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把七八十枝鸟枪、铣铳等拿来前面。
杨开泰站在石门槛上,拿刀一挥,大喊一声“放!”药线便已点着。
吴春牛想不到杨开泰会使用西洋火器,见状大吃一惊,对二十个弟兄道:“上去夺家伙去!”
大家一起冲上前去,可是走不到几步,鸟枪、火铳已陉发射,浓烟起处,发出天崩地裂,震耳欲聋的晌声。
吴春牛立刻伏倒在地,可是二十个弟兄中,已有多人受伤倒地。
灾民们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见杨开泰推出火器时阵脚已有些乱,这时裂石崩云大震晌起,早一声呼啸,向四下里逃跳。
杨开泰迈开大步,如疯狂般扑上来,后面的徐氏二虎等,以及七八十个家丁,跟着杨开泰冲过来。
杨开泰凶性大发,以为吴春牛等伏倒在地,是被火器打死了,没有蹲下查看,只去杀那些赤手空拳的灾民。
吴春牛猛然跳起,另有八个适时伏下躲过劫难的弟兄也跟着爬起来。
吴春牛想赶上去拦截杨开泰,却被“陇西四将”中的古有龙、赖保国迎上来阻住去路。
“小子,今天要你好看!”周青杰、雷杰标也过来助战。
这四把刀团团困住了吴春牛,使他有如众矢之的,脱身不得。
八个弟兄想赶过来,却被徐氏二虎徐礼、徐朋截住。
吴春牛怒吼一声,他人虽矮小,声音却宏亮如雷。他抖擞精神,全力跟攻过来的四把刀周旋。
古有龙举刀一扫向吴春牛胸前攻去。
吴春牛句左一闪,以蒙古刀还击,在古有龙面上虚晃一刀,古有龙挥刀来挡,却没有挡着。
吴春牛蹲身,发腿一扫,古有龙猛不提防,被扫着小腿,脚底一浮,重心不稳,全身栽倒。
吴春牛抢上一步,要刺古有龙,赖保国已斜扫一刀,砍向吴春牛两肩,吴春牛只好后退一步,闪让开来。
周肯杰和雷杰标各挺乌钻刀,在吴春半左右冲刺。
吴春牛看清两人来势,忽地一伏身,来个“脱袍卸甲”之势,再退一步,在两把刀下卸下身来。
周青杰和雷杰标一时措手不及,猝不及防间,两刀也都刺了个空,来不及收住,锵的一声晌,两人手上的乌钻刀互击,两人手中均感一麻,心中吃了一惊。
这时吴春牛反而退至周青杰、雷杰标的背后。
他突然想起马天龙教他的那记“丢刀拨腿”他虽不必丢刀,但可以腾身踢他们两人。
吴春牛绞尽脑汁想杀着应用,这时立即飞起旋风腿,连环双踢,全身离地有六七尺高。一脚踢中周肯杰的左边肩胛骨。
雷杰标闪得快,只被脚风扫起了衣角。可是周青杰便没有幸免。
这一脚踢碎了周青杰的肩胛骨。
吴春牛穿的是“铁头铜跟牛皮靴”这皮靴的铁头踢中了周青杰,骨头能不碎?
吴春牛猛战四人,勇不可当。第一个照面就已扫倒古有龙,踢伤周青杰,他所凭的是腿上功夫。
俗语说“南拳北腿”就是说北派的武学,讲究用腿,在天方派中,以腿出击,便有独到之处。
吴春牛想再进一刀,杀了周青杰,可是古有龙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刀尖一抖,向吴春牛直扑。
吴春牛这时还半蹲在地,古有龙将刀面映着太阳,金光一闪,已迎向吴春牛面门。
吴春牛左掌在地上一接,全身重量落在左手上,人便已凌空飞起,头向后仰,让过来刀,腿向前伸,直捣古有龙门户。
那飞脚瞬息间已踢向古有龙右腕。
古有龙对吴春牛的腿上功夫,早已当心,一刀刺空,不料吴春牛在下三路还能进攻。左腕一偏,避过飞腿。
吴春牛一踢落空,两腿向天一挺,使个难度很高的“搜天势”出来。
他身子向后一翻,一个斗翻到后面,上身却向前一挺,那蒙古刀从地上向上撩起,刷的一声,刀尖刺向古有龙腰胁下。
古有龙想不到吴春牛情急拚命,连“搜天势”都使得出来,连忙后退一步,刀尖转折,去挡蒙古刀。
铿的一声,吴春牛已收刀站定。但旁边的赖保国、雷杰标又从左右侧抢进,双刀齐下。
这三个人的三把刀继续围住吴春牛,一时间沙尘四起,日色无光,难分胜负。
那边徐氏二虎的徐礼、徐朋打八个弟兄。
这八个弟兄虽然长得精壮骠悍,但拳脚功夫很差,本事不高,几个回合下来,都被徐礼、徐朋砍伤,家丁马上出面围住,将八个弟兄擒住捆绑。
徐氏二虎兄弟见吴春牛独战三人,但奔过去,加入战圈。五个人一起攻击吴春牛一人。
这时候,只有程三连、徐美和“独行侠”尤育华站在门口旁观。
程三连声色不动,看杨开泰带领着几十个人,将灾民当成土匪,一路砍杀过去,他不禁微微摇头,轻轻叹气。
吴春牛目前勉强和五个人战成平手。
程三连暗暗赞叹,心想:就算我出面救吴春牛,都不一定能胜得了那五个人,但若失手,要设法救李烈的计划便无法执行了。
“独行侠”尤育华存着观望的态度。
程三连觉得尤育华态度极暧昧,便搭讪道:“尤大侠,这场血淋淋的战斗,倒是难得一见。”
“是难得一见。”
尤育华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从羊皮坎肩袋里掏出一个小圆筒来,放在眼睛上,向前方看。
尤育华是个瘦高个子,颠起脚尖,就显得鹤立鸡群似的高瘦“杨开泰这回是杀起兴头来了,我看他已往耀州去了。”
程三连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便问道:“尤大侠,你那个圆筒是什么东西?”
尤育华道:“西洋望远镜。”
程三连想借来瞧瞧,尤育华却将望远镜放回袋子裹。
尤育华道:“这些都不干我们的事,咱们不如回里头喝酒去。”
程三连因为弄不清尤育华的态度,有些嗒然若失,点点头,说“先请”却还站在原地看打斗。
尤育华头也不回,面带笑意的往厅上走去。
这时吴春牛困在核心,蒙古刀舞得呼呼地晌,敌方五把刀占五只角,虽然人多,却增大了范围。
五人只想缠住吴春牛,并不施展杀着,只等吴春牛力尽时再活捉。
吴春牛也看出对手的居心,想竭力争取主动,立即脱身。如果战死在此,还有谁会向马天龙报信呢?
当下灵机一动,向其中武功最弱的赖保国一头撞去。
赖保国胸膛一痛,上重下轻,两脚一浮,向后一仰,正在欲倒未倒之际,吴春牛举腿一拨,赖保国的腿被拨着,仰天翻倒。
吴春牛一刀刺下,赖保国在地上一滚,蒙古刀戮进土裹。吴春牛见机已至,便拔起刀,向前一窜,再一跳,腾身飞出重围。
徐氏二虎大叫“不要跑!”
吴春牛在地上抓起一大把沙土,向四人劈面打去。
古有龙趁势将“子母梅花镖”打出。
吴春牛没有防到这一手,子母梅花镖散开,从沙尘中飞出,钉散在吴春牛的胸膛上。
吴春牛知道中了暗器,忍着痛,掩住创口,撒开大步便跑。
五个人追不上吴春牛,便又折了回来。
古有龙在地上捡起子母梅花镖,见上面沾有血迹,哈哈大笑道:“这小子跑不了多远的,他被我打中了。”
步寿原上又恢复了宁静,横陈满地的灾民体有五六十具,有的是被火器打死的,有的却是被杨开泰率众杀死的,一眼看去,就像一堆被剪得肢离破碎的烂娃娃。
此外还有二十几个人受重伤,在地上血泊中喘息挣扎。
李烈手下的那二十个弟兄,五个被火器打死,七个被打伤,八个被徐氏二虎和家丁砍杀重伤,都被擒住。
总计有四十一个伤者,一起押在杨宅前面的槐树荫下,经过盘问,只等杨开泰回来以后,再决定如何发落。
杨开泰和几十个家丁一路追杀灾民。
步寿原距耀州城不及五里路,不多久,便已赶到。
这次跟吴春牛到步寿原的都是壮年的男子,总数有一千人左右,其余老弱妇孺,仍留在城裹。
灾民们逃回,准备取了武器之后,再来步寿原杀一场,莽夫拚命,锐不可当。
杨开泰之所以拚命追赶,并没有斩尽杀绝之心,只想阻住灾民,勿使灾民拿到武器,再犯步寿原。
杨开泰一行赶过灾民,拦住前路。
杨开泰先进耀州城,纵声大喊道:“难民造反了,快关起城门!”
守城的兵勇见来人是杨开泰,便立即关上城门。
杨开泰马上去见知县孙吉甫,说灾民闹事,到步寿原去打劫。
自己好心没好报,幸亏贼头李烈已擒下,步寿原有防卫能力,这些造反灾民才无法得逞。现在灾民已逃回耀州,准备洗劫耀州居民。
孙吉甫惊惶变色,到城上一看,那些灾民果然在城门前闹成一团,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置。
杨开泰低声献计道:“这里有城防兵丁,想来都是会家子,如果李烈还在,还有所顾忌,现在还怕谁来着?”
孙吉甫恍然大悟,立刻调齐城防兵丁五六百人,一起去押解城里的老弱妇孺灾民,赶到城外,和荒民青年壮丁家人相会合,再下令押送出境,免得灾民在耀州地面骚扰。
灾民们手无寸铁,再加上个个拖家带眷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忍气被押解出境。
杨开泰见如愿以偿,真是等于去了一项心腹之患,当然得意非凡:“这批灾民,以为有了快刀李烈的护卫,就可以吃遍关中了。
若不是我下了狠心杀了李烈,这些灾民,说什么也不好打发。十天半个月的住下来,至少要开销万两银子,这还不要紧,在地方上,治安便成问题了。”
孙吉甫也很高兴的附和,答称:“这些全仰赖着杨老爷子的手段。”
下午申牌时分,杨开泰春风满面的回到步寿原来。一见有四十一个伤者,其中还有十五个是李烈的弟兄,眉头不禁皱起。
“乾脆像处理李烈一样,把他们“坑”了起来吧。”杨开泰交代下去:“大家都会办,不必我再多说了。”
“坑”起来,就是活埋的意思。
在步寿原后面的山沟裹,有不少废窖洞,挑选一个,把四十一个伤者赶进去,然后用泥块堵死窖门。
窖洞裹空气愈来愈稀薄,最后大伙儿全都窒息而死。外头看不出什么痕迹,等于是活埋一样。
杨开泰这样的处置,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
耀州有个药王庙,非常着名。供的是唐代名医孙思邈。终年香火不绝,庙宇建金碧辉煌,是处名胜。
孙思邈的着作,都镌勒了石碑,竖立在殿前,参差错落,就像一座小小的碑林。
这里的百姓有个特别的风俗,遇到生病,往往不找正式悬壶的郎中,反而携一壶酒,来此上香,求取仙方。或请庙裹的道士代为诊断。
吴春牛早知道耀州有个药王庙,中了镖以后,他负伤前来药王庙求治。
吴春牛边走边回头,见无人跟踪,便悄悄爬上百来级的石阶,进了庙门,直奔大殿。
殿上静得落针可闻,不见人影,于是他便大叫一声:“有没有人在?”
转过身去,见殿角有两颗流星似的光芒一闪,仔细一看,不禁莞尔。
原来是个道士,在殿角蒲团上打坐。
因为大殿中光线暗淡,吴春牛刚从日光里进庙门,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当然看不见道士。
吴春牛发现道士目射异采,心中不禁一凛!
那道士道:“你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在步寿原吃了亏?”
吴春牛吓了一跳,正想上前去问,那道士已从蒲团上站起,手中云帚一挥,走了过来。
道士含笑道:“人家忙着庆祝寿辰,你去闹什么呢?”
吴春牛惊骇莫名,瞪大双眼道:“道长,你怎知我从步寿原来?又怎知我吃了杨开泰的亏,你莫非是个神仙?敢商法号如何称呼?”
这个道士面目清,肤色苍白,留着五绺短髯,大约有四十几岁。
他笑道:“你是甘泉县人的口音,身上染满了血,受了暗器打伤。你到药王庙,无疑是要贫道替你医治。你一定是跟甘泉县灾民一起来耀洲的了。
刚才我听香客说,甘泉灾民到步寿原去,和杨开泰闹,要讨回一个叫李烈的人,你是不是也一起去了?”
原来灾民到步寿原大闹,弄得关闭城门,出动官兵押送,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吴春牛道:“道长说得一点不错,我是在混战中,中了暗器,伤在左胸,来请道长医治的。”
那道士满口应承,教吴春牛先拜药王孙思邈,然后再为他煎药洗创。敷扎妥当后,立即止血止痛。
吴春牛这才打起精神,详述经过。
那道士也频频点头叹气。
吴春牛禁不住好奇的询问道士:“药王庙只有道长一个人?”
道士道:“贫道名叫至虚子,已在药王庙中修道多年。我是庙中道长天谷道人的徒弟,目前家师在外云游,尚未回来,庙里只有我一个人。”
吴春牛见至处子怀有济世之心,言语坦诚,索性向他请求,让自己在庙中安歇一夜,以便养息。
至处子满口答应,笑道:“这又何妨?出家人总要给人方便的。不过庙裹没有床,只有蒲团。”
吴春牛感激地道:“这个不妨事,我胡乱躺躺就好。”
于是至处子便在药王神龛后面的石洞边,叠两个蒲团,让吴春牛可以蜷卧休息。
至虚子还交代道:“如果肚子饿了,尽管到后面厨房拿东西吃。好好歇下,不要再惹祸了。”
说完,又回到殿角蒲团上打坐。
吴春牛也不客气,去厨房中取了几个硬饽饽,吃饱以后,在蒲团上倒下便睡。
程三连原来的打算是:劝杨开泰将李烈推进眢井,到了夜深人静,再动手救人。因为眢井里乾爽通风,一时闷不死人。
三更刚过,程三连便悄悄起身,从床头取出夜行革囊,挂在身上,拉开门闩,把门轻轻推开,就像鼠出洞,探看了半天,才跨出步子,依旧将门拉好。
这园子裹的客人,多半是当代武林高手,程三连怕惊动也不敢用迷香,只好轻轻察看一遍,发现大多数人都已沉睡如死。
他拐弯抹角,轻手轻脚掩到园子裹,借着月光,纵目向槐树旁那口眢井望去。
这一望,他倒不禁楞住了。
那块原先压在眢井上的大磨盘石,不知何时,已被移开。
他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正疑惑不定时。
忽见那边槐树荫下,有两条黑影一晃,一前一后,似乎一个人在前跑,另一个人紧紧追赶。
程三连犹豫一下,立即跃身追了下去。
他想追上前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井口已开,李烈被救,或者不幸被人投井下石,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不料追到槐荫下,那两条黑影,已经窜出围墙外面。他借着槐叶遮身,跃上墙头,聚精会神一看,不觉又吓了一跳。
原来是一男一女在比斗,那男的不是别人,竟是独行侠尤育华,那女的却是徐美。
尤育华执一柄尺来长的短剑,剑柄绑着红绫,剑光夺目,徐美身穿夜行黑衣,手执一柄短刀。
这两人都没有发出声晌,只是闷斗。
尤育华那柄短剑,举在手中,不住的抖颤,在光影中,向徐美的上中下三路,像雨点般猛戮过去。
尤育华短剑刺处,上下左右都形成银盘似闪烁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