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为老僧一掌击实肩头,幸仗火浣兽衣护住,不致肩骨击碎,却仍震得半边骨骼酸痛,气血翻逆,暗中调息运输真气自疗伤势,有顷平复如初。
奚子彤掠了过来,低声问道:“老弟可无恙否?”
沈谦微笑道:“幸无大碍,多承神丐垂问。”
此刻,老僧一声厉喝道:“你们目无尊长,大逆不敬,老衲逼非得已,可要大开杀戒了
!”
喝时身形疾旋,双掌猛甩开来。
扑攻而来群僧,被那雄浑无伦的潜劲撞上,如中巨石击体,纷纷大-一声喷出鲜血,身形倒飞了出去,叭嚏坠地重伤不起。
老僧在旋身甩掌中,觑定生门电射掠去,他快还有比他更快的,只觉一条灰白人影疾迎而来。
轰的一声雷震,双方已接了一掌,各自凌空倒翻了回去,那条灰白人影即是少林掌门了尘上人。
只见老僧倒翻立定,面色煞白,怒哼一声,身形欲待再度攻出。
忽感眼中寒光一闪,猛觉颈侧为一柄利剑芒锋紧抵着,但闻沈谦冷冷说道:“老前辈轻动无名,徒增杀孽,请恕情非得已出手制止。”
老僧心中一颤,目泛黯然,长叹一声闭目不语,眼帘中两颗泪珠挤迫而出。
沈谦见状不禁动了悯侧之心,道:“在下已知老前辈一腔雄心壮志,至垂暮之年犹未能泯,不甘含恨而终,遂为外魔所诱,勘不透名利嗔念,老前辈永不能明心见佛,故难当重任。”
语中隐指他没能担当掌门之位,是他不能悟澈禅机真章才有以致之。
老僧开目答道:“达摩开山,他亦勘不透名利叹念,两者之间有何区别可言。”
沈谦微笑道:“达摩佛祖缕靖群魔,乃求众生繁滋,各有所养,佛光普照之下,泽被亿万生灵,功德无量,非可与老前辈一己之私欲可比。”
说此略略一顿,半晌微笑又道:“在下非佛门中人,难悟禅理,此不过就事论事,老前辈既久蕴妄愿,局外人自不能信口妄评。
今晚三更时分,天外双煞必来侵扰少林,老前辈如能驱退双煞,则贵门对老前辈谬误观念自会更改。”
说时已撤去白虹剑。
此时老僧处在天人交战中,面色阴晴数易,半晌长叹一声道:“老衲触犯门规,愿向掌门人领罪。”
了尘上人面色肃穆道:“师叔暂请回洗心禅院,有罪无罪且容日后公议裁定。”
老僧无语缓缓走去,少林僧人让开一条通路,目送老僧凄凉远去的后影。
沈谦疾趋在了尘上人奚子彤两人面前,舒开手掌与两人一瞧,了尘上人不禁一震,摇首赞叹道:“少侠真是明智睿见,料事如神。”
奚子彤自始至终,半感茫然,直至现在方得了然真象。
沈谦又向了尘上人低语了一阵。
只见了尘上人沉吟须臾,颔首道:“这事有偏少侠了。”
随命众僧搀起伤者前往药王殿疗伤。
这时奚子彤与了尘上人返回达摩院而去,众僧星散,只有沈谦独自一人衣袂飘飘向洗心禅院走去。
洗心禅院是一幢古老灰旧的屋宇,矮檐下“洗心禅院”四字已然剥蚀脱落殆尽,门前散植着十数株白杨钱揄,葱叶青枝,生机勃盛。仍旧不能掩掉洗心禅院那种暮气沉沉灰黯的气氛。
禅院面对着一条白石小径,石径中现出沈谦倜傥潇洒的身形,飘然走在禅院门前,唤了一声:“老前辈。”
门内沉寂须臾,才闻老僧回答道:“小檀樾,你对老衲兴趣颇浓,紧随不舍究竟为了何故?”
沈谦朗笑一声,昂然走入,一面笑说道:“老前辈乃佛门高僧,武林奇人,何惧我这末学后辈。”
沈谦已瞥见老僧端坐于室中蒲团上,两目炯炯逼视自己。
只听老僧冷笑道:“谁说老衲惧了你?”
沈谦微笑道:“灵台未明如镜,心中之魔除去甚难,老前辈你说是么?”
老僧目中神光突然变得黯淡异常,叹息一声道:“老衲多年隐秘俱为你料中,只因沉沦至今,甚难拔足,小檀樾来此用意老衲尽知,但属徒然,小檀樾请退出吧,老衲无心可洗,恶报难除,无善可为。”
沈谦笑容愈发开朗了,竟笑得异常神秘,似含有深意在内。
老僧不禁一怔,间道:“小檀樾,你笑什么?”
沈谦笑容一敛,冷冷说道:“今晚天外双煞来犯少林,将是血染金身,寸草不留,老前辈纵有雄心壮志,光大少林,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老僧冷笑道:“老衲只有置身事外,待覆巢之后,再来收拾残局。”
沈谦沉声道:“老前辈你也未必收拾得了这残局,再说老前辈已是垂暮之年,纵然可能,岂不闻百年树人之语,经此一役后,少林精英尽失,恐怕老前辈不能眼见少林重振声誉了。”
老僧目中泛出鸷怒之色,突放声狂笑道:“老衲明白了,了尘忌惮老衲,明知老衲怀有异心,苦于无证不能将老衲置于重典之下,故差遗小檀樾激使老衲出斗天外双煞,遂其借刀杀人之计。”
沈谦冷笑道:“无论如何都是为了老前辈好,黑煞令主也无心使少林毁于一旦,否则老前辈岂不失了利用之价值,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老前辈能不三思惕然。”
说着轻抬手臂,似有意若无意打出黑煞门中手式暗记。
老僧目睹如中蛇噬,惊得直立而起,嘴唇掀动欲言。
沈谦不待他出口询问来历,迅即沉声道:“三更天外双煞准到无疑,老前辈迳朝蓝太泽出手,不可稽存仁念。”
话落人已杳出室外不见。
口口口口口口
三更月明,银河疏淡,偌大的少林寺黑甸甸地一丝灯火俱无。
少室山顶忽起了两声清啸,声如龙吟,震荡山谷,高亢入云。
那啸声随风疾传而来,入耳心惊胆骇,只见十数条黑衫疾泻下扑北麓少林寺中。
十数条黑影迅疾宛如鬼魅,先后落在藏经楼侧一块松杉匝荫广坪中。
一株巨松之后忽转出一灰衣僧人向十数来人稽首道:“掌门在达摩院前恭候,小僧奉命接引。”
只听蓝太泽哈哈大笑道:“老夫就是要看了尘有何话说?”
灰衣僧人不声不语,疾转身躯快步走出,十数条黑影随赶如飞。
月华似水,映在达摩院竹林前清澈如洗,了尘上人白须飘飘卓立等候,身后立着了明大师及邋遢神丐奚子彤。
片刻,灰衣僧人已领着天外双煞等人前来。
但见了尘上人霜眉微微一耸,朗声道:“少林何幸,能得蓝兀两位老檀樾三度光临,不知二位老檀樾有何指教?”
蓝太泽目露凶芒,厉喝道:“了尘,你是存心戏弄老夫是么?”
了尘上人微微一笑道:“我佛门中人,持戒谨严,不欺、不妄,那有戏弄两位老檀樾之理。”
蓝太泽冷笑道:“两月之期已逾,为何不传发武林帖?”
了尘上人故作惊哦一声,道:“原来是为了此事,两位檀樾实是说过,但老衲未曾亲口应允,算不得存心戏弄,只怪两位自信太甚。”
蓝太泽目涌慑人寒芒,大喝道:“老夫向来言出法行,你未”
突由不远传来一声冷笑道:“好狂的口气?少林怎容妖邪口无忌惮,放肆横行。”
冷笑声中一条人影疾射如电掠落至地,现出一清癯老者。
蓝太泽厉喝道:“你是何等样人,你掌门人夜此那有你说话的余地。”
只见了尘上人合掌躬身,口称:“师叔。”
神色之间极其恭敬。
蓝太泽不禁一怔,冷笑道:“原来是你这老秃驴从中作梗。”
老僧冷冷说道:“你既是凶名久着的蓝太泽么?就算是老衲从中作梗,你又能怎么样?”
说完右手疾如电光石火,斜出一招“虹影回射”然后五指如钩,一沉倏翻,反扣脉门。
此是少林奇奥绝学,不但迅快无比,而且不带半点风声。
蓝太泽脸色一变,身形疾飘,右掌一出“推山立鼎”七成真力推了出去。
老僧冷笑一声“虹影回射”疾变一式“五丁开山”封吐了出去。
两股无形潜劲一接之下,一声宛如崩山大震,气流猛漩尘雾漫空中两人身形一摇疾退两步,立即闪电流星般聚在一处,展开一场罕睹少见之生死凶搏。
只见两人出手快如奔电迅雷,招式辛辣凌厉,环身周近,狂飚逼生,沙飞石走,枝断树斜,威势骇人之极,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功力悉敌。
此时兀万目注在了尘上人冷笑道:“独木鸡支大厦立将倾,你少得意。”
邋遢神丐奚子彤突长身一掠,直扑兀万身后党羽中,一掌迅劈了出去。
在猝不及防之下,一人登时被劈了个正着,胸骨全断,一声狂-出口,身形被震飞抛向半空。
贼党们个个均是又惊又怒,急急出掌,劲风交击投向奚子彤,兀万亦身形疾转,直扑而出。
怎料奚子彤身形榴滑,不欲与对方硬拚,左闪右挪连环让过两人,猛然身形一塌,穿掌疾吐。
一贼闪避一及左胁登为击中,血喷狂-栽尸于地,兀万已横闪扑至。
奚子彤在兀万掌劲堪近身际时,人已一鹤冲天而起,疾然一翻急沉在一贼身后,雷厉电闪般两指飞出朝“神堂”穴猛戳而下。
那人猛哼一声,心脉已绝,倒地毙命。
闪电之间,奚子彤已毙三人。
忽觉兀万凌厉掌风压体而至,奚子彤甩掌一式“回风舞柳”一接一卸,藉着反弹之力,激射如电落在了尘上人身前,急喝了声:“走”字,与了尘上人了明大师等一同掠入竹林中。
兀万亦如影随形投入林中而去。
剩余群邪直欲随扑入林,忽见一团寒光从空疾降而下,飞洒寒星万点。
群邪只觉胸前一凉,纷纷惨-出声,倒地气绝毙命,鲜血由尸体胸前汨汨淌出,瞪目狞牙,恐怖凄惨兼而有之。
寒光疾敛,现出一面如锅底黑衣少年,凝视蓝太泽与老僧舍死凶搏。
蓝太泽已发觉随来群邪在指顾间悉歼在那面如锅底的少年辛辣奇奥,迅雷不及掩耳的剑式之下,兀万又不知所踪,不禁惊凛之极。
无奈对方掌式雄猛,绵绵不绝,逼得自己不能分心旁骛,稍一疏忽,即被禅门降魔罡气震得气血微荡。
蓝太泽不由心中猛生杀机,一连三式“漫天风云”、“星转斗移”、“天河倒泻”攻了出去。
但见狂飕怒卷,土飞石奔,将老僧逼退了三步。
在这一丝丝的空隙中,只见蓝太泽乘机取出了九支白骨钉紧扣在掌心,飕地笔直凌霄拔起。
老僧一生狂傲,只缘皈依佛门,善善恶恶在其有生之年无日不在矛盾煎熬中,终因恶胜于善致沉沦至今不得解脱。
所以,如今与蓝太泽动起手来似有魔鬼附体一般,杀机逐渐增涌,这一为蓝太泽这退,亦暗中蓄凝佛门旁支邪绝之学“八界天魔”掌力,身形电疾涌升。
只闻惊天霹雳一声大震,半空中人影一接即分,疾泻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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