面女子!
韦小宝惊道:“谁?”
那女子一把捂住他的嘴,指了指外面。
韦小宝嗅着蒙面女子手上的少女体香,忽然大喜过望:“雯儿妹子!”
蒙面女子低声道:“小尼心无,拜见师兄。”
韦小宝道:“雯儿妹子,你真要做尼姑么?不过是说说玩玩而已,当不得真的。”
心无,也即雯儿,道:“师兄说这等言语,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韦小宝心中极是反感,心道:“雯儿小花娘才被我师父拐去了几天,便这等一口一个阿弥陀佛,他奶奶的中邪了么?”
韦小宝道:“雯儿妹子”
雯儿道:“雯儿已是死了,小尼心无。”
韦小宝道:“好,心无就是心无,那又有甚么区分了?
总而言之妹子在我的心中,不管叫了甚么,都是我的亲亲好妹子。”
韦小宝说话油腔滑调,这一声“亲亲好妹子”却是极为虔诚。
因心无戴了面纱,看不到她的神色。
然而她的声音,却是极为冷淡:“师兄若再是这等说话,心无只得告辞了。”
韦小宝急忙道:“好,好,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叫你雯儿妹子了,更不叫你亲亲好妹子了,只叫你心无妹子,亲亲好心无妹子”
心无到底被韦小宝逗得“扑哧”一笑,道:“阿弥陀佛,师兄嘴里说不叫亲甚么的,一口气还是叫了这么多。”
韦小宝这才放心,道:“妹子,你怎么来了?这里凶险得紧,你快走罢。”
心无没有回答,心中却极为感动,忖道:“师兄面子上看起来油腔滑调,却是极体贴人的。”
想到“体贴”二字,不由得面孔一红。好在戴了面纱,韦小宝也看不到。
韦小宝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你看我见了亲亲心无妹子,喜欢得太也过头了。心无妹子,你的内伤痊愈了么?”
心无点头着:“多亏了师父。”
说着,抓住了韦小宝的手腕为他把脉,半晌,道:“师兄,共有七个人点了你的穴道,只怕解起来,倒是极为繁难呢。”
韦小宝骂道:“甚么繁难?他奶奶的,这是不打算让老子活了!他们都说这些人使的是独门点穴功夫,外人是解不开的呢。”
心无疑惑道:“独门点穴倒是不假,可并非无法可解啊。解穴需要的是内力,师父九难师太,还有你的那位义弟于阿大,解起来许是不难。”
韦小宝急忙道:“等等,心无妹子,你方才说谁能解我的穴道?”
心无道:“师父和于大哥啊。凭他二人的内力修为,武功识见,解穴应当易如反掌。”
韦小宝怔怔地自语道:“易如反掌?易如反掌?我师父和我义弟?”
心无道:“你说甚么哪?”
韦小宝掩饰道:“噢,没甚么。”
心无道:“时辰不早了,拖下去会被人发觉的。师兄,我替你解穴罢。”
韦小宝惊喜道:“你也”
忽然想到,心无的功夫比之于阿大甚至师父九难师太,实在不相上下,他们能做到的,她自然也能做得到了。
便改口道:“你怎么赶来的?”
心无道:“我一直暗地里跟着你们,可他们武功高强,又戒备森严,我半点儿空子也得不到。今日早早就赶了来,藏在这家客栈,又藏在这间客房里面,想碰碰运气,倒是真的给我碰上了。”
韦小宝听说她一直相跟着救助自己,极是感动,嘴上却道:“韦小宝福大命大,遇到甚么危难,观世音娘娘便派了她的玉女来搭救。”
心无的声音,忽地又恢复了出家人的冷漠,淡淡说道:“先解任脉的穴道罢。”
一直花了两个多时辰,心无累得满头大汗、才解开了韦小宝的任脉穴道。
心无歇息了一会儿,道:“师兄,你还有七道穴道没有解开。每日午后,你看到哪家客栈的招牌上贴着一片火红火红的枫树叶,你就住哪家。住进去之后,哪间客房的窗子上也贴着一片枫树叶,你就住哪间客房。我藏在那里等你。”
韦小宝心花怒放,却道:“他们一个个狠霸霸的,能听老子的么?”
心无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韦小宝心道:“雯儿妹子做了尼姑,还是这等聪明,知道泼皮撒赖的事情,她大哥最是得心应手。”
从那天之后,韦小宝每天都找出不同的理由,住进心无提前选好的客栈与客房。稍不如意,便撒泼耍赖,要死要活地胡闹。
众人的心思都盯在鹿鼎山宝藏上。倒也不敢大过为难了他。
八天之后,韦小宝的穴道尽数解开。
他这才下得床,美美地竖了个懒腰,道:“他奶奶的,这些日子憋也憋死了老子啦。”
心无急忙道:“师兄,你还得假装着穴道没解开的样子才是。”
韦小宝道:“为甚么啊?”
心无道:“若是被他们日后发觉,重新点穴,只怕不容意解了。”
韦小宝满面得意,笑道:“日后?他奶奶的,他们还有日后么?”
心无惊问道:“师兄,你是说?”
韦小宝道:“你师兄啊,一会儿便要与他们分手啦。老子走老子的阳关道,他们走他们的独木桥。爷儿们哥几们姐儿们井水不犯河水。”
心无道:“你想逃走?怕是不能罢?他们武功高强,又是戒备森严,你逃不了的。”
韦小宝笑道:“他们的武功高强,你的武功也不弱啊?”
心无道:“你是说,我们一块儿跑?”
韦小宝道:“是啊,谁叫咱们是结拜兄妹,又是同师学艺的师兄妹的呢?”
心无略一踌躇,道:“可是,你逃了,你的夫人与孩子还在他们手上。”
韦小宝道:“我的傻妹子,正主儿走了,藏宝图飞了,他们死拿住老婆孩子做甚么?拿上十七二十八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还得赔上银子,帮我嫁女儿,帮我娶儿媳,不是太也吃亏了么?”
心无在认真地琢磨韦小宝的话,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将夫人她们丢在敌人手里,你心里难道不记挂着她们么?”
韦小宝叹气道:“记挂是记挂的。一夜夫妻百日恩,老子的那些臭老婆,虽说一个有一个的毛病,可对老子都不错,真正舍不得她们。”
停了一下,韦小宝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能与亲亲师妹在一起,老子也就不大想她们啦。”
心无站起身来,嗔怒道:“师兄,你再这么出言轻薄,我就走了。”
韦小宝郑重道:“师妹,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市井流氓小无赖出身,我,我甚么也不会,甚么也不懂”
心无拦住了他的话头,道:“师兄,师妹没有看不起你。英雄不怕出身低,市井无赖也没有甚么了不起。不过,你是有妻室的人,说话就得有个分寸,懂得尊重自己才是。”
韦小宝道:“我有妻室,也不多啊,不过才七个。七个这数目大是不妙,自从有了七个老婆,老子便处处倒霉,处处受气。所以啊,我决心娶第八个老婆,八仙过海,那才是大吉大利呢。”
心无“扑哧”一笑,道:“师兄真能说笑话。”
韦小宝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说笑话,是说实话。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弟子韦小宝若不娶八个老婆,叫我万箭穿身,死得苦不堪言。”
心无沉默半晌,道:“师兄,你有几颗心?”
韦小宝道:“一个人当然只有一颗心了。”
心无道:“是啊,你只有一颗心,却要分给八个女子,是做不到的。”
韦小宝急忙道:“做得到,做得到。我对她们一般的爱,一般的疼,一般的”
心无摇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颗心也只能给一个人。”
韦小宝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心元的话:“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颗心也只能给一个人”
忽然,他悟出了甚么。
为甚么与七位夫人见面时,只是想着男女之事;而见到雯儿,却不起一一丝儿邪念?
为甚么想到七位夫人,只想及她们的美貌;而想到雯儿,却如想到了天上的神仙?
他想起了“百胜刀王”胡逸之,为了得以接近心爱的女子陈圆圆,以一代大侠的身分,甘做一个种菜的农夫,去给她拉胡琴。
他也体验了胡逸之的话:“你喜欢一个女子,为的是让她心里高兴。为的是她,不是为你自己。”
韦小宝自小生在妓院,所闻所见的尽是男女肉体交接的情欢,现下隐约感受到男女之间,还有大大高出肉欲之上的情感。
韦小宝点头道:“雯儿妹子,我明白了,从今以后,不,从第一回见到你,我这颗心就给了你了。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思念你为了你,我甚么事情都敢去做,甚么样的罪也能忍受我对我的七个老婆是不错,以后还会对她们不错。可是,那是一回事,对妹子你,心里又是一回事”
在女人面前,韦小宝一向皮厚之极,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可是今日,他说话也结巴了。
韦小宝恨恨地骂自己道:“他奶奶的,你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哪里去了?”
心无身子颤抖了一下。
心无随即合什道:“阿弥陀佛,师兄说出这等话来,罪过,罪过!”
韦小宝动情地抓住了心无的手,道:“师妹,你也不要做甚么尼姑啦。还了俗,咱们悄悄地挖了宝藏,找一个人迹不至的地方,就咱们两个,好好地过一辈子日月,你说行不行啊?”
忽然,心无的腕脉传导过一阵强劲的内力,将韦小宝的手震脱了。
心无道:“心无心无,心都没有了,此身已归佛门,岂能再流落红尘!”
韦小宝颓然坐落在床上。
半晌,忽然,韦小宝站了起来,就像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掏出御前侍卫张康年送的骰子,道:“雯心无师妹,这样罢,咱们掷骰子打赌,听大由命。掷了至尊宝,你跟我走;掷了别十,我跟你去。”
心无道:“你跟我去做甚么啊?”
韦小宝道:“咱门师兄师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做尼姑,我只有去做和尚了。”
心无道:“师兄,你不要再说笑话了好不好?”
韦小宝道:“我今天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说着,将骰子高高的抛起,扔了下去。
虽说是灌了铅的,不过他没有作弊。
骰子在地上“滴瘤溜”地转了一会,才不请愿似地停了下来:别十。
韦小宝没有丧气,反而十分高兴,道:“好好,老子做过流氓无赖,又做过大官将军,再弄个和尚佛爷做做,倒也呱呱叫,别别跳。”
心无知道这位师兄惯于胡说八道,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思忖道:“师兄跟着他们,确实如在虎狼窝里一般,还是早日离开为妙。”
便道:“师兄,我先探一探。”
心无一个“倒挂金钩”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双腿已吊在房梁之上。
那客房的窗户极高,心无舔湿了窗户纸,向外看了一看,又仔细地听了一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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