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湘琴晒道:“要证据那还不容易,你父母的棺木放在哪儿?”
孝服男子道:“就在楼中。”
易湘琴道:“打开来,让咱们看看,不就明白了么?”
孝服男子勃然大怒道:“胡说!父母遗骸,岂容暴露。”
易湘琴道:“只看一眼,立刻再钉上,有什么要紧?”
孝服男子厉吼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易湘琴黛眉一挑,斜睨日剑应龙道:“看来这件事很难谈拢,大表哥有什么主意?”
应龙哼了一声,道:“好!表妹,你看我的。”右臂一探,已握住了剑柄。
易湘琴漫声道:“大表哥咱们可不作兴随便伤人啊!”应龙点点头,目注那孝服男子问道:“刚才你说你姓什么”
孝服男子道:“我姓刘,怎么样?”
应龙傲然笑道:“看在你这姓氏份上,就‘留’你一道左眉。”
话落,龙吟乍起,长剑已应手拔出。
日月双剑不愧出身名门,惊虹闪处,但见寒芒耀眼,剑气。飞漩,吞吐之间,长剑业已还鞘。
那孝服男子骇然连退三四步,手中哭丧棒只剩半截棒尾头皮眉际冷飕飕的有些异样,举手一摸,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敢情头上麻冠早已不翼而飞,甚至发舍和一道右眉,也都被应龙剑锋削去,变得牛山濯濯,残眉歪歪,非僧非俗,不成模样了。
日剑应龙哈哈大笑道:“这只是给你一点颜色,再敢违拗咱们的话,就该轮到阁下的鼻子和耳朵啦!”
那孝服男子不由自主,急急举手掩住耳鼻,颤声道:“你们要怎么样?”
易湘琴笑道:“不怎样;咱们只想打开棺木,看看里面是什么人。”
孝服男子脸色大变呐呐道:“开棺暴尸鬼魂不安,你们冒犯神灵会遭报应的。”
日剑应龙叱道:“那是咱们的事,不用你担心,闪开了!”
摆头向月剑应虎略一示意,兄弟俩并肩昂首,跨进了楼门。
那孝服男子显然被应龙剑术所慑,眼睁睁看着男女三个走进楼房,竟没敢再拦阻。康浩不其纳罕,他本来疑心那孝服男子是姓尤的一伙,刚才见他被日剑应龙挥剑剃去发眉,手忙脚乱的样子,又的确不像武林人物,难道说自己竞走眼了?
想到这里,不禁也对棺中尸体生出无限好奇,心念微动,暗吸一口真气,身形一提,飘然掠登小楼屋顶,楼房上层约有三四个房间,周围是一匝雕栏回廊,廊下散放着几张躺椅,布置颇称雅致。
康浩身形轻折,飘落廊下,首先找到那间有灯火出现的房间,侧耳倾听片刻,却发觉房内有阵阵极其轻微的呼吸声音。
当时心头一惊,一个意念飞现脑际,房中有人隐藏。他艺高胆大,木剑转藏左时,空出右手,沾了些唾液,轻轻点破窗纸,吵目向内望去。这一望,直看得他心底透出一缕寒意。
原来这小房宽仅数尺,房内除了一和三叠大的矮榻,别无其他陈设,但就在那矮榻上,竟直挺挺躺着两个人。
两人仰面而卧,脸上都覆盖着一幅白布,面日无法辨认,可是朋口一身簇新寿衣寿鞋推测,分明正是两具刚从棺中移出不久的尸体。
不!尸体是死的,那两个身着寿衣的人,脸上白布犹在微微震动,胸部也起伏不已,正‘咻咻’的喘着气呢。
康浩胆量再大,也被这诡异阴森的景象,弄得汗毛凛凛,手中直冒汗。
正在这时候,却听见楼下“乓”地一声大响,接着,传来日月双剑失望的叹息声,显然是三人逞强打开棺木,终于发现棺中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夺命双环”袁氏昆仲。但那一声掀棺巨响,传了上来,竟使矮榻上两个身着寿衣的人猛一震撼“呼”地一声,双双从榻上挺坐起来。
覆面白布随之滑落,面貌同时显露。只见两人约莫在五旬上下,紫膛脸、攒心眉、环眼浓髭,生得颇为相似,也一般猛威。康浩恍然若有所悟,心念电转,举起木剑在楼板上“咚咚咚”一连叩了三下,随即飞身纵想,翻登瓦面惹在屋疹背后。
果然,这三声响惊动了楼下三个人。
易湘琴螓首扬,娇叱道:“楼上是什么人?”’那孝服男子神色顿变,急道:“不!楼上没有人,只有我一人居住,八成是老鼠打翻了烛台,所以”
易湘琴冷哼道:“走!上去看看!”一语出口,日月双剑同时应声举步,旋风般冲出楼梯。
那孝服男子见已拦阻不及,从怀中取出一支竹哨,一面狂吹,一面拔步向外飞逃。
易湘琴沉声喝道:“匹夫,你还想走?”纤手疾伸,一式“擒龙手”猛向那人肩头扣去。
谁知事实却大出意料之外,那看起来毫不会武的孝服男子,竟然塌腰错步,用了招“霸王卸甲”巧妙发避了开去。
易湘琴一扣落空,双眉齐挑,冷笑道:“好啊,原来你竟是会家子?”口里说着,蹑踪又上,十指交弹,凌空罩落。
指风甫发,蓦听得楼头一声闷哼,一条人影飞坠下来,赫然竟是日剑应龙。
易湘琴猛吃一惊,内力急收,转眼间,又见月剑应虎嘶声大叫道:“琴表妹,快护着大哥先走,小兄替你断后!’’呼声中,剑光闪现,掌风狂卷,楼上已爆发一场激战。
易湘琴顾不得再追那孝服男子,返身扶起日剑应龙,急问道:“大表哥,你在楼上遇见了什么?”
日剑应龙面白如纸,喘息着道:“鬼!鬼!”连说两个鬼字,双目一闭,便昏了过去。
易湘琴一跺莲足,香肩微摇,愤然撤出了双剑,冷哼道:“我就不信世上真的有鬼,今天非见识见识不可。”
话犹未毕“哗啦”一声响,楼栏突然断塌,月剑应虎也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撞下来。
他虽然不如日剑应龙伤得那么重,一身白衣也已破成碎片,肩头、颈侧,都现出一条条被抓伤的血痕,尤其脸色呈现一片铁青,分明遭受到意外的惊骇。
跌落楼下,立即挣扎着站起,连声催促道:“表妹,快走!快走”:易湘琴惊问道:“你们究竟遇见了什么,都弄得这般狼狈?”
月剑应虎挟起兄长转身向外便跑,一面急急答道:“别问了,是两具僵尸!”.“僵尸?”易湘琴一声惊呼,当时傻了。她不信世间有鬼,却不能不信僵尸!听说凡是新死不久的尸体,阳气未尽,若被猫狗从尸体上跃过,会突然受惊立起,随人移动,如影附形,丢不去摆不脱,俗话叫做“惊尸”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一念及此,不寒而悚,忙不迭双剑横胸,颤抖着叫道:“二表哥,让我先走。”也不管应虎愿不愿意,抢先奔出楼门。
谁知一脚跨出门槛,猛抬头,却见两条魁梧人影,正挡在楼门口。
易湘琴骇然却步,脱口叫道:“袁家叔叔,是你们”
月剑应虎沉声喝道:“表妹留神,他们就是僵尸!”
话声入耳,易湘琴方自一惊,那“夺命双环”袁氏昆仲业已四臂同举,直扑过来。
易湘琴为之惊怖欲绝,纤腰疾转,双剑飞旋递出,一招二式,分向袁氏昆仲手腕削去。
剑招发出,才突然想到自己跟袁家的姊妹交,隋,无论怎么说,辈份攸关,怎能毁伤他们尸体,于是,又硬生生半途撤招,剑转偏锋,拧身退避。
这仅是刹那间的转变,进退消长,形势却大受影响,剑招甫撤,对面袁氏双环已趁机抢到近前,挥掌直落“蓬”地一声,正中易湘琴左肩。
这一掌力道竟然不轻,直打得易湘琴踉跄冲出两大步,钗堕鬓乱,长剑险些脱手。
一着失手,先机尽失,袁氏双环四臂飞舞,拳掌如雨罩落,出手毫不留情,顿时将易湘琴和应虎卷在一片拳风掌劲。
可怜二人虽有兵刃,却不敢施展。纵有绝招,也不便发出,迫得东闪西躲,险象环生,不及十数招,已弄得气喘咻咻,狼狈万分。
康浩高踞屋顶,目睹这番经过,越看越糊涂,心里暗忖道:“这姓袁的两兄弟究竟是死是活?若说已死,怎能施展武功?若说是个活人,为什么面对故交晚辈竟像不认识似的,出手狠毒,丝毫不留余地?”
正惊疑未已,蓦闻易湘琴发出一声尖叫,原来她心急脱身,一时大意,竟被袁氏双环老大一把抓住了脑后发丝,立陷险境。
康浩睹状大惊,来不及细想,也忘了鬼脸书生的告诫,猿臂一探一抖“叮铃铃”一阵清脆铃声应手而起,威震江湖的“风铃魔剑”业已出手。
刺耳的风铃声划空飞降,寒光所至,发丝产断。场中四人齐吃一惊,不约而同都停了手。康浩人随剑落,凌空而下。袁氏双环许是打红了眼,瞥见人影飞坠,,闭不吭声抡掌便劈。
康浩身躯半转,左掌当胸划了个弧形,卸去袁氏掌力,下盘定桩如山峙岳立,右手木剑一翻,猛点袁老二前胸,同时沉声喝道:“姑娘快走,这两个家伙交给我了。”
易湘琴早已惊弓之鸟,趁机脱身撤出圈外,连“谢”字也顾不得说,匆匆和月剑应虎腾身而去。
康浩展开剑招,独战袁氏兄弟,只觉“夺命双环”昆仲招沉力猛,奋不顾身,直如两头疯虎,有时分明人剑交错,生死间不容发,却视若无睹,仍然着着抢功不休。
心知不出煞手,实难摆脱纠缠,一横心,木剑连演绝学,觑个破绽,抢中宫,踏洪门,身随剑进,一式“韩湘横笛”剑过处血光进身,竟生生将袁老大一只左手齐腕斩落下来。
袁老大对断去一只手似乎并不在意,但一见血污,立时两眼发直,仰面栽倒。
适时,远处湖滨突然传来三声尖锐刺耳的竹哨。
袁老二听了哨音,探手挟起胞兄,如飞向湖滨去。
康浩正待追赶,却听身后有人低叫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园林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人,正是鬼脸书生黄石生。康浩急道:“四叔,你都看见了?这袁氏兄弟”
黄石生摇摇手,截口道:“此地不可久留,一切回去再谈吧。”
说着,俯身从地上拾起“风铃剑”和那只断手,将“风铃剑”交还康浩,却用一条细绢,小心翼翼把断手包好,收入怀中。康浩有满肚子话想说,全被黄石生凝重神色挡了回去,默默收起“风铃剑”偶然扬目,但见湖中一般快艇已载着袁氏兄弟疾驶远去,转瞬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两人越墙退出刘家花园,仍循旧路回到安新城外下车的地方,略待片刻,一辆马车由城中驶出,驾车的,竟是长乐巷赌场中那名守“盒子宝”的宝官。
黄石生登车之后,一言不发,自顾阖目端坐,似在养神,又像在思索什么疑难大事,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颇显深沉。
康浩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四叔可是怪小侄不该出手么?”.黄石生淡淡一笑,仍然闭着眼睛答道:“少年人心情,那也不能怪你,不过,你不该轻用风铃剑。”
康浩惭愧地点点头道:“小侄-时情急,没有细想后果,现在已后悔无及。”
黄石生轻吁道:“幸亏易家丫头和月剑应虎当时也正情急脱身,忘了追问你的身份,但事后一定会记起来,从此,风铃魔剑再现江湖的消息,只怕很快就要传遍天下了。”
语声微顿,忽然张目注视康浩,正色问道:“四叔想问你一句话,假如今夜遇险的只是日月双剑兄弟,你也会出手解救吗?”
康浩闻言一怔,刹时面红过耳,竟呐呐答不出话来。
黄石生黯然一叹,缓缓又道:“不是四叔嘴多唠叨,你满肩沉冤未雪,那易家丫头,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实在说,你们并不相配,何况,情之于人,如水载舟,这件事”
康浩几乎无地自容,连忙抢着说道:“四叔别说了,今后小侄一定格外谨慎就是。”
返抵保定,天已破晓。
“灵鼠”崔祥的尸体业已移去,秘室中却多了个网从火莲观脱险归来的飞蛇宗海东,骆伯伧经过一夜调息,伤势痊愈大半,正斜倚卧榻,跟韩林等人闲谈。
大家一见黄石生和康浩平安回来,俱都喜不自胜,急忙询问探庄结果。
两人把经过情形大略说了一遍,骆伯伧骇然道:“姓尤的闻风走避,尚在情理之中,河间府夺命双环袁家昆仲:为人向来正派,怎会牵涉其中,做出这种骇人所闻的怪事?”
黄石生从怀中取出那只断手,肃容说道:“小弟也曾反复苦思,以情揣测,此事不外两种可能,其一是有人假扮袁氏昆仲,其二是袁氏昆仲遭人以特殊药物迷失了本性,所以特地交将这只断手携回,以供辨认。”
骆伯伧急忙接过断手,仔细看了一会,断然道:“这是双环老大袁宗基的左手,一点不假,记得半年前袁宗基五旬寿诞席上,他曾当众展示,左手天名指第二节指骨受伤折断过,据其自称,是因苦练‘飞环六式;时,失手被金环砸伤的。”
黄石生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假冒是不可能了,或许他们是被人劫持,用药物所迷。”微顿,转向孟昭容道:“这事必须请教三姊,对药物,咱们都外行。”
孟昭容默默取过断手,反复细看,凑在鼻下嗅嗅,又沾了一滴血水放在舌尖上尝了尝,凝思良久,竟没有说话。
骆伯伧忍不住问道:“三妹,有何高见?”
孟昭容郑重地摇摇头,道:“据小妹所知,世上还没有一种药物,能使死人复活”
黄石生接口道:“如果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呢?”
孟昭容苦笑道:“那更不可能,袁氏夺命双环,并非平常人家,假如没有死,袁家怎会收殓尸体,设祭开吊?何况,由身故盛殓,设置灵堂,到尸体失踪,其间至少也须三数日时间,袁氏昆仲既无诈死的理由,更不可能瞒过全家亲友和吊祭的宾客。”
黄石生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也许他们生前,已被人挟持而去,却用两具面貌与两人相似的尸体,桃代李僵,假称病故”
孟昭容连连摇头道:“这更是四弟的幻想,试想人死之后,盛殓过程何等复杂,洗身、换装、更衣、化装,事事皆由至亲之人动手,假尸体决难蒙混得过,再退一万步说,倘若袁家收殓的果真只是两具假尸体,贼党们又何必再耗心费力,把尸体偷换出来呢?”
黄石生为之语塞,默然半晌,耸肩叹道:“我总觉得那袁氏昆仲死因可疑,好端端地,怎会突然双双暴卒?不过,经三姐这么一分析,连我也弄糊涂了。”
孟昭容微笑道:“一个人若被药物蒙蔽本性,体内血液必然变为酸涩,方才我仔细尝过断手血味,并无异样,同时,本性既被蒙蔽,焉能再施展武功与人动手?四弟必有所疑,难怪要钻牛角尖了。”
康浩忽然接口道:“小侄在楼窗窥探时,亲见那袁氏昆仲并卧榻上,面覆白布,状如熟睡,后来突被楼上巨响惊醒,双双挺坐起来,从这些迹象看,会不会是‘惊尸’啦?”
韩林哈哈大笑道:“四弟多疑,认定是药物作祟,康贤侄年轻,又怀疑是‘惊尸’故事,若轮到我来表示意见,我一定说是袁氏兄弟肚子里被人装了机钮消息,要不然怎地干出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呢!”
飞蛇宗海东也凑趣道:“若依我猜想,八成是姓袁的哥儿俩,不知偷了人家什么贵重东西,家里呆不住,才躲在刘家花园空屋里避风头。”
众人听了,莫不大笑,室中严肃气氛,为之一松。
骆伯伧道:“关于袁氏昆仲真假生死之谜,咱们不必再深究了,倒是那姓尤的匹夫闻风走避,不知去向,再寻他却是不后”
黄石生忙道:“这个请大哥放心,姓尤的多半是由西淀水路逃走,属下已命人跟踪接载袁氏昆仲的船只,很快就可查出他们登岸落脚的地方。”
骆伯伧欣慰的点点头道:“在查出对方下落之前,线索中断,无法采取进一步行动,趁此机会,我和康贤侄正好同往太原府一行。”
康浩忙道:“伯父内伤初愈,不宜跋涉远行,小侄意欲独自去一趟,多则十天,少则七八日,便可赶回来。”
骆伯伧凝目道:“你是怕伯父行动不便,途中反添累赘么?”
康浩顿首道:“小侄不敢如此放肆,只因伯父灭门血仇关系重大,太原之行不过查证‘定穴护元带’来处,小侄独力已堪胜任,何须再劳伯父分身。”
骆伯伧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但你此去太原,难免不与霍宗尧家人碰面,一切务必要忍耐,早去早回,千万牢记不可再生意外事端。”
康浩躬身应道:“小侄自知收敛,伯父尽请放心吧。”
骆伯伧又道:“咱们有特别饲养的信鸽,贤侄带几只在身边,倘有事故,随时用信鸽通知,以免我等悬念。”
康浩一一应诺,用了些饮食,略作休息,便告辞动身,一剑一囊,单骑离开了保定府。
越太行,穿娘子关,沿途晓行夜宿,别无耽误,第三天,顺利抵达太原。
康浩紧记骆伯伧叮嘱,一路仍以易容面目作为掩饰,乔装成一个黝黑壮汉,抵达太原府后,特意投宿一家偏僻小客栈,安顿好马匹,问明“金祥发银楼”所在,匆匆揣了“定穴护元带”洒步寻去。
“金祥发银楼”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老字号,堂皇店面,金字招牌,隔着两条街就能望见,店中陈列金银珠宝翡翠,琳琅满目,耀眼生花。
康浩行至店外,只见门前停着许多车轿,店内正有几位女客在选购饰物,丫环仆妇挤满了一屋子,自学此时不便入内询问,便背手静立店门外,随意浏览橱窗中的样品。
直过了一顿饭之久,才听见丫环招呼车轿准备离去,接着,门首珠帘掀开,缓步走出来几个素服妇女,嘻嘻哈哈一路谈论着首饰优劣。
康浩本已退至路边,但因见那几个妇女身着素色衣衫,分明都在丧期守制之际却结伴上街选购饰物,谈笑风生,毫无忧虑之色,不觉暗觉诧异,忍不住皱眉多打量了一眼。
谁知一望之下,突然触及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心头顿时一震。
原来那些妇人身侧,跟着一位全身黑色丧服的少女,赫然竟是亲临四门五派掌门人,寻仇九峰山承天坪的霍宗尧遗孤一-霍玉兰。
这真是冤家路窄,无巧不巧,居然会在街头不期而遇。
康浩想到承天坪惨变情景,胸中热血沸腾,本能的探手一按木剑剑柄,但继而又想到临行时骆伯伧的一再叮咛,终于强自克制怒火,轻哼了一声,愤然转过身去。
所谓天下之事,莫非前定。假如康浩晚来一步,或者霍玉兰早走一步,相互交臂错过,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即使对面相遇,康浩若不怒哼出声,事情也还有转机,再退一步说,纵或已经哼出声来,如果康浩不转过身去,霍玉兰所见到的只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莽汉子,仍然不至发生事故,遗憾的是,康浩那一声怒哼之后,又转过了身子。
当时,霍玉兰正低头走着路,遽闻哼声,螓首微扬,恰好一眼就看见康浩腰际那柄木剑。
她眼中一亮芳心猛震,随即停了下来。
几个同行的妇女已经上了车轿,一个中年妇人回头不见霍玉兰,隔着车窗叫道:“兰姑娘,回去啦,你在看什么?”
霍玉兰正目光炯炯注视着康浩和木剑,漫应道:“姨娘们请选走吧,我还要选一件首饰。”
那中年妇人咯咯一笑,回顾同伴道:“你们瞧见了吗?拉她来时,一百个不情愿,这会儿却又舍不得走了。”
另一个妇人轻笑道:“本来么,哪有姐儿不爱俏的,明天便是老爷子百日之期,过了这一天,穿戴就不用这么丧气了,她是孝女,比不得咱们作偏房的,纵然高兴,也只能放在心里呀。”
先前一个点点头,道:“这么说,咱们倒是该先走一步,别碍在眼前,反叫她不好意思挑拣。”
几个说说笑笑,果然一窝蜂先走了,只留下一辆车和一个叫喜儿的丫头,等候霍玉兰。
车轿去远,店门前空敞了许多,但康浩明知霍玉兰尚未离去,仍背向店门,昂首绰立,毫未稍动。
霍玉兰等了片刻,始终未见康浩回头,不禁冷笑道:“漏网余孽,既也潜来太原,又何须藏头露尾呢?”
康浩身躯微微一震,仰面长吁,极力压抑怒火,没有开口。
霍玉兰又哼道:“这儿不是九峰山,也不会再有那种侥幸的便宜事了,假如你是有心寻仇,今夜三更,姑娘在西门城楼候驾,畏怯不到或者阴施暗算的,就是鼠辈匹夫。”
说完,不待回答转身登车疾驰而去。
康浩忍着满腔愤怒,握拳透爪,好半晌,才恨恨说道:“好一个狂傲的丫头,你这是自寻死路,活得嫌腻了。”
话声刚落,忽听有人接口道:“对!世上哪有黄花闺女约大男人半夜见面的,这丫头准是活腻了。”
康浩霍然转身,却见是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蹲在店门边泥地上,冲着自己眦牙直笑。
当下暗吃一惊,心忖道:“刚才这儿并没有叫花子,这老头儿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连点声音也没听到呢?”
他荒山苦学勤练,自问耳目极灵,五十太内落针蚁走,亦难逃过自己耳朵,这老叫花子竟在转瞬间掩到近处,若非自己大意分神,老叫花必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可是,他凝目向那老叫花细细打量了好半晌,却又看不出他有什么异于普通叫花的地方。
心念疾转,扬眉叫道:“你也认识她吗?”
老叫花大拇指一挑,道:“堂堂太原府霍府千金,谁不认识,如今她爹和哥哥都死了,偌大家当,全是这位姑娘一个人的啦,就这一桩,不知羡煞了多少没成家的公子哥儿”
康浩冷冷截口道:“既然如此,刚才你怎敢背后辱骂她?”
老叫花晒道:“我叫花子又老又丑又穷,一不贪她貌美,二不图她有钱,我为什么不敢骂她?而且我还跟她有仇哩!”
康浩讶道:“你和她有什么仇?”
老叫花道:“前些时,霍府办丧事,我老人家想去讨点剩菜残肴,不料才进霍府后门,就被他家那只大黄狗咬了一口,此仇不报在为人”
康浩失笑道:“这些小事,哪儿算得仇恨。”
老叫花张目道:“这不是小事么?老弟,你知道被狗咬一口,要将养多少日子?我老人家偌大年纪,他们不知尊老敬贤,反而狗眼看人低,这一咬之仇,不共戴天,还说是小事?”
康浩摇手道:“好吧,就算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吧,我只问你,你一向都在这金铺门前乞讨么?”
老叫花道:“不错,这儿是老人家的地盘,谁也不敢抢,再说,买金饰的都是有钱的人,油水最足,老弟你问这做啥?莫非也想干这一行?”
康浩凝目道:“我记得刚才没有看见你在这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叫花笑道:“啊!你是问这个?不瞒老弟你说,那是因为昨天手风顺,多得了几个钱,多喝了两杯酒,今儿个睡迟了些,刚才我老人家来的时候,你正跟霍家大姑娘吵架哩,所以没好惊动”
康浩释然一笑,顺手抛出一锭碎银,道:“今天你手风也不坏,不可再喝个痛快,老人家,你请吧!”说罢转身,向店中走去。
那老花捧着银块,惊喜交集,急口问道:“老弟,这些全给我?不要找零?”
康浩头也不回,漫应道:“不用。”
老叫花忽然追上来,眉开眼笑道:“看不出来,老弟你还是个有钱的大爷。”接着,声音一低,正色问道:“今天夜里,西城城楼的约会,你去不去?”
康浩扬眉道:“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
老叫花压低嗓音道:“念在这块银子份上,我老人家不能眼看你吃瘪在一个女娃儿手中,老弟,你要是决定去,我老人家多约几个要饭的弟兄,到时候替你帮拳助威。”
康浩哂道:“谢谢,我自能应付,不劳相助”
老叫花急道:“价钱便宜得很,每人只要给二十个钱,按人头算,不到不付钱,喂老弟,十个钱也行,喂”
康浩哪有心情跟他闲扯淡,举臂轻轻一格,人已跨进店门。
“金祥发银楼”门垂珠帘,进门两列透明水晶橱,金银珠宝灿烂夺目,五六个店伙一色锦缎长衫衣服鲜洁,笑脸迎人。
康浩才进店门,一个二十多岁店伙已含笑上前,客气地问道:“老客,要选点什么首饰?”
康浩环顾一眼道:“我是来定制一件东西的,能不能请你们掌柜出来一下?”店伙一面答应,一面礼让康浩入内间客室奉茶敬烟,一面传话去请掌柜亲自接待。
坐未片刻,店后迎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锦衣胖子,向康浩拱手笑道:“老汉李祥春,就是小店店东,尊客贵姓,有何见教?”
康浩道:“不敢,小可姓康,此来系友人推荐,欲向贵号定制一件金器,不知李掌柜能否承允。”
李祥春哈哈大笑道:“贵客临门,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小号自开业迄今,旁不不敢自诩,若论货物成色和手工,在太原府还没有第二家金铺堪与比拟,康爷贵友想必也是小号的老主:顾吧?”
康浩点头道:“小可正因久仰贵号美誉,才远从保定府赶来的。”
李祥春更是欣喜,连声道:“原来是保定府来的远客,那真是太怠慢了,敢问康爷想定制什么样的金器?小号必定倾力精工镶造,保证不使康爷失望。”
康浩微微-笑,从怀中取出“定穴护元带”一扬手,问道:“这件东西,李掌柜想必还记得吧?”
李祥春眯起眼望望金带,神色似乎一动,却摇头道:“请恕老汉眼拙,记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条带子了。”:
康浩把金带递了过去,笑道:“李掌柜,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贵号铸造的东西,李掌柜竟忘了吗?”
李祥春诧异地接过,端详良久,仍然摇头道:“不,这不是小号铸造的,只怕是康爷记错了。”
康浩笑容立敛,正色道:“大约三个月以前,有一位儒生,五十多岁年纪,是他亲自来贵号,绘下图样,托贵号铸造,李掌柜想想看,可有这回事?”
李祥春凝思半晌,摇头如故,道:“老汉从未见过这条金带,它决不是小号承铸的。”
康浩骇然一惊,注目道:“可是,金带内侧分明有贵号店名戳记,难道会是假的不成?”
李祥春惊讶道:“是吗?有这样的怪事?”急忙举起金带,凑在脸前细看。
看了良久,却凝重地将金带交还康浩,肃容说道:“请恕老汉直言,康爷上当了,这带上戳记,是冒名伪刻的”
康浩一震,几乎跳了起来,沉声道:“这话当真?”
李祥春颔首道:“老汉何须说谎,小号自先祖创业:至今已六十余年,从来店戳都是圆形,决未用过长有店戳:康爷如果不信,老汉可以取出小号店戳,当面辨认。”
说着,向一名店伙招招手,不片刻,果然取来内颗钢戳和金饰。康浩一一验视,其中确无长形戳印,那些金饰上的戳印,也都圆形,不禁目瞪口呆,怔怔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掌柜见他怅然若失,忙又笑道:“康爷不必难过,这条金带虽非小号承造,但如康爷需用,小号担保照样替你铸上一条,无论金质手工,只比这条更好,决不会比它逊色。”
康浩摇摇头,站起身来,颤抖的手紧握着那条金带,这些话-句也没有听见。
李掌柜诧异地问:“康爷不是说要定制”
康浩突然答非所问的截口道:“你再仔细想想,三个月以前,寻那位五十多岁的儒生”
李掌柜道:“没有,绝对没有接待过那样一位客人。”
康浩长吧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走出“金祥发银楼”
这时候,他遍休生寒,恍如置身冰窟,脑海中更是一片紊乱,以致忽略了两件看似细微,实则极为重要的“小”事。
其一,金祥发银楼中有两名店伙,眼神锐利,目蕴神光,分明都有一身精湛武功。
其二,那几颗圆形店戳全是新刻的。
回到客店,和衣躺在床上,神思朦胧,却毫无睡意。
怔仲间,他好像想到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时蹙眉搔首,时而浩然长叹,往事像风车似的在脑中飞转承天坪的松林,马岭关的老树,恩师临别的嘱咐,法元大师报讯赠令时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剥落叩门声惊觉。
康浩漫应道:“进来。”
房门启开,探头进来的是客栈小二,一脸关切之情,轻声问道:“康爷,您老是不是病了?觉得哪儿不舒服么?”
康浩讶道:“没有啊,谁说我病了?”
小二吁了一口气,道:“我见康爷自从上街回来,一直闷闷躺在床上,午晚两餐都没有吃,却又不敢来惊动,现在厨下快熄火了,才探问一声,要不要叫厨下弄点吃的?”
康浩问道:“现在什么时刻啦?”
小二道:“二更早过,大约快敲三更了。”
康浩失声惊道:“这么说,我竟昏睡了一整天?”
小二笑道:“可不是,小的本不敢惊搅,刚才来了一个老叫花,自称是康爷的朋友,是他再叮咛,说康爷今夜还有个约会,不能失约要小的提醒康爷一声。”
康浩心头一动,点头道:“啊!不错,我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倒位老人家好记性。”
微微一顿又说道:“吃的不用准备了,麻烦替我沏壶热茶来,今天夜里,我可能不回店睡觉,这笼鸽子,你替我喂一喂。”
小二连声答应,顷刻送来茶水。康浩喝了两口热茶,精神略振,索性洗去易容,带上木剑,缓步走出客栈。
大街上一片幽暗,行人早巳绝迹,空际寒星疏落,看天色,距三更已经不远。
康浩长吁一声,吐去胸中闷气,正欲腾身,却见屋角阴暗处“嚯”地站起一条人影,竟是那个老叫花。
两人一照面,老叫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冲着咧嘴一笑,道:“老弟,我还以为你不去了!”
康浩本能地倒退了一步,沉声道:“你在这儿千什么?”
老叫花耸耸肩膀,道:“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老人家命了老弟你的银子,总得表示一点心意,所以,刚才特地要店小二知会老弟一声。”’康浩一拱手,道:“多承招呼,在下这里道谢了。”
老叫花笑道:“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另外有个消息,还要一并告诉老弟。”
康浩扬眉道:“是吗?老丈请说。”
老叫花语声一低,凑过头来,诡笑道:“这是绝对机密的重要消息,假如换了旁人,就是给我老人家十两银子也不卖。当然,如今是你老弟,事情又当别论。不过,嘿嘿!干我们要饭的这一行人实在也是不得已,人穷嘛,难免把钱看得比别人大些,昨儿个你老弟给的那块银子,现在早花完了”
康浩恍然一声,道:“听你口气,敢情是想拿消息再卖点银子?”
老叫花连忙摇手道:“不不不!那多难听,老要饭的意思是反正银子你老弟不在乎,那消息却对你老弟太重要,所以所以”
康浩冷冷哼道:“不错,银子我不在乎,但看花在什么地方,若想叫我花银子买消息,对不起,没有这份兴趣。”
话声一落,转身便走。
老叫花急叫道:“喂!老弟,等一等,你何不先听听是什么消息呢?”
康浩头也不回,嗤道:“任它是什么消息,不买!”脚下加快大步向西奔去。
那老叫花紧随不舍,拖着一双破鞋,踢踢蹋蹋跟在身后,气喘嘘嘘道:“老弟,何必这样决断?钱是身外物,花几文算得了什么?如果训啬钱财,误了大事,那该有多冤”
康浩充耳不闻,真气微提,脚下又快了许多。
奇怪的是那老叫花虽然气喘如牛,却始终追随身后,丝毫不慢,嘴里喃喃不绝道:“好吧!看在老主顾的份上,我老人家先免费奉送一段引子如何?事关令师杨君达的生死,只卖五两银子,老弟你”康浩听得心头一震,猛然停步旋身“蓬!”的一声,老叫花收势不及,一头撞在康浩身上“唉哟”一声,摔出三丈多远,倒在地上呻吟道:“完了!老骨头撞断了!这下非十两银子不行了!”
康浩后肩也奇痛难禁,但他顾不得疼痛,飞步上前,探手一把将老叫花提了起来,沉声问道:“你怎知我师父名讳?是谁告诉你的?”
老叫花痛得呲牙咧嘴,巍颤颤伸出-个指头,道:“问一句,十两银子,早晚行情不同,少一个钱不卖了。”
康浩本可用强,见他痛苦之状,又觉不忍下手,意念飞转,取出一锭足重五十两的银元宝,在老叫花脸前一晃,道:“好好回答我的问话,只要消息确实,这个元宝就是你的。”
老叫花眼中一亮,痛楚全失,惊喜地道:“这话当真?”
康浩道:“在下向不虚言。”
老叫花喜得咽了一口馋沫,挣扎站好,诌笑道:“我就知道你老弟不是吝啬之人,其实,你也别怪我只认银子,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康浩不耐地截口道:“咱们不必废话,快说你的消息吧!”
老叫花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要说到了,关于令师名讳,我是从霍府探听来的,因为明天是霍宗尧霍大侠的百日忌期,今儿个午后,霍府来了好几位武林高人,大家谈的都是你老弟令师的事”
康浩岔口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老叫花道:“有恒山派的道士,太极门的掌门,峨嵋山的和尚此外,听说还有昆仑一鹤,形意门的铁掌金钩曹非,鹰爪门的六指叟欧阳长空,蛇拳门的开碑手柳逢春,这些人明天也会赶到。”
康浩双目精光连认,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切齿道:“这批无耻的东西,来得正好,你说下去,他们谈了些什么?”
老叫花道:“他们谈起令师,一个个都愤愤不平,同时痛骂少林寺法元和尚,说他不该出卖大家。”
康浩道:“少林法元贼秃出卖他们什么?”
老叫花道:“据太极掌门人霹雳神翁罗承武说,三月之前,四门五派联袂问罪九峰山,大伙儿早有决议,要杀你的师父替霍宗尧父子报仇,当时少林法元和尚抢着出面,假意用毒龙珠所染雪水,给你师父饮下,伪称你师父已中毒而死,瞒过众人耳目,暗中却放你师父逃离九峰山”
康浩哼道:“胡说,我师父分明已被他们害死,埋骨承天坪上,法元贼秃已亲口承认,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怎么说是假的?”
老叫花耸肩道:“真真假假,生生死死,都跟我老要饭的无关,我是一字不漏照话讲述,据说你师你的确没有死,半月前曾在老河口附近出现,并且剑伤了武当掌教清虚道长。”
康浩愕然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世上哪有人死复生的奇事”
话声倏忽一顿,猛想到“夺命双环”袁氏昆仲的怪异事迹,和“定穴护元带”上店戳不符的可疑,不期然心弱大感震颤,飞快暗忖道:“法元贼秃既能伪造金带骗我,安知他不会弄出假毒水欺骗四门五派?夺命双环能在人殓之后复活,恩师他老人家又为什么不能?”
希望的火花,在脑际一闪,迫不及待地问道:“武当清虚杂毛负伤的消息,从何而来?”
老叫花道:“消息是由武当飞骑传讯给恒山一尘道长,武当掌教因伤不敌赶来太原,现已柬邀四门三派首脑同赴上清官,准备联名向少林问罪,必要时,不惜决裂动武”
康浩说不出是惊?是喜?是信?是疑?急又问道:“如此重大的机密消息,你怎会知道呢?”
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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