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的好遁词。
在万般无奈中,这的确是很有分量的一着。
因为他这份“顾虑”完全合情合理。“定时丹”使用之对象,一般均为江湖人物,江湖人物不论武功高低,一般说来体格较常人精壮结实。一个上了年纪的文弱老人,体格方面又怎么能跟江湖人物相提并论?
杨雷公不禁点头道:“这倒也是实情。”
十七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又接着道:“万一葛老头毒性已深,解药服下无效,以后的麻烦,恐怕就多了。”
“什么麻烦?”
“对方也许会怀疑我们送去的不是真正的。”
“你怕公冶长那小子兴师问罪?”
“是的。”
“嘿嘿!只怕他小子不出头,他小子先出头找麻烦,只有更好。”
金十六郎完全安心了,这正应了一句成语:殊途同归。
不!殊途同归四个字还不够传神,还是引用老鬼最后的一句话比较贴切只有更好。
依小乔教给他的办法,他必须先承认掉换解药的不当,然后再察言辨色,设法煽惑老魔立即潜入如意坊劫人。
劫人的行动,当然会引起混乱,那时他便可以从中下手。杀人灭口,一劳永逸。
因为老魔好事成性,尽管游说不无成功之望,但多多少少总不免带有几分危险。
现在呢?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达到了同样的目的,连认罪都不必。
因为老魔既然接受了这份“顾虑”就必然会于事后向别人“说明”葛老头是死于身体虚弱,非解药之过,只能说是一种意外。
人一死,什么事都好办。
死无对证。
这种解药对别人有效,独对这老头无效,除了体质关系,你还能说出什么别的原因?
左天斗方面,也是一样。
而这位金五号既不知道解药是赝品,必然也会服用。
(事实上,左天斗已经服下一颗假药,只不过金十七郎还不知道罢了。)
到时候对方如因葛老头之死,而迁怒于金五号,那固然是求之不得。否则,金五号即使被放出来了,也不过多活一天,最后仍然难逃一死。
死了事情就好办。
死无对证。
金五号是见过解药的人,如果解药有问题,他会服用?
江湖上会用毒药的人多得很,谁又敢说这位金五号不是对方某种特殊药物害死的?
对方如果不是已经做了手脚,葛老一死,对方为什么还会放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一个人只要自认做对了一件事,随便怎么想,都是理由。
现在的金十七郎,便是如此。
潘大头和金十四郎,静静陪坐一旁,始终没有开口。
这件事跟他们两人毫无关系,他们在天狼会中,都是中坚人物,说话一向讲究分量,除非轮到他们表示意见,他们绝对不会插嘴。
所以,杨雷公话一停止。堂屋中立刻为一片沉寂所笼罩。
杨雷公取出旱烟筒,装烟,打火。然后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像是正在思索着一件什么事。
这位天狼长老如今在想些什么呢?
金十六郎心情稳定之余,不禁又想起了适才跟小乔欲死还生的那一段。
此刻去找柳如风报告送药的经过,当然不是时候,但如果马上赶去跟那妮子重续前好,却无疑恰是时候。
因为他感觉浑身又多满了旺盛的活力。
他相信如果卷土重来,这一次一定驰骋自如,补足第一次草草成事的遗憾。
但是,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打扰老魔的思绪。
如果老魔就这样一声不响,一直坐到天亮,他们也只有二声不响,一直陪到天亮。
好在老魔的一袋烟很快地就吸完了。
老魔磕去烟灰,忽然点头自语道:“我想起来了”
尽管老魔这句话只像是说给自己所的,潘大头等人还是立即坐正身躯,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气。
杨雷公缓缓转向潘大头,又点了一下头道:“来,我们过去再研究一下。那条白龙,并未死定,我已经想到几手妙棋,仍然可以杀出去。”
三头金狼,人人均为之大感意外。
老魔原来想的只是那局残棋?真是雅兴不浅。
潘大头笑笑,第一个起身走向茶几。
第二个起身离座的是金十四郎。
金十六郎稍稍犹豫了一下,只好也跟着起身走了过去。
是的,这是一个他可以告辞的好机会。
可是,这老魔头想到的,既然是几手妙棋,你好意思不跟过去欣赏欣赏?
是你对老魔这种嗜好不感兴趣?
还是你认为他老魔头根本就下不出什么妙棋来?
杨雷公最后一个在茶几上首坐下。
他缓缓拈起一枚白子,两眼望着棋盘,似乎在估量落子之处,就在这时候,一片细语,像蚊般传进了三头金狼的耳朵:“你们听着:不许口头张望,不许露出惊愕之色我们有个好朋友来了。”
三头金狼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人回头张望,也没有人露出惊愕之色。
在他们来说,这种事并不新鲜。
如果一定要说他们这时心里有什么感想,他们有的也许只是惭愧。
尤其是金十七郎,除了惭愧之外,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敌人能悄悄跟来这里,无疑是他带的路。
以他名列二十条金狼的地位,被人盯梢尾随,竟始终浑无所觉,颜面上当然很不光彩。
而他现在最感不安的,还不是这一点。
如今他最关心的一件事是:瓦面上这名敌人,究竟是打从什么时候以及什么地方开始缀上他的?
他先前跟小乔的一番枕边私语,是否已尽为对方偷偷听去?
如果对方跟踪他,是从他走出如意坊开始,那么,他现在就只有一件事可做,即使是拼着性命不要,他也得设法灭掉这个活口。
因为他跟乔家姊妹之间的秘密,已尽为此人获悉。此人如不除去,他的种种计划,均无异梦幻泡影。
不是么?这厮等会如遭生擒,他一定会向杨雷公等人抖出他的秘密,若是这厮机警,竟然逃脱了?捕他回去如意坊之后,也一定会将这些秘密告诉左天斗。
不论属于哪一种情形,在他这位金十六郎来说,都是无可救药的致命伤。
所以,这位十七号金狼暗下决心,只要杨雷公一声令下,他将第一个奋不顾身的冲将出去。
但是,杨雷公似乎胸有成竹,一点也没有马上下令拿人的意思。
这位天狼长老噗的一声,将手上那枚白子,任意破在棋盘上一处毫不相干的地方,一面故意提高声音,笑着对潘大头道:“老夫还有这样一手妙棋,你大概没有想到吧?”
潘大头领会老魔的用意,也故意以不服气的语气道:“这一碰虽略具活意,但是否一定活得成,还难说得很。”
杨雷公大笑道:“那就瞧你的了!”
于是,潘大头也拈起一枚黑棋子,目注棋盘作思考状,其实他们是静静听杨雷公下一步的吩咐。
“来的这小子,身手相当不俗,依老夫猜测,如果不是血刀袁飞,就必定是双戟温侯薛长空,而绝不会是公冶长那小子。”
如果此刻可以出声发问,相信一定有人会问一声:“为什么?”
但如今三头金狼只有听着,谁也不敢随便开口。
“因为金十七郎去如意坊时,是这小子接待的,这小子如果亲自跟出来,除非金十六郎不知回头察看,否则极易暴露行踪,以这小子之聪明,当然不肯出此下策。”
经过解释,道理的确很简单,但简单的道理。却不一定人人都能参得透。至少刻下这三头金狼,一时就未能体会出跟踪者为什么不会是公冶长的原因何在?
“血刀袁飞,刚猛有余,沉稳不足,除非万不得已,相信公冶长那小子一定不会将这样一件任务托付于他。所以,老夫可以进一步断定,来的这小子,十之八九必是双戟温侯薛长空无疑。”
潘大头下了一颗棋子。
老魔也跟着下一颗。
然后,潘大头继续“长考”老魔则继续“传音”
“这个姓薛的小子,曾经以戟尖刺伤过老夫,老夫定要拿下这小子的活口,好好的惩治一番,你们现在听老夫安排”
薛长空舒舒服服地伏在瓦面上,一点也不着急。
他知道由小乔的缘故,只要下面屋中这局棋一下完,金十七郎一定会借口告辞。
这局棋不会下得太久,他也一定不会等得太久。
是的,除了他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对方诱捕的对象之外,他算是完全猜对了。
因为下面的棋局,果然很快地就结束了。
只听杨雷公忽然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服气不服气?要不要再来一盘?”
“卑属甘拜下风!”
答腔的人是潘大头,语气中充满了阿谀意味。
杨雷公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金十四郎忽然接着道:“走,八郎,厨房里有现成的酒菜,难得杨长老有这么好的兴致,我们去张罗一下,陪他老人家喝几杯。”
杨雷公似乎很高兴,连声笑着道:“好,好!”接着是潘大头和金十四郎开门走出堂屋的笑语声和脚步声。
薛长空心想:“金十六郎如今该告辞了吧?”
他又猜对了。
只听金十七郎道:“报告长老,属下另外还有点事,想先走一步。”
杨雷公道:“好。我不留你,出门时多多留意。别让人盯去你们落脚的地方。见到金一号之后,要他早作准备,明天午后,如意坊这边若是还不放人,我们就可以正式动手了。”
“是的,属下理会得。”
“你去吧!”
金十六郎走出屋堂,四下张望了一番,方纵身一跃,越墙而出。
薛长空等这位十七号金狼在巷子里走了一段,才贴壁侧身而下,悄悄盯缀上去。
他以为今晚一切顺利,等下不但可以宰掉一条金狼,取得真正的解药,同时还可以带回一大堆秘密,收获不可谓不丰富,不知本身行藏早已败露,对方适才“取酒”和“辞行一,完全是在“做戏”的,对方真正的目的,就跟下棋一样,人分两批出门,纯属一种布局行动。
金十六郎在快走近巷口时,忽然轻轻一嘎,停下脚步。
看样子就像鞋帮里突然迸进了一颗小石子似的,他弯下腰去,伸手摸向足根,口中同时还喃喃地骂了两句粗话。
薛长空只好跟着止步。
哪知道就在这一瞬间,一点寒星,突自金十七郎胯下射出。
薛长空暗吃一惊,急忙侧身闪避。
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于无形中带出声息,以致引起了这次金狼的警觉,所以他这时仍然将两眼注意力都放在这位金十七郎身上,而没有想到回头去查察身后。
这是一个可怕的疏忽。
金十七郎并不是一位暗器能手,他抽冷子打出一镖,并未寄望这一镖就能置薛长空于死地。这一镖的作用,只能说是一种信号。
就在薛长空避开冷镖,纵身扑向金十七郎的同一刹那,另外两条身形,也自高处扑落。
这两人当然就是潘大头和金十四郎。
潘大头仍然使的是一对虎爪,金十四郎的兵刃,则是一根双节棍。
尽管在比数上是三对一,依然无人空手出战,这些可见金狼对燕云七杀手多多少少还具有几分戒心。
薛长空直到风生脑后,这才知道陷进了敌人的罗网。
羊肠巷,顾名思义,狭窄可知。
在这种不容二人并行的小巷子里,强敌前后包抄,除了以死相拼,可说别无选择。
这三头金狼之中,金十七郎自是软弱的一环。
于是,薛长空不假思索,埋首前冲,就地一个翻滚,右肩衣服虽被潘大头的虎爪钩去一大片,他的一双短戟,却也到了手中。
薛长空也不去检察右肩是否受伤,弹身跳起,继续扑向巷口的金十六郎。
如果他在这一战中,还有脱身之望,这个希望无疑就寄托在前面的金十六郎身上。
只要能打倒金十七郎,出了巷子,即使负点轻伤,他相信身后两头金狼未必就能拦得住他。
只是他马上就发现,他还是选择错了。
因为等他来到近前,站在巷口的,已经不是金十六郎。
如今把守在巷口的人已换成了杨雷公。
杨雷公对自己耍的这一手,显得相当得意,满嘴的大暴牙,完全露了出来,就像在咬着一截玉蜀季。
薛长空面临绝境,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如今挡在他面前的,别说只是一个杨雷公,就是换了十万天兵天将他也只有付诸一拼。
所以,他去势不减,双朝如毒蟒吐信,带着一片银芒,直戳杨雷公胸膛。这是一种有攻无守的招式,胜败存亡,同在这一举。
杨雷公呷呷一笑道:“小子,没有前天的那种好事了。”笑声中,人往后倒,双脚同时飞起,踢向薛长空的腕节骨。
这一招并不新奇。
只要是在拳脚方面下过功夫的人,差不多懂得这种踢法。
薛长空本来就常常喜欢使用这一招。
所以,当杨雷公向后仰身之际,薛长空非但不感意外,心里反而暗暗高兴,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这鬼老下一步想打的什么主意。
精于这种踢法的人,当然也懂得这种踢法的化解方法。
化解的方法有好几种。
薛长空决定探取最冒险的一种,那便是当对方起脚时,佯作不备,待对方抽招换式,双臂一沉一抖,兜底上挑,疾插对方双股。
这种化解方法的好处是,双方身子贴近,自己使的是兵刃,变化灵活,纵然不济,也可以落一个与敌人两败俱伤,坏处则是,自己双臂张开的那一刹那,胸腹空门大露,若是拿捏不准,遭对方踢中要害,当场即能致命。
如果换了平常时候,薛长空绝不肯采取这种化解方法。如今他是逼不得已。
小巷狭窄,后有追兵,惟一的生路是向前突破。
把住巷口的若是金十七郎,他固然非冲不可,换了杨雷公,他也照样无法退缩。
向前冲,尚有一线生机,往后返,则是死路一条。
只可惜他这次又估计错了。
他估错了的,不是杨雷公的招式,而是杨雷公这个人。
杨雷公是天狼长老,不是金狼长老。
武功高低之分,不在招式,而在于招式的变化。叫得出名称的招式,人人都知道如何出手,出手之后,如何随实际情治的变化,则未必人人相同。
变化之成败,决定于速度。
杨雷公双脚踢出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人。
薛长空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只觉双腕微微一麻,两支短戟即告不翼而飞。
平凡的招式,神奇的速度。
杨雷公踢飞了薛长空的兵刃,也等于踢飞了这位双戟温候的信心和生机。
薛长空虽然没有受伤,虽然还有再战的能力,但由于杨雷公这一踢实在出人意料之外,显已使这位颇负盛名的燕云杀手,于一时之间失去斗志。
杨雷公哈哈一笑,身形一弹,又回到了老地方。以他的身份,在三名金狼面前,只要露上一手,扳回前天的颜面也就尽够了,提取瓮中之鳖,自然不必他这位天狼长老亲自动手。
事实上也的确不必这位天狼长老亲自动手。因为就在薛长空双朝脱手震出,微一怔神的那一瞬间时,潘大头的一对虎爪,以及金十四郎的一根双节棍,已然双双扑至。
这两头金狼,也许都不是薛长空的敌手,但在目前这种坐享其成的情况下,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均不难以举手之势,置薛长空于死地。
不过,两人已得到吩咐,要拿活口。
所以,当这两件兵刃递出之际,所指之处均非要害。
潘大头的虎爪,仍然措在薛长空已经受伤的右肩上,金十四郎则因利趁便,一棍点中薛长空的风尾穴。
薛长空穴道受制,真气无法凝聚,向前踉跄绊出数步,随即不支倒地。
潘大头和金十四郎两人得手之后,立即收回兵刃,退向一旁。
杨雷公捋弄着颊下几根稀疏黄乱的山羊胡子,点头微笑道:“好,好极了!老夫早就警告你跟公冶长两个小子,要你们提防老夫的手段,难得你小于送上门来,可替老夫省去不少周章,如今有你小子作饵,要公冶长那小子上钧,也就方便多了。”
他缓缓转向左边店檐暗处,点头接道:“十七郎,你过来,底下该轮到你活动一下筋骨了。”
这老魔也真会安排,拿人,解俘,全依名分之高低,公开处理,井然有序。
店檐下的阴影中,一人应声走出,但并不是金十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