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关”口。
昔日,小桂三人原本打算约月癸在此见面的“老地方”
小桂为了弥补上回因故未能到访的“遗憾”这次特地绕了远路,也非得到此一游不可。
对于陪这小鬼游山玩水,客途向来没有意见;月癸的玩心仍重,只要能够到处蹓跶她永远不落人后,因此大力支持、举双手赞成。
小千并非没有到过“武胜关”自然知道该地光景如何,不过小桂想去,他似乎没有理由不同意。
至于“武当七星”由于多数尚未艺成出师,除了无垢、无尘和无为他们三人曾经奉命下山办事外,说来,这一趟离开武当山,还是其他四人首度被放出来见世面。因此,既然有机会四处“观光”这些武当小子乐在其中,哪会有人反对。
江鸿飞等人既是“公子”之属,家中就算不是有钱有势,至少也都是一方大豪,难免需要和各路朋友筹措往来,因此四处旅游的经验算是丰富。
“武胜关”江鸿飞来过,而且不只一回。他首次游此关隘,还是和白承志一起来的。说来,对于此地他算得上是一匹识途老马。
胡家公子二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从小到大的人生,几乎是建立在附庸风雅、自命风流倜傥的骄宠中。游山玩水和吃喝玩乐,差不多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至今为止,这对恃才傲物的兄弟还没变成人见人恨的纨桍子弟,只能说是祖上积德,再者胡允文虽是放纵却不太离谱之故。
所以“武胜关”他们也来过几次,其实兄弟俩均对此地兴趣缺缺,不过,他们俩好歹有点头脑,也明白一行十一人里面若只有他们俩说“不”的话,恐怕众怒难犯,故而两人聪明的保持沉默,跟着大家走便是了!
于是,以兴致勃勃的小桂为首,这群刚从山里打转出来的弱冠少年们,浩浩荡荡蜂拥而行,模样颇有三分端午佳节的粽子之貌──偌大一串、声势不小。
尤其是带头的小桂他们,许是因为连唬带哄、终于请走三位长辈级的老古板,兴奋过度,因此一路上嘻嘻哈哈欢笑不绝。
在小桂他们轻松欢愉的性情感染下,木讷靦腆的“武当七子”倒也变得开放不少,七人和江、白俩竞相揭露彼此的糗事,直让小桂他们笑翻了天,四张嘴打离开山区起,就一直没再合拢过。
胡堂欣、胡堂匀二人终于也放下身段,加入其他人的谈笑。
小桂他们倒是觉得,这对眼高于顶的宝贝兄弟,若是抛开一身过于骄纵狂妄的气息,二人其实倒也颇有内涵,天南地北、奇闻轶事知道的不少之外,琴棋书画、经史子集,虽然称不上专精,却也略通一、二,谈起话来更有自己的见地,严格而论已是不错的游伴。
这一大串粽子也似的少年仔,成群结队、嬉开颜笑的走在通往关口的官道上,他们或者华服、或者道袍、甚至乞丐装、农夫装纷纷出笼,已经颇为令人侧目,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无视于理法、几乎人人随身携带兵刃,虽无耀武扬威之举,却难免有惊世骇俗之嫌。
“武胜关”就和其他寻常的关口一样,因其险要可守,为防战时所需才设有界门。不过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四海升平、民生和乐,因此朝廷方面并未派有重兵驻守或设下关防。
这也才使得小桂他们这群看似准备打群架去的“武装少年”安然入关,未受到任何盘查或阻碍。
只是,在见识了平常无异的“武胜关”之后,却让专程而来的小桂大大的感到失望。
“我还以为这里和山海关、或是嘉峪关一样,有什么热闹可瞧哩。哪知居然连个鸟人都没有,不好玩!”
“拜托你有点常识可不可以,大哥!”小千嘲笑道:“山海关和嘉峪关,它们一处是天下第一关,一处为扼守河西四郡的第一要隘,更是关内、关外分野要塞,地理位置何其重要,岂是此地堪可比拟!你拿武胜关跟它们比?你有没有搞错?”
小桂白他一眼:“我当然是搞错了,否则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小鬼话锋一转:“反正都来了,我是不是该上去关口的楼阁里题个字留做纪念?”
“题字做什么?”月癸斜眼睇笑道:“难道你想当通缉要犯?”
“不可能有这么严重吧?”小桂顶不信邪。
江鸿飞笑道:“此处好歹总是个关要之地,虽然眼前并未派兵驻守,不过擅闯楼阁重地,确实很容易惹上麻烦。搞得不好,的确说不定会遭到海捕文书的通缉。”
“怕什么!”这小鬼得意道:“我们又不是没有被海捕文书通缉过的经验,最后还不是啥事都没有。”
胡堂匀颖然道:“对了,这好像是两、三年前的事。那时你们大概刚出道,同时遭到巴彤教和官方的追缉,在道上曾经轰动一时咧!”
“武当七子”对此事并不清楚,颇为好奇的要求小桂他们说明。于是,小千便将那一段精彩过往连说带比详述一番,听得七个出家人又惊又喜咋舌连连。
胡家兄弟却是对小桂他们因而结识权贵颇有兴趣,兜着弯暗示将来若有机会,希望小桂为他们引见这位“知府神童”
客途哂然笑道:“就是不知道,小虎子如今又代天巡狩到八府中的哪个地方去了。想来,我们和他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注定要成为东飘西荡的苦命流浪儿呐!”
月癸突发奇想,噗嗤笑道:“做流浪儿可比做流浪狗幸福多了,也幸运多了!”
年纪最为幼齿的“摇光子”无玄,愣然不解的问:“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拿来跟狗比?”
其他人闻言,俱皆忍俊不住哄然大笑。
月癸拉长手臂,拍拍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个子却比自己高的无玄的脑袋,哄小狗般道:
“小家伙,你是因为命好,所以不知道流浪在外的凄惨,很多时候,人不如狗啊!等你在外面的世界多混混,就会明白,人命其实不如狗命值钱哩!”
“玉衡子”无非张口欲言,却被小千抢了话头。
“尤其对乞丐来说,冬天到时,狗命就更值钱了。大部分的乞丐,可不是随便就能吃得起狗肉火锅的咧!”
“是啊!”月癸拼命点头道:“平常时,吃狗肉的人终究比较少,咱们做乞丐的还有机会打打野狗填肚子。可是一到冬天,狗肉炉的生意特别旺,街上野狗全被狗肉店的老板、伙计抢着装进布袋去了,乞丐想要逮只野狗打牙祭都很困难哩。”
小桂同意道:“那种时候,我想当乞丐的的确宁愿花钱吃狗肉炉,也没有人愿意吃免费的人肉炉!”
“废话!真有人肉炉送你,你吃得下吗?”
“没试过,不知道耶!”
武当诸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么回事!”
“不然,你们以为是怎么回事?”
月癸狎谑反问,武当诸子这才知道自己等人被耍了,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天璇子”无欲叹笑不迭:“跟你们说话,随时要小心,否则很容易就上当。”
小桂故意问道:“阁下的意思是说,我们很狡滑?”
这小鬼脸色一唬,变得面无表情,令其他人以为他马上要翻脸了!
“不是你们太狡滑。”无垢坦承道:“应该说,是我们太单纯。”
客途呵呵失笑道:“无垢老大,你干嘛这么老实?你把话说白了,叫这小鬼假装要翻脸的戏,如何往下演?”
“就是嘛!”小桂遗憾道:“你们十一个人里面,最少有三、四个当真紧张了。我是顶好奇的,如果我翻脸,这些人会如何反应?现在什么都没得玩了!”
他泄气的挥挥手,弄得武当所属哭笑不得。
江鸿飞百般无奈道:“说真的,要和你们四个人相处,一定得有非常强壮的心脏才行。
否则,迟早会被你们吓出心脏病!”
“哦──!我知道了。”月癸点着手指,黠笑道:“江老大,你就是那三、四个人其中之一?”
江鸿飞一愣,尴尬道;“我没有”
他不解释便罢,越解释等于是越描越黑,这下,不只是小桂他们笑翻了天,就连他的同门,想不笑断肠子都不行。
江鸿飞不得不投降道:“真是败给你们了!”
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开怀入关,官道上行人渐增,做生意的小贩、跑单帮的货郎、推着独轮车的工人、驼着货物的骡马驴子,沿途不时可见。
然,行行色色的贩夫走卒,终究不及小桂他们这票年轻人来得醒目、热闹。
但凡关口、驿道之处,总有繁荣小镇蕴运而生,提供过往行人各项所需与方便。
距离“武胜关”不远,也有一处名为“长兴”的小镇。
小镇不大,仅有百多户人家,不过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饭馆加上客栈总数将近十家,不算太少。
小桂等人进镇时,差不多也到了该休息用膳的晌午时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无须协议,便如蝗虫般开向街上最大一家茶楼。
见多识广的茶楼执事一见小桂他们有道有俗、人人带剑,其中不乏华服美少,立即哈着腰狗颠屁股似的上前笑脸相迎。
“各位少爷可是打武当山那边来的?”
小桂吃吃笑道:“伙计,你好眼色,一眼就能认出咱们的来历,不简单呦!咱们人多,你这儿可有雅静点的独立厢房?”
懂得进厢房,准是贵客。
于是,执事笑得更加谄媚:“有有有,各位少爷,您们楼上请!”
迎进了小桂等人,茶楼执事拉开嗓门吆喝:“楼上高档房厢伺候──!”
一向节俭惯了的无垢有些不太习惯的拉拉小桂,低声问道:“有必要如此奢侈吗?”
小桂等人正走在楼梯上,闻言停身回头,故做诧异的询问胡家兄弟:“咱们上厢房,算得上奢侈吗?”
胡堂欣、胡堂匀二人本就嗜好此道,自是搬出一套说词:“大师兄,咱们十一个人,正好合坐张大圆桌。进厢房的好处多多,一来可以避免人多惹眼、受人干扰,二来嘛,也不用担心自个儿酬酢时喧哗、影响他人,你说是不。”
想想有理,无垢不再有所异议。
十一人快快乐乐上了三楼,雅致的隔间前早有伙计等着伺候。
进了厢房“武当七星”对于仅是用于吃顿饭的地方,都布置的美仑美奂不禁大开眼界。
武当的四位公子哥儿却是饭局老手,早已和小桂等人讨论起菜单,一旁的数名伙计该送茶水的送茶水,该上小菜的上小菜,自动自发的很,伺候得武当七子颇觉惶恐难安。
不多时,满桌佳肴川流而上,逐渐习惯高档式用餐气氛的无垢等人终于也开怀的吃喝起来。
这时,早已没有人记得,小桂曾在“武当三剑”面前扬言要对武当诸子“严苛”训练这件事。
这顿饭局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告结束,吃得十一人是皆大欢喜,个个面带笑容。连带的,众人的交情也都因为这顿饭局,迅速拉近许多。
便是向来眼高于顶的胡家兄弟,这会儿在四川老窖的安抚下,虽然不至于醉眼朦胧,不过,他们的四只眼睛此时肯定是长在正常的位置上,而且,两人眼皮都还真是没啥出息的拼命往下墬。
真格的是,酒足饭饱思眠床矣!
说到要付账,四大公子又是一场混乱的争夺战,小桂等人见他们抢得如此用心,索性在一旁迳自剔起牙缝来,连话都懒得说。
经过一番坚决的争议和辩论,胡家兄弟终于以翻脸为威胁,赢得付此帐单的光荣。
但是,当胡堂欣召来伙计说要买单,掌柜的却颠着屁股上楼来,恭恭敬敬的禀报说,已经有人代为付账。
“是什么人代我们付了这顿饭钱?”
胡堂匀问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好像对于有人将他们辛苦争来的荣幸夺走,觉得十分不悦。
掌柜的哈着腰,笑脸讨好道:“是一位老人家,大约六十来岁的年纪,样子倒是很普通,穿得和公子您一样体面。想必是公子家里的帐房或管事吧!”
胡堂欣皱着眉头道:“我家的总管不过四十出头,而且也是个练家子,不是你说的这个人。”
其他三位大公子也相互对视,却频频摇头,显然他们没有人家里有个帐房或管事是掌柜的形容的模样。
小桂闲散笑道:“掌柜的,这个老人家付钱时,可有问些什么?或是留了什么话?”
“有有有。”掌柜的笑道:“他先问了,楼上是不是有从武当山那边来的几位公子在用餐。刚巧招呼您们进来的阿贵听见,便告诉他有的。于是,这位老人家问明了各位爷的开销,便将银子交给小的。同时,他吩咐小的转告一位君少爷,说他在镇外备妥了车马,等着伺候各位公子、道爷们上路。”
“上路?”小千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语带弦音道:“这家伙打算伺候咱们上哪条路?”
月癸幸灾乐祸道:“就算是黄泉路,修罗鬼还不是照样来去自如。怕什么!”
客途笑道:“怕不怕永远不会是小鬼考虑的问题,爽不爽才是他的重点。”
他这话说得有一点暧昧,可是听起来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暧昧,那些懂得奥妙的人已经在心里偷笑。
即使在此扑朔迷离的时刻,小桂他们依然是老神在在,从容如故,四个人皆无出任何意表之外的惊讶,这等子沉稳镇定的功夫,的确令武当诸子看在眼中更加佩服不已。
“他说要伺候,咱们就给他伺候啦?”小桂嗤弄道:“想见少爷我的人,居然敢要我移驾?有本事,叫他自己给少爷滚过来面圣!”
胡家兄弟异口同声道:“你认识那个老头?”
“不认识!”小桂大剌剌道:“就因为不认识,我才没必要买他的帐。”
客途寻思道:“你认为会是谁?”
小桂摇摇头:“没概念。不过,反正不会是好什么路数!”
小千顺手将一把牙签往桌面上撒去,然后仔细占起卦象。
有顷,他嘿然笑道:“果然又被你这个小鬼猜对了!我这个顺手卦,占得卦象是下艮上坎的蹇卦,主利西南、不利东北。用数九三,卦曰:‘往蹇来反’。意即:前往有难,回来无忧。所以,你决定不去,的确是明智的选择。”
“废话。”小桂扬眉嗤谑道:“这种事,哪还需要占卜。认识我的,会对我有利的老人,只有六十来岁,恐怕活得还不够老!剩下的,那些不认识我,却又示惠于我的老头,大概都是想从我身上发财,或者是来要我小命的家伙。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小鬼说得轻松,小千他们也直叫有理。只有那个福福泰泰的掌柜的,听得哑口无言,不知真假,只好在一旁强挤出尴尬的憋笑。
客途笑道:“得了,你这小鬼甭在这儿吓唬人。既然已经有人付过帐,咱们这就走吧!”
“正合孤意。”
于是,他们一行人在掌柜的和伙计们必恭必敬的远送下,潇洒的离开茶楼。
来到大街上,客途问道:“接下来,你这小鬼打算怎么办?”
小桂嘿嘿笑道:“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我若不留个机会让对方前来觐见,岂不是太对不起吃人一餐!”
这小鬼等着来人“觐见”的方法很简单,他挑中大街上最豪华的一家客栈走进去,非常海派的包下整座后院所有厢房,好整以暇的入内睡他的大头觉去了!
客途、小千和月癸没有一个人跟这小鬼客气,三人亦各自挑选自己中意的上房,进了屋摔上房门,先睡它个昏天黑地再说。
武当派诸子自见识过“风神四少”的绝学之后,这回,对他们四人无处而不自得的狂妄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武当七星”和四位公子哥儿傻着眼相视苦笑,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自觅处休歇,静观未来之变。
掌灯时分。
入秋的时节,天色暗得很快。
小桂等人刚在厢房主厅里用过晚膳,这会儿甫叫小二沏上一壶好茶,众人围坐厅中闲扯漫谈。
专门伺候这座包厢的小二,在门口躬身禀报道:“各位爷,外头有位老人家求见君少爷。”
“果然来了!”
众人齐齐望向小桂,武当诸子更是佩服小桂的神机妙算。
小桂面不改色的扬眉问道:“什么样的老人家?他可备有名帖?”
小二愣了愣,哈腰道:“来人年约六十出头,发须花白,模样像是大户人家的总管之属。他倒是不曾备妥名帖。”
这小鬼哼了哼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想要求见,却没有名帖?你去问问他,看他懂不懂礼貌?”
武当诸子从来不知道,这小鬼耍起派头来,竟是如此刁钻、猖狂。听着他与小二之间的应答,就连一向将眼睛搁在头顶上的胡家兄弟亦不禁暗自咋舌。
专司伺候之职的店小二,早已见惯各种大老爷们财大气粗的嘴脸,对于小桂如此狂态倒不讶异,只是恭应一声退了下去。
江鸿飞伺机问道:“小桂,你如此态度,可是故意在试探对方?”
“佛曰,不可说!”这小鬼故做神秘嘿然偷笑。
客途、小千和月癸只管自顾自的喝茶,对于眼前之事毫不动容,仿佛这小鬼做什么都与他们完全无关。
无垢看在眼里,但觉三人镇定得似乎已趋近于“麻木不仁”的境界。
他不知该说这三个人是因为全然的信任小桂,所以处变不惊呢?还是,该认为他们三人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决定置身事外?
不多时,小二果然带着对方的名帖进呈上来。
“还算听话!”
这小鬼对于来人如此反应,尚称满意。
不过,他却依然高倨太师椅上,身子动都不动,显然无意接过这份名帖。
比小桂更积极抢著名帖的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还一副无动于衷之态的月癸和小千。
他们两人同时伸手道:“拿来我看。”
小二本是持帖递向小桂,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异口同声的两人。
客途庄重的轻咳一声:“拿过来吧!”
小千和月癸并无异议的放下伸出老长的手臂,小二如奉伦旨的交出拜帖。
对于客途这种超乎言语的威仪,武当诸子也是越来越习以为常了。
客途打开拜帖看了一眼,随即,皱着眉头道:“陇山隐庐管家,宣福拜见。”
“没听过。”月癸已然皱起柳眉搜索记忆,不过,终于无功放弃。
“不认识!”小千亦是茫然的对等待着他回答的小桂摇了摇头。
“陇山隐庐?你们都不知道?这可有趣了。”
小桂若有所思的抬眼望着正厅天花板,沉吟不已。
其他人实在搞不清楚,他所谓的“有趣”究竟趣味在哪里?
客途含笑望着武当七星及四大公子,问道:“不知各位可曾听闻过‘陇山隐庐’此号人物?”
“武当十一少”彼此相互对觑,最后,只能齐齐摇头表示莫宰羊。
小桂笑得别有含意:“嗯,能够让武林三大家、十数来人无一知晓,也算是新闻。
这种人我当然要见,正好顺便增广见闻,不是嘛!”
他这话是说给师兄听的,客途表示同感的点了点头。
白承志和江鸿飞交换一记若有所思的眼光,在他们的经验中,处理这类事件,小桂和客途二人的想法与态度正好与常人相反。
小桂冲着店小二挥手道:“去请这位宣福老大人进来。”
小二躬身应诺而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位长相平凡的花甲老人进厅。
老人捧着一方约有小孩人头大小的黄绫包裹在手上,入厅之后,他似乎有些讶于在座人数居然如此众多。
小二为来客奉上茶水后,识趣的自动退下。
小桂朝厅中无人占据的圆桌挥了挥手:“坐。”
“谢公子赐坐。”
宣福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包裹置于桌面上,这才拘谨的在桌旁鼓凳落坐。
小桂依然保持一派高傲,大剌剌道:“宣福,为了见我这个小鬼,你算得上是够卑躬屈膝的啦!现在,你总算见到我了,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受尽委屈非得见我不可?”
宣福恭谨道:“君少爷言重了!你我过去毫不相识,你会怀疑老朽实属正常,老朽并不觉得委屈。”
“是吗?所以呢?”
宣福不在意小桂的打岔,接着道:“老朽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君少爷一面,乃是我家主人临终交代。老朽身为奴仆,恁是如何困难,必也得达成主人最后的心愿。”
小桂打了个哈欠,意态阑珊道:“你家主人何许人也?他临终心愿为何?与我何干?麻烦你长话短说可不可以。”
“是。”宣福对于小桂轻浮之态并不动怒,依然徐缓道:“我家主人原是经商之人,早年经由丝路时常往来于西域各国。由于晚年定居在陇山之西,所以自号陇山隐庐。”
小桂再度打岔,笑咪咪问道:“不知道贵主人与陇山的地头蛇‘百毒门’,有何渊源?”
“百毒门?”
在场所有众人几乎全都不约而同的脱口低呼!宣福瞪着一双茫然老眼,不解的望着小桂,显然不明白他言下之意。
客途、小千和月癸颇有默契的相视对笑,各自电念如飞的转动脑筋,推敲这小鬼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无垢等人却是惊讶于小桂反应之快、联想之广的敏锐心思。
终于──
宣福呐呐道:“君少爷,什么是百读门?老朽从未听说过,我家主人怎么会与他们有渊源?”
“没有是吗?”小桂依然笑呵呵道:“没有就好。请你继续接着往下说吧!”
宣福果然继续开口,对于小桂如此时嗔时笑不太正常的表现,竟然无动于衷。
“正因为我家主人经常往来西域诸国”宣福叹口气道:“所以才会在无意之中,巧得这项祸害。”
他的眼光随着语声,瞟向桌上包裹。
武当诸子不约而同问道:“什么祸害?”
客途他们却已经注意到,小桂的笑容变得飘忽诡异,似乎早已洞穿对方言语中的什么!
这小鬼以平静得异乎寻常的口气,毫无平仄的问道:“贵主人可是从西域异国,巧得了名为‘千佛塔’的宝贝?”
“千佛塔!?”
在场之人,仿佛覆颂着魔咒般,齐齐噎声低呼。宣福眼光之中,第一次出现不一样的光采,嘴角略略抽搐着呢喃道:“你猜到了!你是如何猜到的?”
小桂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过度冷静,淡寞道:“说下去!”
宣福深吸口气,镇定道:“家主人巧得千佛塔,原来也只当它是个雕工精致的古物值得留作纪念,所以将它放在家中展示。直到某次,家主人有位至交好友到访隐庐,骤见此塔惊喜逾恒非借不可,主人才从友人口中得知,此塔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宝。”
小千哼然嘲笑道:“巧得是贵主人的这位挚友,正是习武之人,所以借了此塔,目的想练塔上所载之上乘武学。但不幸的是,他不知道如何走漏了消息,以致引起整个江湖武林的追杀。在此人重伤临危之际,偏又巧遇小桂的爹,因此来场临终托宝,请小桂的爹将千佛塔送回给你家主人,致使君家因而卷入莫名其妙的杀劫里,最后弄得家破人亡,是不是这样?”
宣福汗颜低语道:“正是如此。”
客途一反温和之貌,以和小桂相同的冷淡道:“如今,你家主人已死,却又叫你将千佛塔送来给小鬼,想再次陷害君家吗?”
“不不不!”宣福慌忙摇着手,辩解道:“你们误会了。家主人绝对没有陷害君少爷之意!当年,家主人收下千佛塔时,曾为怀璧其罪而感到不安。幸蒙君大侠允诺,绝不泄露此物下落,方得苟安。但没想到,君大侠一家反而因此遇害。家主人感念君大侠宁死绝不泄密的义举,总希望能对君家有所还报。当两年前,家主人无意中听说君家有后,你们不知道我家主人有多么高兴。打那时起,家主人便四处打听君少爷的下落,想将这座既有武林绝学,又暗藏大笔宝藏的千佛塔,私下赠送给君少爷,算是报答君大侠护生之义,也算是对君家一点点补偿。可是”
他说到这儿,语声不禁哽咽,眼中见泪道:“我家主人却在那时候发现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他的病情急速恶化,没拖过半年就死了。主人至死都对不能亲自向君少爷谢恩、致歉,感到非常遗憾。所以老朽继承主人遗志,费尽心思打听君少爷行踪,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家主人最后遗愿。”
胡堂欣感动万分道:“所以,送来此宝是你自己的主意啰?其实,你既然知道此塔藏有大批宝藏,大可占为己有,没有人会知道的,不是吗!”
“不不不!”宣福摇着手,惶恐道:“主人已经留给我足够安养天年的财富,我哪能做出这种不义之举。”
月癸问道:“就算你家主人不是个练家子的武人,不会贪图千佛塔上的绝学,难道他就没有后人可以继承那一大笔宝藏?”
宣福拭泪道:“我家夫人由于难产,早已过世。小主人又因瘟疫,在六岁时夭折,家主人因此看破一切,既未续弦,也没有其他亲属,只有老朽服侍他。所以,主人辞世后,便由老朽继承宣家的产业。这也是为什么,老朽一定要完成主人的遗愿之故。这是我唯一能够报答主人的方法啊!”说着、说着,这个老宣福竟然声泪俱下,呜呜哭了起来。
众人俱已等候决断的眼光看着久不吭声的小桂,只见这小鬼脸上好像带了面具似的毫无表情。那种宛若冰雕般的冷静面容,竟令武当诸子打从心底冒出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打开它。”
小桂音调毫无起伏的突然开口。
宣福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云傻在当场。
“打开它。”这小鬼以一种超然的冷漠,重覆道:“我要看看这件令我家破人亡的‘宝贝’,究竟长得何等德性。”
宣福有些为难,嗫嚅道:“可是,这样好吗?”
他眼光四下转了转,颇有当着如此众人之前“献宝”是否合宜的顾虑。
小桂冷冷嗤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打开它。”
虽然,他并未提高声调说话,但是,在场之人全都感受到他语言中有一股难以抗拒的无形威严,以及一种窒人的压力。
宣福不可避免的窒了窒,终于勉为其难的缓缓解开黄绫包裹。
包裹内是一个黑檀木雕就的的正方形木匣,上面还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
宣福自袖内取出已见斑驳的钥匙,打开木匣上的小锁。
除了小桂和客途,在场其他人全都不禁屏息望向盒内!
檀木盒中并无珠光宝气外泄,宣福探手小心翼翼的自盒子里捧出众人闻名已久的“千佛塔”
那是一座高仅半尺,羊脂白玉雕成的七层宝塔,宝塔内外精工刻镂着或坐或站、型态各异的小小佛像。
见多异宝的白承志等几位公子哥儿,俱已忍不住发出赞赏的轻叹。
宣福表情丰富,感人道:“君少爷,请您收下这座千佛塔吧!”
除了客途,所有的人均以希冀的眼光看着小桂。
小桂依然面无表情,令众人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究竟是何等感触。
现场一片沉寂。
“君少爷”宣福再度吱吱唔唔的开口:“请您收下它吧!”
小桂神色漠然道:“你可以走了!离开时,顺便把这堆垃圾一起带走。”
说完,他起身便要回房。
武当诸子万分惊异的望着他的背影。
宣福急声道:“请留步!”
小桂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冷冷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的语声,简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让人觉得钻心刺骨,森寒不已!
这小鬼如此冷然淡寞的态度,是武当众人所未曾见过的一面。这也是武当十一少他们首次体会出小桂“修罗”之名的符实之处!
“这千佛塔”
“拿走!”
胡堂匀贸然道:“君兄弟,既然这位老人家如此有心,你何不就收下这座千佛塔。”
胡堂欣不辨就里的帮腔道:“是啊,小桂。虽然这座千佛塔曾经为君家带来灾劫,但如今能令其主将它赠予你,算得上是所赠得人,实属美事。你若收下,倒可替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话。”
江鸿飞和白承志均对此言,不予苟同的皱起眉头。
小千和月癸对觑一眼,知道有人要倒楣了!
小桂这时才缓缓回过身来,神色冷峻道:“贤仲昆若是对这垃圾有兴趣,尽管自己收下便是。按照江湖之中对于此物的传说,两位得到它便有机会练就千古奇学。如此一来,贤仲昆倒是可以就此打道回府,省去千里迢迢远赴黄山、与冰雪相搏的艰辛旅程。如此可谓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胡家兄弟猛地窒言,因为小桂一针见血的戳破了两人的心思。
他们俩开口为宣福说项,确实是因为对“千佛塔”怦然心动;同时,两人的确也想藉此为由,设法免去辛苦的黄山之行。
不过,这对兄弟俩固然既贪心又懂得偷懒,却也是明白人。
他们俩眼见小桂神色不对,再看同门之中显然又无人与自己心意相同。两人只要想到,当年武林中人对于“千佛塔”是如何明里、暗里双管齐下,千般强取、万法豪夺,最后连“笑月剑神”君桂丞都未能难以幸免。
就凭他们兄弟俩想要保住这项宝物安全回到荆州,这恐怕是件痴人说梦的事。
于是,两人心虚的抗声申辩道:“我们只是建议而已,你若不接受也就算了,何必将话题和黄山之行扯在一起。”
“是这样子吗?那就算我错怪你们了!”
小桂说完,不待宣福开口,以强硬的语气冷涩道:“不管你是何人,不论你为何而来;现在,你最好立刻带着你的垃圾走人!”
“但是”
“没有但是。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你没来过,不会为难你。如果你想继续纠缠,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小桂言词之坚定,令人闻者即知,此事绝无转圜之余地。
这小鬼复又以冷硬的眼神深深瞪了宣福一眼,这才甩着衣袖扬长而去,消失在厢房里间!
“君少爷,你别走啊!”宣福声泪俱下的呜咽道:“求求你,收下千佛塔助我主人完成临终的心愿吧!求求你啊!”他转向客途,抽咽道:“大少爷,你是君少爷的师兄,请你体谅体谅老朽的心情,帮我劝劝他吧。”
客途不为对方泪水所动,反而有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这小鬼的师兄?”
宣福举袖拭泪道:“老朽为了打听君少爷的下落,当然做过一些调查,是以得知你正是他的师兄。”
“老实说,我也无能为力。”客途离座道:“小鬼的脾气向来是他说了就算。除了师父,没有人有本事改变他既定的决心。”
他也开始朝房里走去,同时意味深长道:“小鬼要你走,你最好走吧!等他决定要你‘滚’时,你可就很难完整无缺的走着出去。”
他这一离座而去,小千和月癸立即跟进,同时闪身入内,不见人影。
正厅里只剩事不关己的武当弟子,陪着嗒然若失的宣福。
忽地,宣福脸上带着希冀的表情,抬起头看着年纪最长的江鸿飞。
不等他开口,江鸿飞马上摇着手,推托道:“别看我,此事我无权做主。”
接着,宣福的眼神扫向谁,那人便忙着摇手晃脑的拒绝不迭。
最后,无垢直言道:“老人家,除了当事人小桂的决定,我们其他人万不可能留下千佛塔。你还是走吧!趁着此时消息尚未走漏,无人觊觎你手中宝物,快快离去罢。只要你不到处宣扬千佛塔在你手中之事,便不至于遭逢不测。来日,此宝必为有德者居之,你又何苦为此事操心太多?”
宣福终于万般无奈的收妥“千佛塔”一如来时,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项千年奇珍踱出厅门,黯然离去!
远远的,厢房外传来小二送客的唱诺。
无垢和江鸿飞等人相视而笑,一同起身进入小桂的寝室里。
果然,小桂四人正在房中等着他们。
众人在小桂房里挤做一堆,每个人似乎都忙着开口问话,霎时,房里一片喧腾哗然。
“停──!”
小桂投降道:“拜托各位慢慢说,一次一个问题,可不可以?”
无垢轻咳一声,武当派诸子立即识趣的纷纷闭嘴。
无垢代表众人发问:“小桂,你为何拒那宣福于千里之外?难道只是担心千佛塔再次带来灾劫?”
无玄冲口而出道:“还是,看见千佛塔,你又会想起过去所发生,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小桂和师兄交换一记别有含意眼神,摇头道:“都不是。”
客途突兀问道:“你们有谁见过真正的千佛塔?”
“真正的千佛塔?”小千敏感道:“难道,刚才那座是假的?”
小桂语声飘渺道:“千佛塔乃是佛教古刹‘兰若寺’镇寺之宝,那是一颗大若人头、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在球体内部,以罕见的阴刻手法雕空,镂出七级浮屠图;浮屠上雕有千尊佛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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