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华山三醉”被一顶挽高髻,髻下散发披肩的八卦彩衣老道掌发玄门罡气,震得连连退后。
然而三醉身形定住后,面色灰白,蓦感胸头气血逆翻,一口真气压制不下,忽然同时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腥红鲜血来,身形又复摇摇欲坠,显然内伤受得不轻。
却闻高髻道人二次怪笑又起,随即一掌再度电飞而出,这一掌若能打上“华山三醉”重伤之余,眼看就要丧生在玄门罡气之下
只见气流漩涌中,轰地一声大震,高髻道人被震退一步,目露惊容。
“大同一怪”湛无尘哈哈大笑声中,飞向高髻老道身前落下道:“人家自己窝内造反,要你这不事清修的牛鼻子插进一脚做甚么?我这老怪物虽然与六指老妇结有夙怨,也瞧得不顺眼,你这玄门罡气尚未练到家,要替人多管闲事还差得太远,赶紧夹起尾巴滚回西梁山,再练个十年八年再说。”
高髻八卦彩衣老道经“大同一怪”湛无尘一顿数说,那木然森冷的表情仍是未改,等湛无尘话音一落,立时吐出冰冷无比的声音道:“施主就是“大同一怪”湛无尘么?”
“大同一怪”哈地一笑,手指着鼻尖道:“我不是“大同一怪”还会有人假冒不成?”
高髻道人一言不发,双眸半闭半合,一袭宽大八卦彩衣在秋阳西风中飘荡起舞,湛无尘知这牛鼻子暗中蓄气,待要全力出击,不由微微一笑,目光转处“华山三醉”正在调息。
“阿罗尊者”眼光闪烁,面上阴晴不定。
湛无尘是何等人物?已瞧出“阿罗尊者”心意,他欲待八卦高髻老道罡气一出时,同时攻向“华山三醉”令自己无所防护,暗中肩头一耸,金睛苍鹰立时咕咕低鸣了两声。
这一动作使得姜虚与匡秀华两人莫名其妙?但知必有用意。
高髻道人冰寒如霜的脸色上,此时已涌上一阵红晕,宛若玫瑰。
湛无尘陡然眼内迸射精光,心中大惊道:“不好!这牛鼻子尚练得太阳罡:q,幸亏尚未能运用由心,否则我这老怪物岂不要灼成飞灰?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心念一定,电闪出手,两指迅若星飞戳向道人的“天突穴”上。
道人眼见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太阳罡-尚未-满周天“大同一怪”却猝然发动,知心意被他识破;低哼一声,身如飞矢地平平飘后五丈。
他还想竟其全功,哪知“大同一怪”这一发动,便如附骨之蛆般追扑向前,肩上金睛苍鹰亦突然离肩飞扑“阿罗尊者”
这一着,逼得高髻老道连连飘后,东闪西挪,不敢还击“大同一怪”
太阳罡-难发难收,在未能-署周天时,勉强发出,固然湛无尘难挡一击,然而自己亦须走火入魔,挺而走险,为人家的事,本犯不着,老道生性阴沉,略一思忖利害得失后突然反身电飞掠去无踪
突然一声-惨声起,只见那只金睛苍鹰振翅噗噗飞回“大同一怪”肩头,一只钢爪抓住一团血球,鸣了两声,铁喙一啄吞了进去。
“阿罗尊者”一目已失,殷红血液涔涔溢出,痛得几乎发昏,狂吼了一声道:“湛无尘,佛爷与你誓不两立!”转身一跃,隐入密林丛杳去。
“大同一怪”湛无尘目送着两人身形消失后,微微叹息一声,他奇怪自己何以前后判若两人?
“华山三醉”这时已调息均匀,飞步上前拱手道:“湛老师,蒙以德报怨施救,永铭五内,我等先行赶返华山,再去金陵栖霞山相助掌门,湛老师义薄云天,敝派没齿不忘。”
湛无尘微笑道:“我这老怪物自与孩童日夕为伍,孔孟仁义,诗云子曰,常挂齿边,先前还当它儿戏,藉做护符,后来不觉沉浸其中,深感儒学伟大,暴戾之气也渐渐于兹消失,醉老叟们,你们不要谢我这老怪物,只要以后行事应天顺人,本着恕道就够了。”
“华山三醉”一脸赧然,唯唯应诺,同施一揖,疾转身形如飞离去。
这时,湛无尘望着“鬼牙掌”姜虚笑道:“如今五陵墓隧内藏有“玉虚秘笈”之事人尽皆知,群欲攘有,怎么姜老师还好整以暇离开“落星堡”难道“落星堡”已有万全防护么?”
姜虚笑道:“不瞒湛老师,这五陵墓隧藏珍传言,以在下臆测,本属虚无缥缈,奈江湖声息相闻,以讹传讹,竟将它当做一回真事,敝堡主匡超二十年来曾三次私探墓隧,意在探明有无其事?非敢妄生贪念,只以墓隧按周天躔度而设,迷踪幻杂,不果而废,大概姜太公望设下疑阵,是为保全帝王遗体,并无甚么秘笈等物在内,故敝堡处之泰然。”
湛无尘眉头一掀,道:“那么匡老儿为何遣长孙骥往栖霞山?”
这一问题使姜虚不禁怔住!
匡秀华已接口笑道:“那不过是”栖霞老人“在举世中最知道五陵墓隧中之秘蕴,他又精擅星宿躔度方位之学,所以派长孙骥去,家父此举实是明智,老前辈不可多疑,不知老前辈瞧见了长孙骥没有?“
湛无尘望了匡秀华一眼,笑道:“我老怪物怎么会见着他?看样子,长孙骥必是姑娘心目中爱侣吧?”
匡秀华不由玉颊绯红,然而心头舒畅无比。
湛无尘继又正色向姜虚道:“姜老师,湛无尘并非当年的湛无尘,贪嗔妄欲,一概抛弃,倘若参与其事,也不过是好奇而已,不过,江湖传言,墓隧藏珍之事除了匡堡主外,就数姜老师知情,此行江南,恐怕姜老师不得片刻安宁咧,还得当心一、二,老朽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身形已飘出去七、八丈外,眨眼,便即无踪。
枫叶漫空,满天逐红,西风萧索,秋阳已是傍山,两人均是怀着沉重的心情返转利通客栈,随意索用一点饮食后,在暮雾深浓中登骑驰去。
五日后,姜虚与匡秀华已自抵达徐州,连日来日夜兼程,餐风露宿,姜虚还不要紧,但可把姑娘累坏了,一进店房,姑娘就倒在榻上舒畅筋骨。
“鬼牙掌”姜虚坐在榻侧案旁,案上一盏油灯显得有点昏黄,几味小菜,一壶云竹叶青,轻酌浅-,但他眉眼中深藏着不安。
途中五日来,连续发觉有数批可疑人物蹑在其后?等他一发觉以后,即又神龙一现瞬即无踪,再来对他们亦有不利企图;他深感惶惑,苦思其理,但又不得其解?
匡秀华皓腕枕首,星眸半闭,直似解脱束缚一般,浑身舒畅无比。
姑娘感觉姜虚闷声咀嚼,不发一语,与日来行迳大不相同?平时有说有笑,旅途一点均未觉得枯寂,她知姜虚有沉重的心事,她想问,可又懒得开口,她不愿牺牲这片刻所得之恬适,索兴侧着娇躯紧闭双眸,西风吹振窗纸沙沙声,节奏有韵,不禁如入梦境。
不知多少时候,姑娘耳听得窗外有人弹纸,轻轻低语:“姜老师!”
她睁开一线眼帘,却见姜虚似乎一怔!回首望了自己一眼,恐自己听见神情。
姜虚蹑着脚步,凑近窗口低问了声:“谁?”
“是我”窗外应了声道:“唐环。”
姜虚哦了声道:“唐老师,姜虚就来。”说时,蹑着脚步启门,又虚掩着门户。
匡秀华对姜虚这鬼鬼祟祟举动不觉心疑?这唐环似乎在何处听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不禁振身离榻,学着姜虚模样蹑出门外。
闪身-下,即瞥见姜虚与一瘦长汉子在一株树下低声谈话,厚厚的云层遮掩了下弦月的光辉,只瞧出两具身形,其他则模糊不清。
只听得唐环道:“小弟途中听说姜老师与匡大姑娘东来,先还不信,无意发现姜老师落脚店中,所以深宵约见。”说至此音调放得低无可低
“小弟听得有人对姜老师有不利之举,似乎欲取得五陵墓隧秘密。”
姜虚问道:“唐老师从何而知?”
“小弟也是在商邸客栈中,听得邻室人语,你我交情匪浅,是以一路蹑着其后。”
“那么唐老师可发现是甚么人物?”
唐环摇首低声道:“这些人行踪诡秘,认他不出,何况他们落在云龙山旁一大庄院内,行动就在明晨或是明晚,姜老师还得当心,小弟因有要事赴鲁,只怕未能相助,还请见谅。”
姜虚道:“唐老师说哪里话来?深宵示警,已感厚天隆谊“落星堡”之事也不敢牵累贤弟,哼先下手为强,姜虚这就去云龙山,瞧瞧是甚么人敢在虎口拔牙?“
唐环道:“这也好,恕小弟未能相助了。”
匡秀华听得此处,赶紧掠向房内而去,尚未跨进门内,夜风送来姜虚语声道:“唐老师回去请致候堡主夫人安好,这些年来,匡堡主已有悔意,恐将有破镜重圆之日”之后渐无所闻
匡秀华听得不禁芳心一震!忖道:“姜叔叔口气,似乎是说爹,怎么我还有母亲?母亲不是早就亡故了吗?”
心中茫然不解?继续念道:“哼!自己两岁时便无母,记忆模糊,园中墓-未必是真,稍时自己套问姜叔叔就知道。”
想到此处,突似有所觉,竟腾身一纵,掠在榻前,照原式卧下,眼帘微启一线
只见姜虚已现身门口,神色似乎微微一怔!倏又电闪入来,停在姑娘面前,张口欲语,沉吟一下,两指迅如星飞般向姑娘睡穴点去。
匡秀华猝不及防,为他点中便昏睡过去,及至匡秀华醒来,已是阳光耀眼,猛然发觉自己并非卧于客栈中,原来睡在一处小庙后厢,墙壁已颓圮一半,天光涌入,不禁芳心一怔!
坐了起来,只见迎面墙上黏着一方白纸,上有密麻笔迹,认出是姜虚手笔,大意谓:我俩已在危中,不得已愚叔先下手为强,鹿死谁手?尚可难料;请姑娘候至午时,不见愚叔返转,可迳赴曲阜寻孔二先生
字体潦草,匆促草就,亦未说明何故,更未说出他何去,宛如一本无字天书,所得的只是一片空白。
匡秀华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她不禁咀咒姜虚昨晚猝点睡穴,又不告而去,然而哪知姜虚此举必然是危险万分,不得已而为之。
壁角姜虚替她留下水壶、一包卤菜、馒头,她倚壁而坐,取来食用,心中默默忖思着;她性格刚强,不让-眉,她绝不为姜虚离去留下自己孤独而有所悲哀,只是思考姜虚何去?有无危险?自己是否留下查探施救
孔二先生是甚么人?昨晚唐环之名耳闻甚熟,却想他不起是何来历还有堡主夫人究何而指
她下了决定,还是留下查探姜虚下落,昨晚唐环曾言,云龙山旁一处庄院字眼,姜虚必是去该处,万一不济,那只有先去金陵觅寻长孙骥,再结伴去寻孔二先生。
她双眼凝向墙外阳光、风沙、黄土丘陵、半凋林树叶,心情似铅石般的沉重,郁闷落寞。
半晌,她长长地吁叹了一声,墙外阳光方位,已逾午时,她立起身子掠出墙外,发现此处是一片起伏岗陵,黄腾腾地只有九株短小丑陋的树木,秋风起处,卷起漫天匝地黄尘,不胜荒凉。
四外杳无人烟,只有荒窳颓败的山神祠孤零零地矗立其中,匡秀华无分南北东西,振衣疾驰而去;奔出了五、七里,途中才遇着乡民。
停步询问云龙山途径,乡民望了匡秀华一眼,觉得姑娘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岭中奔走有点奇怪?方道:“姑娘,你走岔了,这是九里山,在徐州正北。”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姑娘恐是外路人,这九里山就是韩信大败楚霸王之处,江南数省无人不知”
匡秀华似乎嫌这乡民太唠叨,柳眉紧蹙,星目蕴含怒意。
那乡民瞧出姑娘神色不对,又见姑娘身背长剑,不禁吓得一哆嗦,忙道:“瞧姑娘的走法,恐怕要走到微山湖去,应该回头走,南奔跨过徐州,才是云龙山。”
姑娘谢了一声,转身疾奔,踏入徐州已是申初时分,她心中忖道:“不知姜叔叔回转客栈去未?顺途探望一眼也好。”
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走在客栈不远,只见一人在店门外伸首张望,神情似为焦急,忽然发现了姑娘,急急奔了过来,喘气道:“姑娘可来啦,叫小的等了好久。”
姑娘见是小二,只道是姜虚出了甚么事?不禁一惊!问道:“是不是姜老爷子”
话尚未了,小二结舌急道:“对啦,就是姜老爷子吩咐小的在此等候姑娘。”
姑娘道:“姜老爷子现在何处?”
小二道:“姜老爷子吩咐小的午时起就在门口等候姑娘,他说如见姑娘来,就请姑娘在云龙山“放鹤亭”等他,切勿走动。”
匡秀华心中甚急,暗道:“姜叔在堡中人最机智,料事如神,就算定自己必来客栈,他如此相嘱,必然事关凶险,防自己涉入困危中。”
匡秀华道谢了一声,匆匆赶去。
徐州古名彭城,又名铜山,但该地土着仍喜称徐州府;徐州府虽地处江南山明水秀不远,然该处既无青山,又无绿水,只是黄腾腾一片岗峦起伏,将徐州环于其中。
东门外黄河故道,除非是春-,只是一片黄河底,与清朝乾隆留于此处的四字考语“穷山恶水”极不吻合;然亦有可圈可点之处,其处就是云龙山;徐州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昔人有诗云:龙吟虎啸帝王州旧是东南最上游青峰四围迎面起黄河千折挟城流炊烟历乱人归市杯酒苍茫客倚楼多少英雄谈笑尽树头一片夕阳浮城南云龙山,山势雄伟,峰峦秀枝,石磴迂回,登高远眺,群山在目,城郊如画,上有兴化寺,因有山石琢半身大佛像,又名石佛寺,山巅为放鹤亭,苏东坡曾为之作记,至今传诵不绝。
一抹夕阳,匡秀华在放鹤亭中枯候姜虚不至,芳心不由焦急,频频眺望山径,忽见暮霭苍茫中有三条人影疾向放鹤亭掠来,身法快速,眨眼掠进亭中。只见这三人中一人,约莫四旬开外,做商贾装束,一是生相诙谐,方面大耳的十五、六岁小和尚,咧着嘴角,另外是一器宇轩昂,朗眉星目,面如冠玉的武生公子。
三人进入亭中,发现匡秀华姑娘独自坐在亭中,不禁一怔。
那武生公子多望了姑娘两眼,姑娘不禁柳眉带煞,目吐冷电,睁眼怒视。武生公子似知自己有点忘形,面上一红,急别面回顾,笑道:“陈兄,你瞧此是本朝乾隆皇帝勒石题诗,笔劲雄浑,龙飞凤舞,实为不可多得之佳作,此位皇帝倘或不是君临天下恐怕也是仿效我等志在山水,流浪江湖了。”说着负手长吟道:云龙山上试春衣,放鹤亭前日暮稀,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
抑扬顿挫、铿锵有致,那商贾装束的中年人,不明他此时此地如何还有此闲情逸致?却不知他在掩饰窘态,随口敷衍了几句。
只有小和尚已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咧着嘴望着武生公子直笑。
武生公子益发面红耳赤,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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