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锦道:“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
沈胜衣道:“这是指我已经知道了极乐先生这个人,极乐庄这个地方。”
西门锦只笑不答。
沈胜衣没有追问,四顾一眼,道:“你们既然已准备与我一战,为什么还要请我进来这个房间坐下。”
西门锦道:“不是请是引。”
沈胜衣道:“看来我还是在外面等候的好。”
西门锦道:“好得多了。”
他笑接道;“可惜你的好奇心太大,耐性又不够。”
沈胜衣道:“好奇心太大是事实,耐心方面相信并不比你们差。”
西门锦道:“那么你又怎会这样快走进来。”
沈胜衣道:“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冒险。”
西门锦摇头,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沈胜衣道:“你还未告诉我为什么要引我进来?”
西门锦道;“理由很简单,在这个房间之内不会惊动其他人。”
沈胜衣道:“没有其他原因?”
西门锦一面老实的道:“没有了。”
沈胜衣并不相信西门锦的说话,却又瞧不出这房间之内有什么古怪,接问道:“万一我不肯进来你们又怎样?”
西门锦回答得非常爽快,道:“我们出去!”
西门华接道:“所以我并没有忘记先行在半天拉了一条绳子。”
他轻叹一声:“只可惜那条绳子不能再用。”
沈胜衣道;“那条绳子已帮你取了一条人命,还不满足。”
西门华摇头道:“还不,因为那条命并不是你的。”
沈胜衣道:“你一直都是在那棵丹桂树上?”
西门华道:“如果我走得太久,一定会被你察觉。”
沈胜衣道;“你的听觉很好。”
西门华笑道:“倒不如说马二的嗓子够大。”
沈胜衣道:“你的刀用得也不错。”
西门华道;“可惜只是不错。”
沈胜衣道:“也幸好如此,我才保得住脑袋。”
西门华道;“你却也不必太高兴。”
沈胜衣道:“因为,你还有用刀的机会?”
西门华道:“正是!”左手一搓,击在刀格上的那条绳子就断了下来。
西门锦那边即时站起身子,手中已多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弯刀。
沈胜衣也站起了身子,横移两步。
到现在他仍然瞧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难道这西门兄弟真的凭本身武功堂堂正正与自己决一生死?
沈胜衣不大相信。
因为无论他怎样看,都觉得西门兄弟不像是那种人.他也希望自己看错。
毕竟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西门兄弟看见沈胜衣停下了脚,便自交换了一个眼色。
西门锦旋即一声轻叱:“上!”
两人同时举步,缓缓向沈胜衣迫去。
房间并没有多大的地方,西门兄弟都只须上前四步,便挥刀可及。
两步已走过,他们仍继续追前,也全都没有要动手的表示。
迫近到什么地步他们才肯动手?
看见西门兄弟这样迫近,沈胜衣已知道有些不妙。
以他过去的经验,这样接近,一动手必分生死。
虽然他并不清楚西门兄弟的武功深浅,亦不在乎这样拼命。
只要西门兄弟是真的立心拼命。
西门兄弟却显然另有企图。
在未弄清楚他们的企图之前,沈胜衣并不喜欢他们这样迫近。
西门兄弟当然不会迁就他!
第三步。
沈胜衣突然喝道:“到此为止,再接近莫怪我剑下无情!”
西门兄弟恍如未听,说话间又再迫前了半步。
沈胜衣不再犹疑,左手剑刺出!
刺到一半已变成两剑,一剑左刺,一剑右刺,左右刺向西门兄弟的右肩。
两剑几乎同时刺到。
出手迅速,简直就像是那柄剑在刹那中分成了两边,他的左右手各握一边,左右刺出去一样。
也几乎同时,西门兄弟各自猛一声暴喝,一步标前,挥刀斩下。
两柄刀亦都是斩向肩膀,一左一右。
刀势诡异迅速。
那份迅速与沈胜衣比较却仍然有一段距离,但毫无疑问,已可列入高手之内了。
既然已可以列入高手,在沈胜衣的剑刺出之时,他们亦应该看出是绝对不能够与沈胜衣斗快的了。
可是他们仍然斗快一样,不去闪避沈胜衣刺来的一剑,反而挥刀斩向沈胜衣。
这只有一种结果。
他们的刀还未斩下,沈胜衣的剑已刺在他们握刀右手的肩膀上。
除非他们的肩膀坚硬如铁,剑刺不入,否则挨上一剑,手中刀根本就无法再斩下去,甚至脱手坠地。
难道他们刀之外,还兼练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已经将浑身肌肉练得刀枪不入?
果然是那种结果!
西门兄弟的刀才斩到一半,沈胜衣的剑已刺在他们的肩膀乏上。
铮铮的两声异响。
沈胜衣那两剑竟然都像是刺在金铁之上!
剑尖刺破了衣衫,到此为止,再不能够刺进去!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西门兄弟显然并没有受伤,手中的刀当然也没脱手坠地。
刀势当然也没有停顿。
沈胜衣刹那间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已来不及抽身闪避了。
西门兄弟诡异的刀势已封死了他的身形!
他左手那只剑的剑势却还未老死,第二剑一刺刺不入西门华的肩傍,便向上一挑,架住了西门华下斩的一刀!
他整个身子同时向西门华那边拍了过去。
西门华那一刀之内,竟然隐藏着七个变化!
刀斩至一半,呛的刀锋一震,变成七刀!
他快,沈胜衣更快!
“铮铮铮”的那七刀全都斩在沈胜衣的剑上。
沈胜衣连挡七刀,就硬硬将西门华迫退三步。
他非将西门华迫退不可,也只有这样,才有空位闪避西门锦的攻势。
西门锦那一刀斩下,比西门华居然还多了一个变化!
刀之外还有掌,他左掌配合刀势,猛一掌拍向沈胜衣的胸膛。
沈胜衣身形如鬼魅,也就利用那三步的距离,闪开西门锦的八刀一掌!
好厉害的身手!
西门锦刀掌落空,也不由自主的脱口一声“好!”一个好字出口,他拍空的左掌,突然一甩“嗤”一声,一支闪光的钢针袖中射出,射向沈胜衣的胸膛要害!
他这支左掌,离开沈胜衣的胸膛只不过尺许!
沈胜衣虽然眼利,临场经验也丰富,看西门锦的动阼,已知道他是用暗器暗算,却已来不及闪避。
他应变的灵敏到底非同小可,那刹那之间,半身已一偏,让开了胸膛要害,右脚同时踢向对方的小腹!
“哧”地那支钢针射入了沈胜衣的右肩,沈胜衣的右脚亦同时踢在西门锦的小腹上。
西门锦实在想不到沈胜衣那刹那之间竟然还能够以脚反击,不过即使想得到,也避不开的了。
彼此的距离实在太近,沈胜衣那一脚的迅速并不在他那支钢针之下!
但无论如何,如果想得到,那一脚也许不会像现在挨得那么重!
他暗算得手,欢喜都还来不及,整个人已给沈胜衣踢得飞起来。
一飞逾丈,撞在窗旁那张桌子之上。
哗拉啦一声,桌子碎裂,西门锦连人带桌子仰倒在地上,竟然叮当一响,就像金铁落地。’这到底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够使身子变成金铁一样?
沈胜衣一脚踢飞西门锦,左手则一连三剑将西门华也迫开。
他连随倒退半丈,退到门前,身子往门扉一挨,左手一翻,以剑柄一连封住了右肩上的好几处穴道。
钢针入肉只是一痛,接着就是麻痒的感觉。
是什么暗器,他岂会不知。
西门锦即时从地上跃起来,看样子,并没有受伤。
他望着沈胜衣,忽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沈胜衣铁青着脸道:“你们的身上都穿着铁甲?”
西门锦道:“不错。”
西门华接道:“那是极乐先生的精心杰作,保证刀枪不入.”
沈胜衣道:“难怪你们要引我进入这个房间。”
西门华道;“只有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我们才可以那样接近你。”
西门锦道:“你既然要从我们的口中探取秘密,他必定不会一出手就刺我们的要害,如咽喉,如眉心!”
沈胜衣道;“我一剑刺不倒你们,是必予你们可乘之机。”
西门华道;“只可惜我们虽然乘机下手,并未能够以刀将你击杀。”
西门锦道:“幸好除了刀之外,我袖中还有暗器。”
沈胜衣道:“毒药暗器?”
西门锦道;“那支钢针上淬的毒药是极乐先生精心杰作,保证见血封”
他突然住口。
沈胜衣冷笑道:“封喉?”
“你现在还能够说话,我实在有些奇怪。”西门锦叹了一口气,道;“极乐先生的保证原来并不是完全有效。”
西门华插口道:“这其实怪不得极乐先生。”
西门锦道:“怎么了?”
西门华道;“他给我们配制这些毒药,并不是为了对付沈胜衣。”
西门锦道:“所以我们只能怪这位沈大侠的内功修为太好。”
西门华道:“不过即使他的内功修为再好,半个时辰之内相信亦难免毒发身亡,这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试验过那种毒药的厉害?”
西门锦道;“如果他能够找到解药,当然就不是这样说话。”
西门华道:“你莫非忘记了极乐先生配制毒药之时,并没有同时配制解药?”
西门锦道:“我没有忘记。”
西门华道;“但无论如何,半个时辰是太久了。”
西门锦道:“你如果不耐烦等待,大可以迫他动手,他一动,血液运行加速,药性亦会提早发作的了。”
西门华道:“我正想这样做。”
他们兄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有问有答,目的显然就是在拖延时间以待沈胜衣毒发身亡。
沈胜衣仿佛并没有发觉他们的意图,也没有插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听得很入神。
他的头顶上倏的冒出了一丝丝淡淡的白烟,肩膀的伤口同时鲜血奔流。
奔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变成紫黑色,染湿了他的衣衫。
那支三寸多长的钢针本来完全射入了他肩膀的肌肉之内,现在竟然缓缓地倒退出来。
西门锦突然察觉,他居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怔道:“现在我们就是不想迫他动手也不成了。”
西门华:“哦?”西门锦道:“你难道看不出他正在运功将毒迫出?”
西门华仔细打量了沈胜衣一眼,道:“他的内功修为比我们估计的还要高强。”
西门锦道:“说话到此为止,我们再不动手,就来不及的了。”-
顿就一声“上!”
兄弟两人旋即左右冲上前去。
沈胜衣一声冷笑。
冷笑声中,那支毒针停止了倒退,鲜血亦停止了奔流!
他左手长剑亦在冷笑声中刺出。
剑势看来并没有被伤势影响,一样的迅速。
一剑又化成两剑,左剑刺向西门华的眉心,右一剑刺向西门锦的咽喉。
这一次,他剑刺的是两人的要害。
西门锦一眼瞥见,冲前的身形一挫,剑在他的咽喉之前闪逝,森寒的剑气却仿佛已刺入了他的咽喉之内!
他当场打了一个寒噤。
西门华亦眼快!
眼快手急,急一刀将剑封开。
沈胜衣剑一收,冷笑道:“生死关头,我的剑只好向你们的要害招呼。”
西门锦亦冷笑道:“二三十招之内,你未必能够将我们兄弟砍死,但是二三十招之后,你必会毒发难支!”
沈胜衣冷哂一声,道:“我若是倾全力出击,不用十招,必杀你们一人,一个够本,两个已有赚!”他大喝一声,左手剑再次刺出!
剑光辉煌,飞射向西门锦。
第一个他应该就是杀西门锦的了。
西门锦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
他并不怀疑沈胜衣的说话。
西门华斜上急救。
沈胜衣刺向西门锦的一剑,立时一转,转向西门华,冷声道:“先杀你亦无不可!”
剑一顿,又刺出。
不等剑刺到,西门华已退后。
这兄弟两人,原来都怕死得很。
沈胜衣的剑也只是刺出一半就收回,顺势一偏,以左肩向身后那扇门扉撞去!
哗啦的一声,整扇门给他撞飞,他的身子亦飞了出去!
西门锦一愕,道;“这个人原来并不是真的要拼命。”
西门华道:“非独不拼命,而且要逃命。”
西门锦道:“他方才显然并未能够将毒药迫出。”
西门华道:“而且毒性必然开始发作,他根本不能够再支持下去了。
西门锦暴喝道:“如此还不快追!”
他身形立起,箭一样穿门射出。
西门华紧接追了出去。
到他们追出房外,哪里还有沈胜衣的影子。
静寂的院子中却有衣袂响声,远在四五丈之外!
西门锦道:“那边!”
兄弟两追向衣袂声响处。
以沈胜衣的轻功,在正常状态之下,应该不止只走出四五丈,也应该不会发出那么大的衣袂声响。
莫非毒性真的已发作?
西门兄弟身形飞快,眨眼间追出了三丈。
那边黑暗中,呼地突然飞起了一团白影,飞越高墙之外。
西门兄弟并没有忘记沈胜衣是身穿白衣。
西门锦一见骂道:“好小子,竟然还能跃过那道高墙。”
话口未完,墙外已传来轻微的“噗”的一声,就像是有人从高处摔落在地上。
西门华听在耳里,失笑道:“毒性果然发作了。”
西门锦道:“尽管他已经离开了这个院子,谅他亦走不多远。”
西门华接口道:“走得越快,死得越快。”
西门锦笑笑道:“极乐那个老家伙的毒药,毕竟是厉害的。”
西门华道:“我们大概可以不必追下去了。”
西门锦道:“还是追下去的好,如果他就倒在墙外,我们更非要将他的尸体搬进来不可。”
西门华道:“不错。”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墙下。
西门锦仰首望了一眼,道;“我们身上的铁甲现在反成为累赘了。”
西门华道:“要跃上这道高墙,相信还不成问题。”
西门锦颔首道:“先上墙头,看清楚再跃下,小心沈胜衣在墙外伺机袭击。”
西门华道:“我会小心。”
两人连随一齐拔起了身子。
也许就因为身穿铁甲,两人都必须以手补助,先搭住墙头,才借力翻身上去。
西门华俯身往下一望,道;“墙外没有人。”
两人旋即纵身跃下。
墙外是一条后街,左右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庄院后墙。
这种后街在夜间当然静寂得很。
现在街上也就是只有西门兄弟两人。
他们左右望了一眼,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对墙的暗影中,隐约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西门锦目光一落,说道:“是一件衣服。”
西门华道:“过去看看。”
两人同时举步,左右走了过去。
西门锦并没有看错,那是一件衣服,他手中弯刀一沉一挑,将那件衣服挑了起来。
衣服右肩的部份,穿了一个洞,周围染满了紫黑色的血迹。
毫无疑问,沈胜衣的外衣。
衣在这里,人在哪里?
西门锦并没有张目四顾。
衣服的下面,有一个花盆,西门锦的目光转落在花盆之上。
花盆已碎裂,泥土倒翻,裁着的那株花亦断折。
西门锦目光一落即起,冷笑道:“好狡猾的小子。”
西门华道:“方才飞出墙外的原来不是人,只是衣服裹着这个花盆。”
西门锦道:“正是。”
西门华道:“人是必仍然在墙内。”
西门锦道:“只怕已经不在。”
西门华道:“还是回去一看的好。”
西门锦无奈道:“也好。”
沈胜衣事实仍然在墙内。
西门兄弟一掠下高墙,他立即从旁边的一丛花树中窜出来,从黑暗中窜入了月色中。
凄冷的月色照射下,他的脸庞苍白得很。
他的身形已没有方才那么迅速,从月色中窜过,窜向停在那边的四辆马车。
外衣下是一套白色的紧身衣服,所以他的身形虽然已没有那么灵活,并没有再带起衣袂声响。
他这套衣服的右肩附近,早已被紫黑色的鲜血湿透,那支毒针,仍然钉在那上面。
来到了马车之前,他半身一矮,窜入了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底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
即使在西溪血战十三杀手,他虽然身负重伤,仍然拼下去,并没有躲躲藏藏。
极乐先生的毒药实在厉害。
方才他运功迫毒,已发觉以本身的功力绝对不能够将所中的毒迫出来,而且连阻止毒性蔓延也成问题了。
所以他非走不可。
这一阵走动,毒性更深入,他窜临马车底下之时,已经感觉有些昏眩了。
不过他总算没有忘记怀中藏着一瓶解毒药。
那瓶解毒药,是他在白蜘蛛一案中,唐彪送给他的礼物,是唐门彪豹兄弟特制的解毒药。
彪豹兄弟乃是唐门暗器高手,擅制各种毒药,解药。
那瓶解毒药,已救过沈胜衣一次的性命,连销魂蚀骨散那么厉害的毒药也可以消解。
对于极乐先生那种毒药是否也一样有效?
无论是否有效沈胜衣也要一试的了。
除此之外他目前已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他探怀取出那个药瓶,倒出了两颗药丸,一颗服下,随即拔出肩上那支毒针,将另一颗药丸捏成粉末,压入伤口之内。
也就在这时候,西门兄弟先后翻过墙头,回到院子之内。
西门华张目四顾,道:“先搜那边的花丛。”
西门锦道:“我肯定,他已经不在那里。”
可是他们仍然走了过去。
沈胜衣事实已经不在那里了。
放在那里的一排花盆之中,显然少去了一盆。
西门锦盯着那个空位,道:“他方才必然躲藏在这附近。”
西门华道;“你以为现在他大概是从哪个方向逃去?”
西门锦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目光一抬,又道:“也许他是逃向大堂那边。”
西门华道:“若是给谷老头知道了这件事,可就不妙了。”
西门锦道:“即使他是逃向大堂那边,也不会再进大堂去找谷老头。”
西门华点头道:“不错,他又怎知道谷老头与孔雀这件事并没有关系?”
西门锦道:“现在他想必仍然以为是谷老头指使我们这样做。”
西门华目光忽然一寒,道:“大堂那边有人向这里走来。”
西门锦凝神望去,说道;“是一个女人。”
说话间,那个女人已经穿过月洞门,走进这个院子。
西门锦接道:“好像是彩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