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时大意便会上当。”
郎香琴回头一想,这也十分可能,不禁一蹙娥眉道:“爷爷追赶老魔往什么方向?”
二人走了大半天,已不知转过多少曲折,哪还记得紫笛神君和灵音老君所去的方向,只得指出夜来厮拚的幽谷的大概位置。
即香琴想了半晌,摇摇头道:“这样说来,不去找也罢,你们往那里,让不让我护送?”
“欢迎,欢迎。”陈含英赶忙接口道:“我要带灵音相公去见我妈,看看谁能治他这条命根,你来恰多一个人照顾。”
一经过几次挫折,耽误了不少时间,灵音童子明知回习艺的地方,未必就见九音孙子,但仍坚持先回去看看,直到第二天清晨回到和姜薇薇分手的树林,果然毫无所获,不禁怅然。
二女全知他心悬至友,不好催促他离开,索性提议猎些鸟兽,吃了再走。当下由郎香琴守护,陈含英自去行猎。
郎香琴待陈含英走远,忽然深情地望灵音童子一眼,幽幽道:“灵音哥哥,李姑娘已经回转师门,你知不知道?”
灵音童子吃了一惊道:“她为什么回去,不再管天魔的事了?”
郎香琴道:“她被岳外双仙正义间言顺地数说一顿,说她无论如何也是灵音老君的女儿,不能因替母亲报仇就把生父杀了,这当头棒把她由梦里喝醒,于是地回转师门,也许不再下山了。”
灵音童子听罢,一声长叹。
郎香琴注视他脸上半晌,幽叹道:“你很难过是不是?”
李娇娇对她有三次救命之恩,他早就认为恩重如山,情深如海,忽然回转师门,今后隔山迢迢,鱼雁难通,这个人情之债不知几时才能报偿,谁说他不难过!
然而,李娇娇是灵音老君的女儿,当初已经决心杀父为母报仇,若真行此许逆的事,可说是天地人间的大恶,将被人类摒弃,自己恨无良法劝她回头,难得岳外双仙给你当头一棒,把她推出罪恶的深渊,难过之间又感觉几分安慰。
灵音童子本有舍身当喇嘛的誓言,只因李娇娇情深意重,以致难于舍弃,于今心目中的情人不再下山,自己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听到郎香琴这么一问,不禁惘然道:“李姑娘能回师门是好极了,我也可以当和尚去了。”
“当和尚?”郎香琴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灵音童子点点头道:“我答应过天音寺的主持,又在龙树菩萨尊前发誓,事毕之后便回天音寺当小喇嘛,岂能擅自悔改。”
郎香琴听得芳容改色,凄然道:“灵音哥哥,这事怎能答应?”
灵音童子见这位姑娘恁地多情,心下也觉凄然。如果李娇娇不退出江湖,自己未必就真正能去当喇嘛,也许待结合生子之后,当喇嘛也不为迟。然而,李娇娇那样一位多情多义的姑娘,已因家事伤心而去,自己那还有有兴致续这半缕柔情。
当下点头叹道:“如果不答应将来充任喇嘛,不但学不到西天佛吟,而且还被治擅学绝艺之罪,若被斩去十指,那还能够与恶魔作对,制止他造无边杀孽?”
自郎香琴和灵音童子在天音寺外分手,就没有机会单独交谈,那知此次重逢,灵音童子竟是满嘴“和尚”、“喇嘛”再三无法劝转!气得一撅樱唇道:“你当时要去当和尚,偏又把腰带托人送给我干什么?”
她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灵音童子当年的赠予之物,眼眶不禁一红,也几乎凄然泪下。
灵音童子猛觉这位姑娘竟误会了当时的意思,把腰带当作订婚证物,而且随身携带。要想明说是对方详解,哪怕她伤心欲绝?
出于无奈,只好苦笑道:“当时我正在受鞠,恐怕你和爷爷恃强硬闯,只好将腰带为证,那知不久之后,天音寺的护法长老即逼我立誓为僧!”
郎香琴气得要哭,恨声道:“你要当和尚,只怕还有人不答应吧?”
“对,我就不答应。”话声中,陈含英携有两只雉鸡,笑吟吟而出。
郎香琴不防对方已躲在暗处偷听,羞得脸红到颈“哼”一声道:“你呀!还不够格!”
灵音童子也觉奇怪道:“我要当和尚也有这么多困难,有谁不肯答应?”
郎香琴把那条腰带盘成一卷握在手上,徐徐道:“你到底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
灵音童子诧道:“这就奇了,我有什么要装假的?”
郎香琴轻轻一笑道:“你要当和尚,不该先问九音孙子肯不肯?”
“啊!”灵音童子恍然大悟,不禁叫出声来。
郎香琴顺手将腰带放进百宝囊里,绽开笑脸,道:“是吧,你得问过她吧?”
灵音童子点点头道:“不错,薇弟一定有两全之策。”
郎香琴听他仍然把九音孙子当作“薇弟”忍不住吃吃娇笑,却把灵音童子笑的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道:“难道不是?”
“当然是啊。”郎香琴回了一句,转向陈含英道:“轮到你们说吧,我再打只雉鸡来。”
“你我一只就够了。”陈含英一把拖住郎香琴,不让她走。
接着又道:“吃饱了就请二人到我家去,我妈对她脚上的伤势也许能有帮助。”
郎香琴扬着脸道:“你妈是谁?”
灵音童子也没向对方问过家世,同详急切盼望她说出。
陈含英淡淡一笑道:“我妈外号‘雪鸿夫人’,”
“咦——”郎香琴不待话毕,已失声叫道:“可是雪鸿女侠陈雁冰?”
陈含笑笑道:“你也知道她老人家的绰号?”
雪鸿女侠陈雁冰在二十多年前还在少年时代,却已行侠江湖,艳名远播,邪正两派多少人神颠倒,却未能一亲芳泽,但她却如昙花一现,突然匿迹销声,谁不知究竟是生是死,不料眼前这位陈含英却是她的女儿,郎香琴习武世家,听过陈雁冰一段往事,那得不大感诧异?
灵音童子虽然是家学渊源,但他父亲“风雨剑”并没多少名头,且避居处河西四镇,除非江湖上大有名气的宗派掌门,才传到他耳里,所以听到雪鸿女侠陈雁冰,丝毫不觉惊异,惟有母亲姓陈,女儿也姓陈,倒使他怔了一下,旋即联想李娇娇的身世,也释然一笑道:“说起来还是我见闻寡陋,不知伯母久享盛名。”
“你当然不知道罗。”郎香琴吃吃娇笑,将雪鸿少侠当年的行事,渲染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听得陈含英眉飞色舞,忽然话锋一转,面向陈含英笑道:“你爹是谁?”
她本是性格朗爽的少女,胸无城府,所以有此一问,那知道这一问,可把一个有说有笑的陈含英间得神色黯淡,轻轻的摇头说一声:“我不知道。”
这话答得就够奇怪,任何一个人不能说只有母亲,没有父亲,纵令他父亲死得早,甚至于他是个遗腹子,做母亲的也该将丈夫的姓名告诉孩子才是。陈含笑这一声“不知道”顿教灵音童子如堕五里雾中,暗忖:“李娇娇的父亲杀妻,她自己不肯承认灵音老君是父,这血脉相传,她到底还是有个父亲。”眼前的陈含英连父亲是谁都说不知道,除非她的母亲十分淫荡,生张熟魏,夜夜春宵,不知是谁播种,否则如此回答?
郎香琴更是诧异得张大眼睛,接着问道:“有这样怪事,你爹是谁都不知道。”
陈含英摇头道:“真的不知道,你也别问了吧。”
郎香琴“嗤”一声冷笑道:“连父亲都不知道的人,在世上干吗?回去问你妈再来吧。”
灵音童子急道:“郎姑娘怎能这样说,陈姑娘是好人。”
“哼!”郎香琴猛一顿脚,奔进树林,立即传出冰冷的声音道:“好人?不知道父亲的人,不配和我同列,她不走,我走。”
灵音童子不料郎香琴把一个人的身世看得这样重要,又不能舍下陈含英去追她回来,急得连声高呼:“郎姑娘先回来再说”
陈含英恨得泪流满面,扔下已摘毛洗净的雉鸡,咬牙道:“你走,我先走!”
她重重一跺脚,也穿林出去。
一个热闹的场面,顷刻间就剩灵音童子一人。
陈含英被人看不起,赌气走了。郎香琴不知何故,也不见回来。灵音童子独自寻思,面对着两只沾满污泥烂叶的山鸡,一种凄惶之情顿时涌起。
当然,陈含英应该有个父亲的,但她父亲是谁?做母亲的为何不将她父亲的名字告知?纵令她父亲是万恶之徒,也该有个姓名才是
也想了半晌,忽想到雪鸿侠女羞将丈夫姓名告知儿女,可能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另一个可能是丈夫的尊长或娘家尊长的孽业,以致羞于启齿
除了这些理由,他再也想不出什么原因使一个女人不对儿女说出丈夫姓名,教她儿女对父亲起一种懦慕之思。
陈含英是无辜的,罪过应该落在他母亲身上,而他却须承受世上给她冷漠与无情的打击。
难道一个鼎鼎大名的雪鸿女侠,竟是这样荒淫无耻?还是另有苦衷?
他怜悯陈含英的身世,觉得郎香琴做得有点过份,长叹一声,拾回两只山鸡,待找枝叶把它烤熟,那知身上一转,即见背后的地面留有一张纸片,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以炭笔写成“陈丫头哭哭啼啼,怕她寻死,我暗跟她去了。”等十七个字。
这当然是郎香琴留得短笺,也能猜想她可能故意激使陈含英回家问个明白,免致多遭轻视。
灵音童子看毕短笺,顺手收进袋里,情知有那郎香琴暗中跟去,陈含英决死不了,也许还可以一同去看雪鸿女侠,暂时不会回来。当下搜寻枯枝,生起火来,把两只山鸡烤熟来吃,不觉已是日影西移。
蓦地,林里有个鸿亮的声音道:“这林里有人烤肉。”
在荒山寒林,闻香惊怪不足以为奇,但灵音童子听出来人口音并不陌生,赶忙招呼道:“是那一位同道在外面,不妨进来共享。”
“呵呵”一阵洪亮的笑声响起,三条人影飘然人林。
灵音童子听得对方笑声震耳,急忙起身恭迎,那知一看来的三人,不觉大感意外。
原来进林的三人,全是一袭僧衣,年纪在五六十岁之间的老僧,走在前面一人正是曾经由天山无垠庄败走的慧光禅师。同行二僧目光炯炯,显然也是内家高手。
慧光禅师想也大感突然,先怔了一下,这才敞声大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灵音童子见来人有慧光禅师在内,情知难以善罢,索性豁了下来.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灵音某。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慧光禅师纵声大笑道:“灵音童子,你不必故作纵容,须知你今日毕命于此地。”
灵音童子还剩大半只山鸡没有吃,从容撕下一条鸡腿纳入口中,淡淡地笑道:“灵音某以为有俗客要求,才请他共享,既是大师戒荤茹素,也不必客气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灵音某还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想请教这二位大师法号,谅必不会见怪吧?”
慧光禅师打量灵音童子一眼,嘿嘿两声道:“这一位是自号善元大师,这一位是无缘寺九指大师,你小子生也不晚,死还获见高僧金面!”
“善元”、“九指”是江湖上的著名的凶僧,竟和少林派长老慧光禅师走在一路,灵音童子暗自吃惊,略举半揖道:“原来是‘沙门二’”他待将江湖上奉赠给二僧的绰号——沙门二恶——叫出,猛觉自己伤后不便,对付一个慧光禅师还算勉强,若激出三人围攻,那就非糟不可,只得顿了一下,才续说一个“僧”字。
善元僧嘿一声冷笑道:“姓灵音的休在洒家面前卖乖,不知尔要说出‘沙门二恶’。”
九指僧冷冷一笑道:“师兄就领他这一份人情也好,何必和他费劲。”
二僧一唱一和,惹得灵音童子心火大发,狠狠地把雉鸡连吃几口。
慧光禅师嘿嘿冷笑道:“小子你要做饱死鬼就一口吃完,本禅师懒得等候。”
灵音童子灵机一动,反口问道:“你这位大禅师是干什么来的?”
慧光禅师上前一步,目放凶光喝道:“小子你管得着吗?”
九指僧又冷冷一笑道:“师兄告诉他何妨,难道还怕跑得了?”
慧光禅师楞了一下,旋即语冷如冰道:“灵音小子,你拉长耳朵听着,本禅师奉灵音老君之命,请二位老禅师出山,担任天音教僧军统领,半年后就要西征,把天音寺那伙秃驴一网打尽。”
灵音童子不禁纵声大笑道:“好计策,好计策,可惜你这统领还在做清秋大梦。”
慧光禅师怒道:“你说什么?”
灵音童子猜想这位少林长老必定不知灵音老君已兵败逃遁,被紫笛神君追得不知去向的事,打算把这误人歧途的长老规劝过来,微微笑道:“老禅师意欲担任天音教僧军统领,灵音某先请问你,灵音老君今在何方?”
慧光禅师昂然道:“告诉你干什么?”灵音童子道:“方才我说你在做梦,果然长梦未醒,告诉你吧,由这里上崖进洞,就是灵音老君旧巢,也是我练成琴艺的所在。但灵音老君被九音孙子和我打得逃之夭夭,再被紫笛神君逐得不知去向。你若不弃邪归正,重返少林好好修心养性,只怕灵音老君未死,你已先自不活。”
慧光禅师被说得脸色瞬息数变,冷笑道:“谁听你这小子花言巧语?”
灵音童子正色道:“禅师相信与否,与灵音某毫无关系,言尽于此,请便罢。”
他尽了婉劝的责任,由得对方自行领悟回头,说过之后,举步便走。
“站住!”随着这声暴喝,慧光禅师僧袍一飘,已拦在他的前面,冷笑道:“小子你想走?”
灵音童子徐徐道:“禅师还有何事?”
慧光禅师脸色叫沉,昂然道:“姑且不论你说得是真是假,先留下命再走。”
灵音童子笑道:“禅师能说出个道理来,灵音某一颗头颅,也何妨奉送。”
慧光禅师厉声道:“天山无垠庄外之恨,本派第二十七代掌门人——慧生方丈——之仇,你小子还记得不记得?”
两年前,灵音童子家破人亡,跑遍五大门派没人肯予收录,结果误投灵音老君之门,学成琴艺,奉师命取少林第二十七代掌门——慧生大师——首级。虽然达成师命,却和少林派结下一段冤仇。待由天音寺回到天山,恰遇慧光三长老和少林弟子奉命取天山派十个人头,他为了保护天山一脉,又掌伤慧林禅师擒下慧果,查爱平趁火打劫,杀死少林弟子,这样大的事情,哪能说记不得?
灵音童子见对方以这两件事为理由,不禁失声笑道:“不错,那是两桩大事,但灵音某杀慧生方丈,乃是迫于师命,正与禅师奉命征天山相同,罪不在我。”
慧光禅师冷哼一声道:“罪不在你,难道在我不成,我等虽然西征,还未杀半个天山弟子。”
灵音童子笑道:“你没杀到天山弟子,是因为力量不足,并不是不想杀!当时还排出什么‘小周天’阵势,为的又是什么?算了吧,慧生大师的事,日后我自有交代。”
慧光禅师寒脸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什么日后交代,你可是怕死?”
灵音童子被对方挡住去路“沙门二恶”各据一方,情知万难走脱,目光向“二恶”一掠,转向慧光禅梦研笑道:“少林长老谅不致请外人帮手吧?”
九指僧“嘿”一声干笑道:“少林长老为的报仇,洒家为的是替天尊除你这判逆。”
灵音童子怒道:“你当甘心从恶?”
善元僧由侧面欺上一步,冷冷道:“你不束手就缚,还要洒家费事么?”
灵音童子自知腿伤不便,若被对方联手夹击,万难幸免,二僧在江湖上已是恶名远播,也毋须和他斗口,冷哼一声,将手里的鸡骨猛向善元僧掷去。
虽然他一腿受伤,行动不便,但功力并未因而退灭,鸡骨离手,竟如一支疾箭射向善元僧身前。
“沙门二恶”原是无恶不作的大盗,后来被正派剿灭他的手下人,才迫不得已逃匿为僧,正派高手虽知他未必能改过从善,但剃度之后总算有个表示,暂时饶他一命,隐晦十年后的“二恶”既敢东山再起,应命充任灵音僧军统率,自有过人之能,岂会伤在一根鸡骨之下?
但见他仿佛毫不经意,直到那鸡骨相距不及半尺,才暴喝一声:“还你!”隧即一弹中指,竟把鸡骨弹得倒飞回头,向灵音童子右眼射到。
灵音童子不料善元僧的艺业比慧光禅师还要精奇,赶忙一偏后脚,避过那根鸡骨,掌势一斜,又向善元僧劈去。
“你找错人。”慧光禅师身随声起,一掌化去灵音童子劈向善元僧的掌劲,有掌一伸,护向他的小腹。
这化劲发招几乎是同一时间,灵音童子但觉对方掌形一闪,掌劲已沾衣,急虚封一掌,一步后撤,又退往一株树后。
三人料不到他忽然退走,竟被逃出丈余。慧光禅师怒吼一声,一步追上,双掌齐施,一股刚猛绝伦的掌劲已向他背后罩落。
灵音童子自知腿上吃亏,那肯和对方硬拼?待那掌劲指衣,忽然斜身一掠,又双往另一株大树后面。
“轰”一声巨响,慧光禅师一掌没劈中人,却劈在一株大树上,震得枝摇叶落,猎猎生风,见灵音童子利用林木躲蔽,分明逃遁,更是咆哮如雷,飞步疾追。
善元僧微感诧异道:“这小子功力不弱,为什么一味逃跑?”
九指僧嘿嘿笑道:“师兄可看见他是蹶子?”
灵音童子借林木挡住慧光禅师由身后追赶,却听三僧分由前面两侧一喝一和,情知二恶僧绕过前面挡路,无论如何也逃不到隐秘的地方,索性打下拼一个就少一个的主意,提足真力,忽然一转身躯,暴喝一声:“接招!”
慧光禅师认定对方胆怯图逃,前面还有自己的同党挡路,不料困兽犹斗,震人心魄的喝声入耳,那无与伦比的掌劲已排山倒海涌到身前。
他急着追赶灵音童子,已来不及收势走避,只得提足掌劲一封。
双方掌劲接在一起,顿时暴出“轰”的一声巨响。
慧光禅师仓卒接掌,劲道打了折扣,吃这一掌震得身子倒飞,撞在一株树上。
灵音童子虽然一掌把强敌击退,但自己因一腿着力,劲道同样难提十足,竟被霍得一个筋斗,倒翻射上一根树枝。
“沙门二恶”原以为灵音童子要逃,所以先绕过前面等候,不料他忽然回身发招,竟把一个少林长老震飞,大喝一声,双双扑上。
灵音童子才定一定神,即见人影扑到“格”的一声,悬身的树枝首先被对方掌劲劈断,连人翻落地面。
这时,他已知对付这伙不可理喻的凶徒,除了拼命,怎么都说不通。脚尖刚着地面,立即再度腾身,掌影翻飞,向二恶僧身前疾冲。
“九指师兄,你看慧光怎么了,这蹶小子由我来收拾就行。”善元僧一面接招,一面催促九指僧照顾慧光禅师。
其实慧光禅师因发劲得快,虽被震飞,并未受伤,高呼道:“贫僧无妨,先收拾这恶小子再说。”
话声中,奋身再扑,竟和二僧联手——以三打一。
灵音童子背倚一株大树,少去一面顾虑,对于三方面的进攻,奋臂挥掌,格、冲、勾、变化万千,三僧虽然凶猛如虎,一时也近身不得。
九指僧打得性起,一声长啸,跃上树枝喝道:“灵音小子,你多照顾脑袋。”
灵音童子挡得地面进攻,已几乎筋疲力尽,被敌人登上树枝,自己的屏障尽失,更是骇然失色。
但在这时候,却有人接口轻骂道:“真讨厌,不好好的打,偏就鬼叫鬼叫干吗?”
灵音童子一听那人口音,直如拾到一颗明珠,大喜叫道:“薇弟快来!”
声过处,那人轻“呸”一声道:“不害羞,谁是你的薇弟?”
这就奇怪,分明是九音孙子姜薇薇的口音,怎又说不是?灵音童子微微一楞,九指僧一声暴喝,九缕锐风已当头罩到。
“讨厌!”这一声娇叱传来,眼前乱晃,但闻“哗哗”几声轻响,三僧全已退出一丈开外,灵音童子身侧忽多了一位紫衣少女。
灵音童子本来已觉锐风临头,身前又被强敌阻挡,无路可逃,只能一收胸腹,打算过树干的另一面,那知但觉香风扑鼻,强敌一齐退后,回头叫看那紫衣少女,不禁又是一楞。
原来这位紫衣少女身材、面貌、衣着,没有一处不和姜薇薇相同,连那娇怯怯,喜孜孜的神情也完全一样。若不是个女的,他真要再叫一声“薇弟”
紫衣少女恰也回头看他一眼,俏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微微撇嘴道:“你不找人打架,尽看着人干吗?”
灵音童子发现自己失神,也不好意思地红起俊脸,讷讷道:“谢谢姑娘援手,小可并不想打架,是他们欺人过甚。”
紫衣少女“唔”了一声,悬胆般的瑶鼻微微一皱,轻笑道:“我早就看见啦,要不是那少个指头的秃驴鬼叫,我才不出来管。”
九指僧凌空一击,又疾又狠,不料被对方轻易破去,而且这少女竟以至柔的劲道,将慧光和善元的掌劲同时化开,自己枉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还看不出是何等来历,所以不敢冒昧,此时被嘲笑少一个指头,忍不住发起凶性,狂笑道:“丫头,只怕你管不了吧。”
紫衣少女瞧都不瞧他一眼,转向身旁的灵音童子道:“你打不过,就尽快走,我看这伙秃驴想怎么的?”
眼前这三位老僧全具有极高的艺业和响当当的名头,岂容一位年方破瓜的少女恁地轻视?善元僧脸色一沉,目放凶光盈尺,厉声道:“贱脾,你是何人门下?”
紫衣少女又回顾灵音童子道:“你怎么还不走?”
灵音童子急道:“小可不敢连累姑娘,还是由我自己动手好了。”
“哼!”紫衣少女又一摸鼻子,徐徐道:“我既插手出头,就是不怕什么连累,这里用不着你。”
她不知存着什么意思,一味要把灵音童子轰走,敌方三僧见她全不理会,真气得面目俱寒。九指僧哈哈狂笑道:“贱婢你也太狂了,若不看在你这付艳脸上,就”
紫衣少女真是艳极美极,但一听到九指僧出言不逊,也不待对方话毕,舌绽春雷地一声娇叱道:“你就先死。”
僵见她身影一晃,已欺出前面半丈。九指僧见她来势迅速,急一步倒退丈余,恰被一株大树挡着,这才弹出九缕指风射向她的身前。
灵音童子虽知紫衣少女艺业极高,只因关心过甚,不由得叫起一声:“当心。”也单脚一跳,落往她的身侧,同时举掌向九指僧劈去。
然而,灵音童子掌劲才发,紫衣少妇已经右袖一挥,一股袖风卷得烂叶飞舞,无声无息的化去九指僧的指劲,连带灵音童子那股掌风也被卷得形影俱无,又见她一摸鼻子,恨声道:“你再不走,我就让你一个人打。”
灵音童子还未答话,慧光禅师一声暴喝,首先欺上。沙门二恶也相互招呼一声,一涌而到。
这三人,身未到,掌先发,掌影像三座屏风,排山倒海由三面涌来。
灵音童子想退也不成了,身子略伸,施出小劫奇功掌劲,向冲来自己身前的善元僧猛劈。
“啪啪啪”一阵阵劲交击声响起,随即闻慧光禅师一声尖呼。灵音童子背向紫衣少女,和善元僧才交换十几掌,彼此都势均力敌,闻声侧目看去,即见慧光禅师退往一株大树旁边,右臂已断了一截,血流满地。急道:“姑娘不要杀。”
“杀秃驴!”紫衣少女手里握有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剑,衣影一飘,又落到九指僧面前,分心点落。
九指僧见这位姑娘下手心自己还狠,慧光禅师一掌未到她胸前,即被削去一截右臂,也已拔了戒刀在手,见剑尖已经近胸,急将戒刀挥出一片寒光。
然而,紫衣少女手持短剑,却不削向戒刀,身子微斜,纤腰微摆,猛喝一声:“着!”但见霞光一闪,九指僧又一声惨呼,一步抢退。
“卟”一声响,戒刀落在烂泥上面,刀柄被四指握紧。
这真是一剑一个,两剑一双。和灵音童子交手的善元僧怕第三个就要轮到自己,喝一声“走!”即向密林奔去。
紫衣少女娇叱一声,身影穿林疾追。
灵音童子急叫道:“姑娘谨防暗算,不要追了。”
然而,呼声甫落,密林里已传出一声惨叫,随即见紫衣少女飞步而到,一眼瞥见九指僧和慧光禅师已形影俱无,又一抽鼻子,轻叱道:“你怎么把人放走了?”
灵音童子见她绷紧脸皮,恰像九音孙子,只得苦笑一声道:“他们受伤逃去,何必赶尽杀绝。”
紫衣少女哼一声道:“我就是要杀尽和尚。”
九音孙子曾说要杀和尚,这位紫衣少女也说要杀尽和尚,而且二人面貌,体型,表情,声音,服饰完全相同,灵音童子忍不住向她手上那枝小剑瞥了一眼,不觉失声笑道:“薇弟,果然,是你。”
原来紫衣少女那枝小剑长不到一尺,宽不到一寸,霞光激滟,耀目生辉,除却姜薇薇曾有一柄,那有这样凑巧连使用的兵刃也完全相同?
紫衣少女艳脸微红,轻呸一声道:“你怪呀,谁是你的薇弟?”
灵音童子惊疑莫定,擦擦眼睛,诧道:“你不是九音孙子姜薇薇?”
“咦——”紫衣少女面现喜色道:“你认识我哥哥?”灵音童子大奇,但由对方把姜薇薇称为“哥哥”一事看来,当然是不会同一人,自己也不禁脸皮微热,尴尬地笑道:“原来姑娘是我薇弟的妹妹,怪不得这样相似。”
紫衣少女把小剑收回袖中,甜甜地笑道:“他争着要做哥哥,说不定我还是他的姊姊。”
灵音童子奇道:“姑娘这话由何说起?”
紫衣少女笑道:“你真笨,我和他是同胞下地的呀!”
“啊!”孪生兄弟姊妹,面貌多半相似得无瑕可寻,灵音童子再也不能怀疑,笑起来道:“你兄妹长得太像了,姑娘可肯将芳名告知?”
紫衣少女点点头道:“我叫姜红薇,号为十音姑娘。”
灵音童子吃惊道:“十音?比你哥哥还多一音?”
“希奇么?”姜红薇吃吃笑道:“比他多一音,又被他争了大的去,快告诉我,你和我哥哥要不要好?”
“好极了,我们比亲兄弟还好。”
“唔,这样说来,你也是我的灵音哥哥啦?”
“我当得起这个哥哥么?”
这对少年男女虽是头一次见面,但彼此都和九音孙子姜薇薇有密切关系,说起来并不陌生,款款而谈,不消多少时候已显得十分亲切。
姜红薇问起灵音童子的伤势,问起他的朋友,问他和姜薇薇的友谊不觉林外日影横斜,林里渐渐幽暗。
一阵归鸦在林梢撅叫,她似乎微微一惊,沉吟道:“灵音哥哥你要去那里?”
灵音童子一怔道:“我本是来这里留言给薇弟,然后和陈姑娘去她家里,看看有无良药治好膝伤的余毒,不料陈姑娘被郎姑娘气走,这时变成没去处了。”
姜红薇轻笑道:“你认识的姑娘倒也不少哇,要没一个人跟着你,怕你不在一年里面认识三百六十五个。”
灵音童子俊脸微红道:“说也奇怪,我和薇弟一起走的时候,竟是半个也遇不上。”
姜红薇笑道:“莫非我哥哥替你把人轰走了?好吧,我先问问你,要不要在这里等我哥哥,还是先往别处?”
灵音童子沉吟道:“我没有别处可去,不如就在崖上的洞里等他两天。”
“你独自等候?”姜红薇亮着眼睛,像两粒星星照在他脸上。
灵音童子点点头。
姜红薇道:“半夜里毒势发作起来,谁照顾你?”
“那只是发一个时辰的热,我已熬过了两夜,觉得不十分要紧。”
“要是我哥哥不来呢?”
“等到三天不来,我便往天音寺去了。”
“去天音寺?”姜红薇诧道:“当真去当和尚?”
灵音童子摇头苦笑道:“当和尚是将来的事,目下最要紧的是要告诉他们准备,因灵音老君既有意训练什么‘僧军’作为西征天音寺的力量,这计划总有实现的一天,那伙喇嘛死绝,也没谁逼我当和尚了。”
姜红薇一吐丁香舌,扮个鬼脸,笑道:“好大的理由,方才若杀了那三个贼秃,天魔还往哪里寻找僧军统领,你也何必多这一场跋涉?”
灵音童子见她说得不无道理,缄默一会,才道:“我觉得多这一声跋涉是必要的。如果杀了天魔的僧军统领就认为他会罢手,那是绝不可能。天魔行事和常人不同,他说过要做就是要做,决无更改的余地。”
姜红薇一缩瑶鼻,撇嘴道:“算你的对吧。我是来寻哥哥的,又不是要寻你抬杠子,告诉你,睡在洞里被人封住洞口就是死路,不如睡在树枝丫上安稳。我要走了。”
灵音童子愕然道:“薇妹要去那里?”
“去找哥哥呀,难道要我陪你?”
“不敢。”
“敢也不行。”姜红薇说走就走,话落,已走个形影俱杳。
灵音童子怅然若失,望着她走去的方向,只见林木掩映,看不出多远,又不便循迹追去,半晌过后才轻叹一声,找一处高树丫枝,端坐调息。
一轮明月渐渐升高,暑气全消,清空如洗。
蓦地——
远处有个清脆的声音道:“妹妹,你说灵音兄躲在那里?”
“谁知道他在那里,不如叫叫看。”这话好像另一人说,但声音却和另一人完全相同。
“奇怪,他莫非藏回洞里面?”
“不会,他那呆头呆脑,谅也不敢。”
灵音童子静坐的时候,半里之内的落叶声音也难逃出听觉,何况二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响亮?但他一听口音,已知是九音孙子和十音姑娘,这对兄妹没有半点差异可让别人看破,是以欲由声音里分辨出来,才据息倾听,不料竟被姜红薇说他呆头呆胸,忍不住笑起来道:“薇妹,我才不呆。”
声过处,远处“噗”一声笑道:“哥哥,你说他呆不呆?”
“不呆,敢情是装呆。”
灵音童子听来音是两人说话的口气,但口音仍然完全相同,忍不住又叫道:“薇弟薇妹,快来让我看看。”
“妹妹,咱们去给他看看。”
“呸,我才不去,你自己去好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走了。”
灵音童子大急,连纵带攀,登上树梢,叫道:“薇妹休走。”
但是叫自由他叫,姜红薇一声不响地走了。月光之下,一道纤小的身影飘然而来,笑嘻嘻道:“灵音兄可是急着要找我妹妹?”
灵音童子一看来人虽着有一件紫衣,因为少年装束,知是姜薇薇无疑,俊脸微熟,讪讪地笑道。“薇弟,你果然来了。你那妹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怎么突然就走了。”
姜薇薇笑道:“走了就走了,她也许会回来,也许不回来,你是不是很想念她?”
灵音童子脸皮烘热,急道:“我只是问问吧,三更半夜,她一人独自走路,能不会让人担心?”
姜薇薇教灵音童子坐回原处,自己也找个丫枝坐下,神秘地笑笑道:“我妹妹好不好?”
“好。”灵音童子不明白他问的意思,据实回答,接着又道:“聪明、顽皮、美丽、坦直,和你完全一样。”
姜薇薇轻“呸”一声道:“我就长得不美,若和我一样,那就难看极了。唔,你愿不愿意”
灵音童子见他顿住话头,诧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姜薇薇轻轻笑道:“我妹妹什么都对我说了,她很喜欢你,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她。”
灵音童子明白了,长喟一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喜欢她,但也能当是自己的小妹来看待。”
姜薇薇恨声道:“你经了什么沧海,谁是巫山,谁是云?”
灵音童子但见几条纤影在眼帘中晃动,分不出是谁,只好轻轻一叹道:“我反正是要当和尚”
姜薇薇“呸”一声打断他的话头,道:“又是当和尚,当了和尚,把你那情深谊重的李姑娘放往那里?”
一说到李娇娇,灵音童子顿觉黯然,叹息道:“她这一辈子也许不再下山了。”
“郎姑娘呢?”姜薇薇好像一定要逼出他一句真心话。
灵音童子笑道:“你要是喜欢她,我可替你做个媒。”
“呸!”姜薇薇脸红了,轻声骂道:“我要来干吗,又不当观音菩萨来供奉。”
灵音童子失声道:“你一辈子不娶妻了?”
姜薇薇恨声道:“不说这个了,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灵音童子惊道:“薇弟,你怎么这样说我?”
姜薇薇“哼”一声道:“可不是吗?郎姑娘对你那样好,她还保留有你一根腰带,分明是以身相许,你却要把她送给别人,那还有个心肝么?”
灵音童子急道:“薇弟你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把当年赠腰带的事重说一遍,接着又道:“你我情逾兄弟,谊如同胞,但我自知今生”
“够了,够了。”姜薇薇赶忙打所他的话头道:“你喜欢我还是喜欢郎姑娘?”
灵音童子被这话问得一楞,半晌才道:“这是不能比较的,我还没遇上像你这样一位知己。至于郎姑娘,因为她是女的,应该另当别论。”
姜薇薇幽幽一叹道:“要是我也是个女的呢?”
灵音童子毫不犹豫道:“你当然又比郎姑娘好得多了,可惜你不是。”
姜薇薇“唉”一声笑道:“怪不得我妹妹说你呆头呆脑,也不想想看,你喜欢我,而我妹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你怎又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