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曹仁虎虽然英雄,究竟七八十岁的人能强到那儿去呢?何况遭遇的偏是纪宝,他难免要比路民瞻、甘凤池、张云如更倒楣。
纪宝责任太重,利在速战速决,一出手便来一连串绝招。
曹仁虎根本无法弄清他的双剑路数,斗不了三个回合,老头心知无幸,蓦地抽身斜跃,使尽平生气力,撒手飞出左手八十斤大铁锤。那有什么用呢?
纪宝他也还能上你这个当,那还不过难为了几块琉璃瓦。
宝三爷愤极进扑,双剑交辉,双龙绕柱,曹仁虎双足并。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西北角屋上又来了一个苗条女人,浑身缟素,矫捷如猫。
纪宝晓得来的必是吕四娘,可是他关心着皇帝不敢恋战,一不作二不休,率性儿并合上双剑,腾开右手革囊里取出一扇钢钹,测量着敌人鹤行鹭伏在八十步以外,托起钹,觑个准,手起钹飞,星河失色。
钹奔吕四娘咽喉,千钧一发,险煞毫厘。
天沟里闪电般窜出胡吹花伏身健跳,挺剑仰刺飞钹,铿铿一声巨响,飞钹翻飞高空,寒芒四射。
干手准提展开臂膊夹住吕四娘小腰肢,一跃而逝。
天沟里又出了燕月和念碧,他们向宝三爷挥手,宝三爷这就怔住了。
纪宝带着一肚子惊疑,赶去下面看望皇帝。
御书房,一句话好像很平常,事实上构造大不简单,回廊复室,曲折迷离,虽然不算密如蜂房,至少也有三五十个门户,外人到这里来走也走不通,更不要讲找人。
雍正帝他今夜存心诱敌,故意在靠院子那个大屋子里坐定,窗户洞开,帘惟尽撤,院子里到处悬灯,屋里却只燃一枝蜡烛。
雍正帝说在看书,究竟人距离烛火还远,这种布置无非要使屋里望窗外一目了然,窗外望屋里不能太清楚。
宝三爷这会儿扬声走进屋里,雍正帝狂笑着站起来欢迎他。
三爷急急抢步请安,眼看官家手中玩着敌人周浔的那副渔板,美儿倚剑旁立满脸飞红,窗子下横爬着周浔的尸首,他是连肩搭背被劈下一条臂膊丧命的。
三爷看着不解,他一直瞅住美儿发楞。
雍正帝笑着说:“这傻孩子认为有亏职守,不高兴呢!她是躲在壁衣下,贼人一跳窗,她真像一只狐狸那么快,我也没看明白,贼人拿剑那只手斩断了,可是人并没有就躺下。
这副渔板呢,向我头上飞来,我还不是一伸手接住。
作怪,这东西原来是钢铁的,老贼的牛劲儿好大。我是虎口上受了微伤,没关系么,这有什么不高兴呢!”
说着又大笑。
美儿道:“奴才太粗心”
她滴下了眼泪。
纪宝道:“我的错,我不应该让老贼下来”
雍正帝道:“算啦,算啦,你们听,外面一片喧哗,马上那些饭桶就要来找麻烦,纪宝留在这儿替我应付,我要睡觉去。”
纪宝在御书房接见许多有体面的王公大臣,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了,皇后偏又传旨赐宴。
还好一个人吃喝没有多大讨厌,胡乱应个景儿,谢过恩问侍卫老爷借一匹马飞驰回家,却早是近午时光。
家里并不知道宫里闹了多大事,张勇老侯爷和三位老姨太还不免要埋怨他几句话,个中只有吹花、燕月、念碧、小绿是明白的。
燕月、念碧都不开口,吹花不住瞅着宝三好笑。
人前不好问,三爷还是满怀疑惑。
原来当时吹花救了吕四娘,直挟她飞出城外。
四娘认识燕月,眼见吹花那般好身手,心中雪亮明白,当即拜倒地下痛哭失声。
吹花说念她为父复仇孝子居心,所以救地一命,劝她此后不要再来,说雍正帝新纳一宠妃,她是海容老人的徒弟,拳剑弓马举世无敌,纵使八侠俱集,恐怕也只有甘拜下风。
又说刚才使飞钹的是纪宝,说他身受雍正帝厚恩,莫怪他下手无情。
一席话把吕四娘说得灰心透底,她便要横剑自刎,吹花极力劝解,送她上马走了她才回来。
晚上家里没有客人了,大家都在七老姨太碧桃那边陪张勇老侯爷用膳,这时吹花才查问到纪宝宫中的情形。
纪宝说起周浔临死抛掷铁渔板,震伤官家虎口,美儿愧恨无地自容那些话,吹花讥笑宝三疏忽,说他本来就不应放过敌人闯进御书房。
纪宝自承轻敌,说是原留一个让美儿姐姐开-,仍怕她初逢劲敌慌了手脚,巴巴的先射中周浔一枝铁翎剑,那枝剑穿透他的右手背,事实上他已不能使剑。
话说到这儿,三爷反问妈为什么抢救吕四娘?
他骄傲的说他那一飞钹,挟雷霆万钧之力,快比流星闪电,除非您,妈,能破!
吹花笑说:“你太狂妄,要知道妈并不算什么,世上高人还很多,你这萤火之光何足与语日月。
吕四娘她是一个孝女,不共戴天之仇难怪她呀,你何必赶尽杀绝。”
纪宝笑道:“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妈,您当然是不忍啦,不过官家心里正在可疑大哥二哥和燕月、念碧两个哥哥徇私纵敌,假使这一次再被他知道您放走了吕四娘”
吹花道:“别人怕允祯,我不怕允祯,我不但问心无愧,而且为他卖过太多气力,他要是不谅解,我干脆移家边疆去做个化外之民。”
纪宝笑道:“一家人都搬走了,我呢,留我一个人在朝?”
吹花笑道:“你是干爷爷的,妈不要你了。再说吧,反正你是允祯的赤胆忠心不贰之臣,他难道还能亏待你吗?”
纪宝脸红了,他莫名其妙的心中究竟是有点惭愧的感觉。
小翠沉吟半晌说:“姑妈,我认为您的移家主张不错,我们几家人能跟您上边疆去安身立命,那实在太好了。”
吹花笑道:“好么?那还不容易,三位老姨太也去,边疆好玩呢。”
她眼波掠过三位老姨太,看到竖起耳朵在听讲话的张勇老侯爷脸上,蓦地心头一阵惨痛,她怔住了。
小红急忙说:“妈,不忙吧,再过一两年不迟。”
小绿打岔着叫:“碧哥哥,你真坏,有好买卖做也不通知我一声,告诉你,我还未必不如你哩。”
念碧笑道:“你讲什么?我不懂吗?”
小绿笑道:“我讲昨夜上皇宫厮杀呀。”
念碧笑道:“这个你可以请教你的月哥哥,我就不过是傀儡,被他牵着走的。”
燕月道:“我们就都没有动手么,贼人一露脸周浔先着了一箭,曹仁虎斗不了三合,使个撒手锤,到底还是双足并削堕地身死。
看老兄弟那几手剑法,管保八侠一同来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敌手,根本用不着帮什么忙的么。
他的飞钹你是没有看见,多可怕呀,简直是广成子的翻天印,陆压道人的宝贝葫芦,错非姨姨一剑拨云撩月,谁还能破得了?”
燕月讲得起劲,不觉指手画脚,他是相当稳重的,很少像这样兴奋讲话。
老侯爷看得眼花,追问到底怎么说?
吹花爬到他的耳朵边慢慢讲给他听,老人家听清楚了,他就吓得糊涂了,三不管一叠声又催着纪宝入宫保驾去。
吹花受不了张勇老侯爷一再怂恿,她终于第二日正午时光,进宫给雍正帝请安并慰问美儿。
关于嗣后防卫宫围的策略,她指示了不少机宜。
主要也不外三点,一不可轻敌,二不使敌深入,三截击是最好的防御。
她的话有许多些带着讽刺的成份,但讽刺的不是美儿。
雍正帝听着大笑,他十分满意她肯来看他,暗示皇后留宴。
君臣谈得融洽,话题儿谈到纪宝婚姻方面,皇后笑问官家,她可以不可以认杨颂花姑娘做干女儿?
官家笑笑说为什么不可以?咱们家的事谁管得着。
皇帝说笑话,那也还能认真,皇后偏要谦逊地央求吹花代向杨吉庭先容。
吹花明知这都不过一种笼络手腕,倒是不好不答应,出来便到南河沿找吉庭,吉庭讲得好,说女儿许给傅家了,一切应由傅家人作主。
眉姑也是千肯万肯,诸葛先生绿仪她也不免热衷富贵。
存之这位太史公说得最切实,他说这事果出官家的意思,我们不肯根本不行,既然无可挽回那又何必多费唇舌?还是请姑妈赶快教导妹妹进宫朝觐礼节啦。
吹花说:“不,我不懂,我去替你们把燕黛姨姨请来,她是万事通,而且久住过宫中的。”
眉姑偏要强嘴说:“姑奶奶,你可别说替我们,小眉是你们家人,我们不敢劳动燕妹妹。”
吹花骂:“画眉儿你再乱叫我就不管,明天管保懿旨下,我等着瞧你的。”
她笑着告辞了。
怎么说女人是水做的?
我想这大概与聪明这两个字大有关系。
颂花姑娘不但绝顶聪明,而且胸罗万有,有学问的人就不会怯场,聪明的人必然能应付的。
姑娘模样儿有如春花秋月,说风度恍惚流水行云,她近来饱读佛经,思想朗澈光明,不自觉养或了一种超然拔俗的仪态。
她那天奉召进宫,跪拜应对动合符节,一切出于自然,绝不带半点儿勉强造作,看得那些女官、夫人们乃至素以讲究礼节自骄的满洲人妇女,福晋,格格,莫不目瞪口呆,许为天人。
她朝谒皇上时,神情一片端庄肃穆,但决不生硬讨厌。
雍正帝一下子便来一连串经史传疏问难,这在姑娘不等于探囊取物,好却在于奏对切要中窍,略无辞废。
雍正帝不禁大悦,说什么认干女儿,先头原不过讲好玩,见了面他可是非认不可。
皇后自然更殷勤,结果是甘露寺招亲,弄假成真。
究竟皇帝认干女儿不能太平凡,朝议敕封慧龙安公主,抬举纪宝做了驸马爷,文武百官叩阍申贺,吹花、吉庭免不了又得置酒娱宾。
颂花姑娘留住宫中十日,回来辞朝时,雍正帝诏撤半副銮驾护送,赏赐所费数万金,万家空巷,朝野腾欢,论体面排场谁还可及。
颂花她本来是个闲人,无端做了皇家什么干公主,这一下就不能再清闲,隔一天要进宫问安一次,进去了便得稽留一整天。
宫中也有许多文会诗会字会棋会等等,这在姑娘自然不当它一回事,虽然那些女官夫人们也颇有一两位能人,但决不足与姑娘言敌。
讨厌的还是皇帝干老子那一手好围棋,和他的雄浑奔放天才小品文章,他要是高兴,来参加比赛,那么姑娘就得大费神思。
雍正帝秉性尖刻,打败仗绝不认输,掌得胜鼓便要嘲笑别人,以此姑娘只好着着当心,她是不愿意忍受奚落。
这也都还在其次,难的还是不时要兼差诗词字画供奉,这玩意颇不简单,因为这种作品官家常常欢喜出示朝臣,而且还许会交到翰林院去批评估价。
姑娘对此深感惶恐,她晓得官家极端尊重崔小翠姐姐,乘机怂恿皇后召她进宫当女官。
皇后当然赞成,这事请示皇帝,雍正帝笑说崔小翠瑶池仙品,恐怕不会接受人间天子纶音。
姑娘就说负责劝驾,皇后凑趣自动亲笔作聘书,皇帝答应待以客卿之礼,特许不拘礼节,自由进退。
姑娘满怀得意,带了皇后的聘书回家,她明知教翠姐姐就范入彀相当难,所以她找吹花商量。
吹花骂她作孽,可是她还是帮忙。
吹花的话小翠不能不听,再来她也实在跟颂花要好,还得顾念到跟纪宝交情,万般无奈的点首依从。
为着这一桩事,纪宝快乐忘形,当着大家面前,他居然双膝点地拜了翠姐姐一拜,呕得哄堂大笑,笑他为未婚夫人屈膝求人。
翠姐姐当日跟随颂妹妹进宫,皇帝皇后优礼备至。
这天皇后恰有诗会,皇帝躬自点题限韵,飞递翰林院,着学士们一体吟章呈览,害得那些冷官儿呕尽心肝,绞尽脑汁。
崔小翠才雄白凤,一鸣惊人,她的诗一共十个长律,没有一点儿歌功颂德的气氛,却只有箴规诤谏成份。雍正帝反复讽吟,惕然动心,叹为观止,奋笔密圈,钦定第一。
这十首诗立刻不陉而走,崔小翠俨然殿试女状元。
她的诗眼词律,本不是颂花、林佩兰、吹花、燕月等可及项背,当时铁狮子胡同张府杨吉庭所纠集的诗会,她是根本不想参加,无如吹花一再拉扯,不得不虚与委蛇。
到底她还是不肯压倒吉庭,再来也总是存心避让纪宝、颂花,以此敛刃藏锋,不求炫露。
(纪宝在宦海浮沉二十年,一直在“珠帘银烛”一书中,由傅家第四代傅震接承侯位始得归隐。)
这一次不同,场面太大,事关荣辱,既然当仁不让,就该脱颖而出。
消息传到铁狮子胡同,纪宝乐得拊髀踊跃,狂呼皇帝老头子识窍。小翠从此成了皇室女贵宾,皇后待之如师保,皇帝视之若重臣,她的遭遇也可算不同凡响了。
光阴在安乐人们心目中过得特别快,春去夏来一雨成秋。
纪宝孝服届满,花烛吉期定在八月初十,他做了驸马爷理该入赘,奉旨太和殿联姻,雍正帝亲自主婚,未时行礼,酉时撤帐赐归。
撤花铺地,牵锦遮天,福慧龙安公主杨颂花坐着十六名内监肩抬彩舆,驸马义勇侯傅纪宝紫缰金蹬顶马前导,舆前两行金莲宝炬,马后百辆挂彩香车,前驱五百名负弓禁军,夹道数十提炉阿监,鸾箫凤管响澈云衢,豹尾龙旌摇翻玉宇,一路上肃静无喧,只听得远远处鸣怔喝道。
泼天富贵,盖代荣华,羡煞了庙廊文武,看煞了里巷黔黎。
彩舆迎到铁狮子胡同张府,一时炮响连天,鼓乐大作,底下便是庙见仪节。
张勇老侯爷人逢喜事精神爽,揖让堂前八面威风。
他身边紧随着五名侍卫,珠大爷纪珠、李五郎起凤、李公子燕月、马镖头念碧、傅二爷纪侠。
老侯爷黄发白髯,恍惚南极寿星,五护卫朱颜玉貌皆是人间俊品。
胡吹花她自然也是心花怒放,满脸春风。
她也带有四位随从,周旋千百众命妇夫人之中。
她带的是:少夫人小红、小晴、大小姐纪玉和李少夫人楚莲。
吹花行年五十,仍然美艳如仙,难得她今天忽然高兴,理起云鬓,贴上花黄,别出心裁打扮个满汉合壁登场,穿的是旗袍,梳的是盘髻,别有一种风情,别有一番标致。
四位随从,美的美如珠玉,艳的艳如桃李,小晴燕瘦,楚莲环肥,小红雍容华贵,纪玉飘逸清新。
娘儿们说打扮最好是少奶奶时候,人最美也是在二十七八岁当头,她们四个人都不是凡脂俗粉,言笑音容风靡四隅,许多阔夫人们看了也只有自惭形秽。
崔小翠和小绿领着赵姑娘楚樱、楚菊招呼格格小姐们。
喜萱、玲姑帮忙着三位老姨太碧桃、银杏、紫菱随处酬应。
新绿、繁青、燕黛、楚云、海悦、海怡,她们一班老姐妹都不管什么事,随便起坐随便聊天。
云姑、水姑、宝绿三姐妹,她们初度进京,首次来张府作客,就不免有点拘泥。
诸葛先生绿仪和她的小婶子忆蕙,是初更天由杨家悄悄赶来参加热闹。
外面郭阿带率他的得意徒儿郭燕来天黑莅临,他约了邓蛟、赵振纲、郭龙珠、陈阿强、阿壮、邓鳅、喜儿、怀明、戴明、化龙、化鲲、化鹏、崔老丈崔巍、马爷马松、水游神鱼壳,一班人另找地方放怀痛饮。
这里大伙儿围着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莫愁儿女书中人物少长毕至,这些年轻小儿女在“珠帘银烛”一书中成长
马太太白玉、杨夫人吉墀她们皈依奉佛不喜繁剧,杨吉庭眉姑老夫妻,一对泰山泰水未便前来,小孩子太多,不及备说,最可惜的是蒙古喜王爷和福晋牡丹花畹君路远稽迟。
言聚古难全,留些缺陷方是美满。
“珠帘银烛”书中
燕惕、燕来兄弟嫖妓院巧遇乾隆帝,大傻瓜赵又新钦赐文武探花游御花园,白头宫女卖弄风情。
傅震承袭侯位出征边疆
燕儿女扮男装保乾隆帝下江南
故事精彩,情节动人,保证值得一看。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