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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斋惊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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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此不再关心学生们的诗文功课,却暗中开始传授自己练一种内功心法和学习深奥的梵文。

    他为什么对自己身上的疤痕那么惊骇?为什么要自己练武和学习梵文?这些疑团,一直使自己迷惘不懈。可是,师父总不肯多作解释,也不许追问。五年来,师父只是全心全意,默默进行着这种古怪的行径。自己初觉讶异,渐渐也习以为常,索性不去探询了。

    但今天,江涛却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惊疑。他整夜徘徊未眠,反复地思忖:那石子眼中流出血水是什么原因?师父所谓“响动”又是指的什么?虽然师父严嘱不准离开内宅,但他的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书斋里去了。

    一夜过去,平平静静,竟什么“响动”也没有。

    天色刚亮,江涛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便急急向书斋奔去,一路叫道:“师父!师父!”

    一脚跨进东院,却见老塾师反剪双手,正仰面望着书斋门楣上“启明堂”那方匾额发呆。园子里静悄悄地,看不出任何异状。

    江涛不敢惊动,轻轻挨到老塾师身后,举目上望,心头猛然一惊。原来匾额上方,竟一排插着七支蓝光闪烁的长针,每一枚针尖下,钉着一只蚂蚁。

    那种黑蚂蚁乃是园圃中随处可见的东西,结群爬上门媚,也极平常。然而,是谁能用七枚细针同时将七只蚂蚁整整齐齐钉死在丈余高的匾额上,这却是件骇人听闻的事了。

    江涛暗自骇然,偷眼望望师父。只见他凝目不动,脸上隐隐透出一层诡异而冷峭的笑意;倒像对那“飞针刺蚁”的绝技,颇为欣赏,自言自语道:“二十年不见,果然又精进了不少”

    江涛听得如坠五里雾中,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唔!”老塾师漫应了一声,举手向匾上一招,七枚长针突然一齐坠落了下来。他摊开大袖,小心翼翼将银针卷起,然后向江涛点点头,道:“跟我来吧!”进入书斋,老塾师取出一只小盒,把七枚银针-一纳入盒中;注目半晌,叹道:“看来天意不可强求。不过,有一天时间,去芜存菁,加紧一下,应该也够了。”

    江涛忙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说什么?”

    老塾师淡淡一笑,道:“孩子,不要多问。人生苦短,寸阴堪惜!你我师徒相聚五年,已经自是难得的了。从现在开始,师父要教你一二种防身的功夫。希望你摒除心中杂念,好好把握这可贵的光阴,懂吗?”江涛只好连连点头,道:“懂!”

    老塾师笑容忽敛,说道:“很好!但是你要记住,这两种武功虽非精深绝世之学,对你的将来却十分重要。师父尽一日时间,倾力为你讲述;至于能够领悟多少,那就要看你的福缘如何了。”说完,便开始为江涛讲述一种名叫“九转迷踪步”的奇异身法和一种叫做“十二擒龙手”的小巧擒拿手法。

    江涛见师父今日神情不同平时,不但讲述时力求详尽,而且当场督促演练;如有错误疏忽之处,立即严词叱责,全不似以前那么和善。好像恨不能一口气将那九九八十一种精妙步法和十二式擒拿手法,一字不透地灌进自己脑子里。他本有满肚子疑团想问,竟无开口的机会。只得摒绝杂念,全神贯注,不敢再心涉旁骛。

    两种武功讲完第一遍,红日业已高悬天际。老塾师吩咐道:“你去吃点东西,同时告诉大顺子他们今天不必上课了,半个时辰以后咱们再继续练习。”江涛依言退出书斋,匆匆用了些饮食。传话完毕再赶回来时,却见老塾师正伏案疾书,好像在写一封密密麻麻的长信。

    这一天,师徒二人摒绝一切事务,自晨到暮,都在书斋里埋头苦练。直到日影西坠,江老夫人放心不下,打发丫头小娟来传话道:“读书要紧,身子也要紧,先生和公子念了一整天书,请早些休息,明天再念吧。”

    老塾师听了,长叹一声,道:“既是令堂关注,不可拂逆。今日所学,总算差强人意。

    你且回去,今夜仔细把学过的在心中复习一遍;明日一早,为师再考验你记住了多少。”

    江涛刚起身告退,老塾师忽然又叫他回来,取出一封密柬塞在他手中,叮咛道:“孩子,回去好好想一想,千万别辜负师父五年来一番苦心!这封信,不到明晨,不许拆开”话未完,眼中已闪现泪光,连扭头挥手又道:“龙种既非池中物,终将破云上九霄。好孩子,去吧!”语声竟有些硬咽。

    中宵梦回,月明如洗。

    江涛躺在床上,回忆日间情景,越想越觉得师父的一言一行都大异平常。从清晨发现匾上长针开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令人鼻酸的凄凉的意味。尤其临暮辞出书斋那一刹那,师父目含泪光,语声哽咽,这更是五年来的第一次。难道说前天石狮莫名其妙流出血泪,是显示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将要发生么?

    他心弦震荡,睡意全消,独自披衣而起,取出那封密封的信柬来,挑灯细看。封皮上并无字迹,里面似乎不只信纸,好像另外有一只硬硬的封套。这是一封什么信呢?为什么师父叮嘱不到天明,就不许拆开?

    忽然,他心里有了一阵难以厌抑的冲动,暗忖道“师父把它交给我,信里自然是有话要告诉我。但天明之后,彼此再见面了,有话尽可当面说,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呢?反正信是写给我的,我何不现在就拆开看看?”但继而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主意:不能!师父向来言出法随,他老人家既然吩咐要到天明才能拆开,一定含有深意,还是遵从师父的吩咐才对。

    过了片刻,他心念又动,暗想:“现在距天亮不过短短个把时辰,早一点拆开或迟一点拆开,还不都是一样会知道信中的内容么?我现在反正睡不着了,就算提前一个时辰看看这封信,师父也原谅我的。”

    拆?不拆?两种极端矛盾的冲动,在他心中互相翻腾;此起彼伏,难以决断。

    眼睁睁又过了半个时辰,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一丝鱼肚色;他终于压抑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拆开了那封信。里面除了两张满布潦草字迹的信笺,另外果然还有一只密封的羊皮信封套。

    江涛先看看那只信封套,上面写着“太行灵鹫峰古月道长亲启”等十一个字。他想了想,不知古月道长是谁?于是,放下封信套又展开信笺。才看了第一行,江涛猛从床上跳了起来,急急排亮了灯,喘息着再看下去。原来那竟是一封诀别的书信,信中这样写着:

    “孩子,先不要难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师父已经走了。师父知道,这五年来,你对师父一定有太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其实,师父对于你,又何尝不是也有满腹疑团,至今尚未解开。正因如此,遽尔言别,心中难免耿耿。

    孩子,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师父也不必再瞒你。石狮血泪和匾上银针,都是师父一个昔年仇家留下的标志。此人一身武功诡异非常,苦候二十年寻上门来,一场生死血战势所难免。不过,你尽可放心,师父虽然老了,自信还未必就会败在他手中。使人遗憾的,是无论胜与败,师父都不会再回来了。倘若缘份未尽,天涯若比邻,将来自有重逢之时,实在大可不必过于悲伤。

    师父本想以七年时间,使你功力略有成就再言‘去’字;如今仓促分手,无法达此愿望。你天赋虽佳,五年所学也仅有说稍具根基,仗之行走江湖,却显有不足。迫于形势,才穷此一日之功,另授‘九转迷踪步’和‘十二擒龙手’俾作防身之用。惜临事匆匆,难望大效,切记勤练勿辍,是为至要。

    师父去后,你可持所附密函,前往太行山一行,但须牢记以下四点:

    第一、你左背后的刀疤痕印,无论如何绝不可在人前显露,以免招致杀身之祸。

    第二、如有人问起你的年龄,必须浮报两岁。譬如你今年十八,就须说是二十岁,千万不可告人实话。

    第三、那一招‘赤阳指法’,非到生死关头,不可擅用。

    第四、谒见古月道长时须执弟子之礼。他若问起师父名讳,你只说蓬莱骑鲸客,冰山落拓生,他自知原委。

    五载相聚,临别依依,纸短意长,书不尽意。师父谨以一语相赠:大丈夫须有承当命运变化之勇。此去太行途中,愿你三复斯言。勉之!勉之!”

    最后那句“赠言”之旁,更加上了一连串密圈。

    江涛看完信,苍惶拨门冲了出去;一路狂奔,一面大叫:“师父!师父!”

    这时候,天色刚现曙光,寂静的庭院中,凝露如珠,阒无人迹。江涛如飞奔到东院,猛然推开书斋门扉。老塾师的卧室中一片冷静,床帐枕褥整整齐齐折叠着,显见昨夜根本就没有动用过。临窗书桌上,放着几封银子;银封下压了一张纸条,上写着:“因故仓促辞馆,五年束修璧还。”

    江涛只觉一阵阵鼻酸,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泪眼迷蒙中,他又取出那封注明“太行灵鹫峰古月道长”的羊皮封套反复审视。他既不知道“古月道长”是何许人,也没听师父提过“太行灵鹫峰”这个地名;但他却恍惚有一种无法解释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小小的封套中,必然包含着一件极其重要而紧急的事或许这件事竟会跟自己的命运有很大的关联。否则,师父为什么要在信末加上那句含意难懂的“赠言”呢?

    他缅怀师恩,感伤离别,更渴望能早些揭开羊皮封套中的秘密。沉吟了许久,终于下了个决心先去一趟太行灵鹫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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