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防一二为妙!”
钱大官人轻轻一哦,未有其它表示,他似乎在静待苏天民将话说完。
苏天民沉声接下去说道:“昨日二更过后,苏某人于睡梦中为隔室一声轻响所惊,悄悄掩出查看之下,说什么也没有想到,竟是那位贺老弟在作越轨之行!不瞒大官人,在下,苏某人亦非省油之灯一当时虽未获主人许可,然因事出非常,权衡轻重之余,乃即尾随跟入,一直缀至里院一座红楼”
昨夜,这位钱大官人于红楼中,系属事后警觉,临事指派陈姓文士跟踪追查者,对发生在红楼以前的一段,并不清楚。所以,他这时一听苏天民说及黄衣少年入院经过,不自禁脱口催促道:“是的,以后呢?”
苏天民之所以有此一顿,其意即在潜察对方之反应,当下头一点,缓缓接下去说道:
“小子纵登楼顶之后,也许是胆虚情怯之故,仅稍作张望,便即折身落地”
钱大官人不住点头,他自信以他一身过人成就,来人如在楼顶停留甚久,当然不会逃过他的耳目。
在苏天民来说,他当然不肯泄露最重要的一部分。同时,苏天民发现另外一件事实,便是一如他所预料的,对方显于昨夜即已识破他与黄衣锦儿之行藏。
为了迁就事实,苏天民决定对夜来经过不如掩饰!
苏天民迅忖着,一面从容接下去道:“小子循原路回到前院,苏某人满以为小子也许只是出于一时好奇,既无所获,或将作罢,不意事有出意表者,小子回返宿处,原来竟是为了不放心苏某人!小子在苏某人窗下,贴耳细听,见无若何异状之后,身形顿而复起,竟又再向外间飞纵而去!”
钱大官人不期然将头一点,他参照陈姓文士之告,显然甚为满意苏天民之不瞒不欺。
苏天民径自继续说道:“苏某人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一路跟到底,出了府门,小子沿前街侧巷左拐,最后落脚在一座寺观之上,苏某人亦不识那座寺观何名”
钱大官人颔首微笑道:“叫玄妙观!”
苏天民也跟着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很像一所道观小子四下略一扫视,旋即飞身下殿,苏某人不愿打草惊蛇,所以未敢拢得太近。当时只听得殿中人语隐约,对方声音苍老,小子晤见者,似是一名老人。
至于老少两人交谈之内容,由于声浪太低,一时甚难辨察。
之后,没有多久,苏某人听得老者发出一声叮咛,知道小子将退出,乃抢先转身返府。
以上为昨夜之全部经过,苏某人适才去无人之处,几经思考,一再斟酌,最后决定应将详情禀陈于大官人之前,才是正理,惟此乃苏某人片面之词,未悉大官人信也不信,苏某人言尽于此,尚望大官人今后小心,苏某人亦拟就此请辞!”
钱大官人显得甚是感奋,趋前一步,紧紧执起苏天民双手道:“小弟何幸,竟能交上你这样一位血性朋友;此一端,也就不枉钱某人好客一场了!”
苏天民连忙逊言道:“大官人好说。”
钱大官人放开手,诚挚地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一直未能看出苏兄竟具超人身手,未知苏兄之师承,可否赏脸见告?”
苏天民早有成竹在胸,他知道,对方既已识破行藏在先,对于自己一身轻功,迟早必须有所解释,所以,他在入府之际,即曾预为筹措。
他听鬼帝说过,这套“鬼影迷魂身法”粗看颇与华山“金龙”及青城“紫燕”两种身法相近,他日如想推托,不妨转嫁于这两派头上。
苏天民当下乃依预拟之说词,不假思索的从容说道:“说起小弟之师承,大官人容或难信。”
“小弟祖籍凉州,幼蒙异人收录,侥幸习成一身武功,惟困恩师绝口不提江湖事,故始不悉己身之武学源出当今哪一宗派,这样直至三年前偶过华山,与华山一名弟子误会交手,才蒙该派一名长老指出小弟之恩师,原来就是青城一派退隐之上代掌门人!”
钱大官人颇感意外道:“‘扫花叟’?”
苏天民点点头道:“正是!”钱大官人诧异道:“‘扫花叟’当年不是因与‘毒帝九尾姬’交手,结果伤重不治而早就去世了么?”
苏天民不期然一身冷汗。鬼帝只叫他向华山青城两派“转嫁”却未指示转嫁之法;青城派上一代掌门人姓甚名谁,本来就只有天知道;至于“扫花叟”已死于“毒帝”之手,自然更非他始料所及!他满以为喀说一通,对方也许不会深究,没想到其中竟牵涉一件武林知名公案,说来也真是天公太不作美了!
不过,话是死的,人是活的,苏天民当然不肯就此窘在当场。
须知目前一个应对不当,受窘尚是小事,因而丢命,都不一定,他哪能不思弥补之策?
所以,苏天民这时先发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接着哂然道:“是的,家师那次,据说伤得的确很厉害,不过,如说家师业已于当年不治身死,试问,尸首是谁收殓的,有人能够指证不能?”
钱大官人缓缓摇头道:“这倒未曾听人提及。”
苏大民心神大定,于是接着庄容沉重地道:“关于这段往事,小弟原先亦不清楚,其后从华山那位长老口中,小弟方才知道,家师结果系由刀帝圣丹子所救活”
钱大官人忍不住点头插口道:“是的,再没有他人能具此能耐了。”
苏天民不敢深谈下去,随将话锋一转,冷冷接着道:“所以,小弟今天对于九帝中人,可说有恩有怨,大丈夫讲究恩怨分明,总有那一日,苏某人只要”
钱大官人目光一闪,微笑截口道:“快意思仇,机会就在跟前,苏兄其有意乎?”
苏天民暗道一声:好,上路了!
当下故意一怔,作茫然状道:“大官人意思”
钱大官人微微一笑,低声道:“此地非说话之所,走,咱们去里院详谈,不过,请苏兄可得先将辞意打消才好!哈哈哈哈!”
低笑声中,主宾相将出房。
走出书房,钱大官人手臂微扬,示意苏天民放轻脚步。然后,主引宾随,小心避开正厅,悄然由厅侧夹道中向后院走来。
经过三四重院落,最后,主客两人来至后院一座暖厅中。
这座暖厅,显为内府禁地之一;厅内陈设,精美雅洁;满厅一片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燕语盈耳;穿厅出入者尽为云髻高涌,长据曳地,眉目如画,体态炯娜之青年佳丽;初来乍到之下,几令人有置身众香幻境之感!
最使苏天民感到外的是;大厅中央,残枰未收,炉烬方囗,在棋几下首一张高背太师椅上,一名布衣老者,正在瞑目养神。看清之下原来此老不是别人,赫然正是那位全身骨头看上去总重不及四两的陈姓老文士!
苏天民暗道一声惭愧,同时,警惕之心,油然而生。
前此,在平遥天王府中那位病鬼似的符老,所给予他的印象委实太深刻了!
钱大官人一脚跨入厅内,立即爽声高笑道:“来,来,来。陈老,我来为你们两位重新介绍一下!”
众伺姬举袖掩面,纷纷退向厅角。那位由“陈老夫子”一下改为陈老的“陈姓”老文士,缓缓睁开眼皮,目侧苏天民,点点头含混地哼了一声,人于太师椅上,却未移动分毫,神色冷漠,据傲逼人,迥非前此之昏聩老态可比。
苏天民佯作不解题意,走上一步,拱拱手笑道:“我看不必了”
钱大官人扭头笑道:“这可省不得。”
苏天民故装诧异道:“昨天不是”
钱大官人笑而不答,转过身去击掌道:“香姬何在?”
厅角,一名绛衣佳人越列浅福道:“贱妾在此!”
钱大官人三指一竖,那名被喊做香姬的绛衣女子,恭应一声是,立柳腰轻拧,碎步退去。
苏天民正纳罕间,另外两名白衣女子,适时将一张锦椅送至。
钱大官人伸手一托道:“苏兄请坐!”
苏天民刚刚依言坐定,绿衣香姬,业已去而复返,玉手上托着一只朱漆圆盘,盘中盛着一只彩穗锦囊。
钱大官人取出盘中锦囊,手臂微挥,香姬退下。
钱大官人将香囊轻轻抚弄了一阵,抬头笑道:“苏昆最近有否到过河洛一带?”
苏天民微吃一惊,赶忙定神笑答道:“今年春问,曾打豫北经过一一大官人要问的,是不是有关开封那座洞仙山庄的种种传闻丁’钱大官人一愕,面露羡色,脱口赞叹道:“苏兄神思好灵敏!”
说着,头一点,注目接下去道:“是的,对该庄那些武士,苏兄观感如何?”
至此,苏天民已然渐有所悟,当下故意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对于该庄那次武擂,小弟虽未能躬逢其盛,惟据茶楼酒肆之传达,则已无异于亲临目睹依小弟看法:该庄五级以下之三级武士,不但气质难称上选,即以身手论,亦不过在于通常一二流高手之间而已。迨至四级武士,则渐有可观,方今名派掌门,想来不过如是!”钱大官人击膝大声道:“中肯至极!”
连对面那位要死不活,一直瞑目枯坐,似乎已经入睡的陈老,这时也止不住轻轻颔首,微露称许之意。
苏天民眉峰微蹙接着道:“所可惜者,即九帝方面始终无人敢于现身露面,据江湖传言,洞仙山庄一名三级武士,其功力即不下于九帝中任何一帝,而该次武擂,仅及四级武士而止,说来实属遗憾万分”
钱大官人忽然大笑道:“此憾可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