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过得很慢,就像过了两年似的。
因为他俩一直都在旅店里,连店门都没出。
本来,小兽精想出去转转,可是竹叶飞拦住了他,说怕他遇到雷震天或他家里的人,又生麻烦,小兽精觉得竹叶飞说得有理,也就没有出去了。
此刻,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了。
小兽精和竹叶飞都坐在窗前,痴痴地,傻傻地向外看着。
窗是开着的,窗外依然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一道墙。
他俩也不知看过多少遍了,甚至连墙上有多少块砖都数过了,但现在,可看的仍是这道墙和这条小巷。
他俩都希望这巷子里走来一个人,来到他们的窗前,停下来看看他们,或者笑一笑。
虽然他俩都没见过那人的脸,也没听到过那人说话,但他们都相信,只要那人来了,他们一定会认出来的。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想着,想像着那人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希望着那人的到来,然而,又一次一次的失望了。
那人一刻都未曾来过,而且这条小巷中,一连几天,竟没有一个人走过。
他们两人都弄不懂,那人既救了他们,又为何不愿见他们呢?难道那人是他们的仇人?这好像不大可能。
既是仇人,或是要剑,或是要杀他们,这两件事在当时都易如反掌,可是他却一件未做。
他俩都知道:若是没有那人的出现,此刻他俩的尸体都该是僵硬的了,所以,他俩才会一连数日苦苦地等着那个神秘的人。
窗外,天渐渐黑了,竹叶飞点亮了灯,小兽精坐着没动。
伙计已把饭送来了,正放在桌子上。
竹叶飞道:
“小兽精,吃饭吧,饭菜已凉了。”
小兽精像没听到,坐着未动。
竹叶飞又道:“小兽精,吃饭吧,过后我有话对你说。”
小兽精转过脸来,道:“我们明天就走吗?”
“是的。”
“再等一天可好?”
“不必再等了,此刻他是不会来的。”
“为何不会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想必该是认得我们的,你说是吗?”
“那又怎样呢?”
“若是他真的想见我们,日后也可找到我们的。”
小兽精省悟道: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我们吃饭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走,你说好吗?”
“好。”
说着小兽精坐过来,与竹叶飞一同吃起饭了
清晨,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透过稀疏的小树林,照在一条小路上。
小路上,走来两个人,远处,是一个小集镇。
小路上的两人一高一矮,步履轻盈。
小兽精道:“几日能到太阳岛?”
竹叶飞道:“一月左右。”
“若是骑马呢?”
“也要十五、六日。”
“那里很美吗?”
“非常美,”
“到了那里一定能见到大海吗?”
“一定能见到,你没见过大海吗?”
“没有。”
“想看吗?”
“非常想,大海是什么样子?”
“非常美,美得我说不出来,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小路拐弯了,他们走到了弯角处,看见小路的中间站着一个人,便停了下来。
小兽精道:“秀芝,你怎么会在这里?”
秀芝红着脸,笑道:“回家啊!”“这么早,你到哪里去了?”小兽精又问道。
秀芝脸更红了,道:“我”低下了头,又道:
“我一定要说给你听吗?”
小兽精脸也有些红了,道:“那也未必。”
竹叶飞站在旁边,又觉不妥,于是悄悄退回路边。
秀芝抬头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现在就走。”
“还回来吗?”
“不来了,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
“什么地方?”
“太阳岛。”
秀芝低下头去,想着什么。
小兽精静静看着她,等着什么。
秀芝又道:“那日雷震天伤着你了吗?”
小兽精低下头道:“没没有。”
“真的吗?”
小兽精不语,还是低着头。
秀芝看着他,等着。
秀芝又道:“雷震天可厉害呢,怎么会把解药给你的?”
小兽精道:“他没给我。”
“那你如何会有呢?”
小兽精脸已通红,仍低着头道:
“我被他打伤了,又被人救跑了,是那人给的解药。”
“你现在全好了吗?”
“好了。”
“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知道。”
“那人没再找你吗?”
“没有。”
“那你可想找到那人呢?”
“当然想,不然我们早就走了,就为了等他,到今日才走。”
秀芝低头笑了笑,又抬头道:
“如果那人要与你们一块走,你们可愿意?”
“那要问我竹大哥了。”
竹叶飞背对着他们,望着远处,像在赏景。
接着,小兽精又道:
“怎么,你认得那人吗?”
“不认得,我只是问问而已。”
说着,秀芝又低下头去,用一只脚在地上踏碎了一片枯树叶,靡着。
“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我们可要走了。”
“路上小心点。”
小兽精又对竹叶飞道:
“竹大哥,我们走吧!”
竹叶飞转过身来,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小兽精与竹叶飞向前走去。
秀芝低着头,向镇子走去,走得很慢。
今天,她穿的还是那身红色的衣衫,脚上是一双粉色的绣鞋,上面绣有一枝梅花的绣鞋。
可是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只低头站在那儿。
小兽精与竹叶飞正向前走着,忽地小兽精像想起了一件忘记做的事情一样,急忙停下来,转头向后看去。
他正看见秀芝背对着他,怔怔地站在小路的中央。
突然,小兽精转身向秀芝跑去,秀芝像听到了小兽精的脚步声,也转过脸来,而她刚刚转过脸,小兽精已搂住了她。
秀芝立刻挣脱出来,羞得面色绯红,恨恨道:“你要做什么?”
小兽精却大笑道:
“原来那人是你!”
秀芝急道:“是我什么?”
小兽精仍笑着道:
“别装了,是你救了我。”
秀芝低下头,俄顷,又抬头道:
“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救过你?”
小兽精道:
“那晚,我虽不能动了,但有知觉,那人抱起我时,我的左手碰到他的颈子,发现他颈后的发根处有一个凸出的小点,可能是个凸出的痣,他把我放上床时,我又一次碰到了那地方,而刚才我摸了你的颈后,正与那天碰到的东西一样,不信你自己摸摸。”
秀芝真的伸手到颈后摸了摸,一句话也不说,又用脚踏起地上的枯树叶来。
“我说得对吗?”
良久,秀芝才道:
“算你说对了。”
竹叶飞也走过来了,对秀芝道:
“谢谢你救了我们。”
秀芝轻声道:“不必了。”
小兽精道:“想必去旅店的公子,也是你装扮的了,是吗?”
秀芝点点头。
小兽精又道:
“那你为何不来见我们呢?”
“我怕雷震天发现你们,所以没去。”
“你认得雷震天吗?”
“我是他家的女婢。”
“那些药你是如何弄到的?”
“悄悄拿的。”
“那你不怕雷震天发现吗?”
“不怕。”
“你也不怕雷震”
话没说完,小兽精停下了,目光直直地望着秀芝身后的路上。
秀芝也转过脸向后看去。
小路上,一骑飞奔而来,马蹄声到,人也到了。
来人正是雷震天。
雷震天已翻身下马,站到了三人的面前,对秀芝惊道:
“你为何也在这里?”
秀芝轻声叫道:
“爹,我”没说下去。
小兽精吃惊地看着秀芝道:
“原来他是你爹?”
竹叶飞的脸上也显露出惊奇的表情,没有说话。
雷震天对秀芝道:
“你回家去。”
秀芝娇声道:“不嘛!”
雷震天道:“你认得他们?”
秀芝点点头。
雷震天指着小兽精,道:
“那晚是你救走了这混小子?”
秀芝低下头,没作声。
雷震天怒道:
“那棵荔枝核也是你打的,你我杀了他们!”
说着已夺路冲向小兽精,同时举掌打来。
秀芝身跃到小兽精前面,还没落地,已被雷震天的手臂扫飞出去,跌在小路边,秀芝的额头流出了血。
雷震天掌没打出,停下了手,吃惊地看着秀芝。
他不能不吃惊,尽管他是个恶魔,但他只有一个女儿,她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把秀芝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到大,没打过她一巴掌,虽然他杀死过许多人,但那只是别人,而不是他的秀芝。
雷震天动也不动地看着秀芝。
秀芝也看着雷震天,冷冷地道:
“你若杀了他们,我也不活了。”
血,流到她的面颊,又滴在地上,打着枯树叶“嗒嗒”地响着。
雷震天走到秀芝身前,柔声道:
“秀芝,是爹不好,爹打了你,你没事吧?”
看着他的脸,你再也不会想到他竟能发出这样轻柔的声音来。
接着雷震天又道:
“好,爹不杀他们了,你跟爹回家去,可好?”
秀芝道:“不。”
雷震天又道:“那我就杀了他们。”
又转脸瞪了小兽精一眼。
秀芝不再言语了。
雷震天轻轻地抱起秀芝,放在马背上让她坐好,自己也翻身上马,向乌龙潭奔去。
良久,竹叶飞和小兽精才转过身来,对望了一眼,默默地向前走去。
虽然他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他们的心里却是充满了言语,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便可看出来。
小兽精神情恍惚,现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竹叶飞目光凝重地看着远方。
他俩都在为秀芝担心,她伤得重吗?
真让人想不通,一个恶魔的女儿,竟会是如此善良的人,而长得又是如此可爱。
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她,小兽精想着,她真美,天下再没有此她更美的女子了。
竹叶飞也想着,难道恶魔的女儿就非得是恶魔吗?那么“近墨者黑”又如何解释呢?不对,不是还有“出污泥而不染”
吗?这两句话简直太矛盾了。
但是雷震天呢?难道他会算了,就此罢休了吗?难道他果真突然变成好人了吗?马停在了门外。
听见马蹄声传来,青脸汉子已把门打开了。
雷震天抱起秀芝,向院门走去。
青脸汉子道:
“庄主,你回来了,小姐怎么啦?”
雷震天只“嗯”了一声,跨进院门,走进屋里去。
他一直走到秀芝的房间里,轻轻地把秀芝放到床上,用温和的目光看着秀芝。
秀芝顺从地躺在床上,平静地看着雷震天,没有责怪他,她额头上的血已不再流了,脸上的血也凝固了。
雷震天用毛巾轻轻擦去秀芝脸上的血迹,轻声道:
“秀芝,跌得重吗?”
他知道自己的掌并没打到秀芝,只是挥掌时,膀子碰到了秀芝,所以只问她跌得重不重。
秀芝轻轻地摇摇头,没说话。
雷震天知道她跌得不重,自己也觉得好受多了。
雷震天又道:
“你先歇歇吧,爹在这陪你。”
说着坐到了床边,转过头看着秀芝。
秀芝慢慢地闭上眼睛,于是,小兽精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觉得小兽精很有意思,很好玩,见了小兽精,她就很开心,而且,她也觉得小兽精很俊俏,即使他的颈口有一块很大的疤痕,也不影响他的英俊。
她喜欢与小兽精这样的男孩子在一块儿,也喜欢他这样的男孩,她觉得小兽精,比她认识的所有的男孩子都强得多,不管是哪一方面。
雷震天见秀芝睡了,又转回了脸看着对面的墙和墙上的窗子。
他的目光已不再有慈爱,而是慢慢变得凶狠起来,是穿过了挡在他眼前的那堵墙。
他弄不懂为什么没有一掌杀死小兽精?也弄不懂秀芝为什么要救那混小子。
想到秀芝,他又挽起衣袖看了看右臂“曲泽”穴处的紫块已经消退了,尽管秀芝那一击打得很重,以至使他手臂失去力量而不能杀死躺在地上的小兽精,但他还是不会怪罪秀芝的,因为他太爱她了,他可以拿别人出气。
他想想觉得很倒楣,他本以为一定能杀死小兽精的,同时也一定能得到那把剑,可是他算错了,错在哪里到现在他也不知道。
而至于要他用剑与自己换解药,那只不过是儿戏罢了,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又回头看看秀芝。
秀芝已睡熟了。
他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他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一定要杀了那个混小子,还有那个用他的“解梦草”救活的人。
“青龙剑”确实太好了,往日握在柳剑青的手里,他不敢去夺,他不知自己能否躲过“游龙钻心”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一定要去,要把“青龙剑”夺过来。
杀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杀过的人太多了,多的他都记不清为了些什么事情而杀人的。
他想既然已经杀死过很多人,再加两个又何妨呢?雷震天不还一样是雷震天吗?
尽管别人说雷震天是个恶魔,但他自己并不承认,他认为做人就应该如此,难道让人害怕不是好事吗?
再说,就算我是个恶魔,又怎么样呢?他想着。
一阵马蹄声响起,雷震天又骑在了马上。
杀人,是他与生具来的本性,他认为杀人是一种乐趣,而为了某种目的的杀人,他更是不择手段的。
太阳升高了些,已能从山坡上照下来了。
小兽精与竹叶飞走在山坡下的小道上,目光看着远方,那是一条漫长的路。
每个人都有一条目己的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既然选定了,就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直到永远,只要这条路通向正义。
竹叶飞道:“你觉得她可爱吗?”
“嗯。”“你喜欢她吗?”
“有点。”
“就只有一点吗?”
小兽精脸红了,道:“不止一点。”
“我看也是。”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竹叶飞又道:“她也喜欢你吗?”
“不知道。”
“我看她是喜欢你的。”
小兽精低头不语,只管走路。
“你可愿娶她吗?”
“这她并没说要嫁我呀!”
“若是她说了呢?”
小兽精低头道:“那,那我,我也不知道。”
竹叶飞笑道:“你没有说实话。”
“谁说的?”
“我说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实话?”
“我看出来的。”
小兽精害羞道:“不与你说了。”
竹叶飞笑道:“好,不说就不说了。”
两人笑着向前走去。
“混小子,给我站住!”一声大喝响若炸雷。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
雷震天已飞马而来。
小兽精吃惊道:“你又来做啥?”
雷震天翻身下马道:“混小子,你不知我来做什么?”
小兽精道:“难道秀芝”
“住嘴,你也配叫她秀芝?”
“那你还想做什么?”
“你死期已到,我来送你去见阎王!”
竹叶飞怒道:“雷震天!你为何还不放过他?”
“我不会放过他,而且,你也得死!”
小兽精推开竹叶飞道:“竹大哥,让我来。”又对雷震天道:
“那你准备何时动手呢?”
“现在!”同时雷震天已出招攻来。
小兽精顿然出招迎上,看样子他的伤已全好了。
顿时,小路上少了两个人的实体,幻作光与影的闪烁,风声乍起。
两人已不知打了多少回合,速度太快,看不清楚。
竹叶飞只好站在边上看着,只因为他的武功还没有恢复。
闪动的光影渐渐向山上飞去,竹叶飞跑得比他们慢得多,渐渐就看不见了。
山并不很高,片刻,他们已打到山顶上来了。
突然两人停了下来。
雷震天道:“你这个混小子,伤好得可真快!”
“你想不到是吗?”
“但我一样可以杀死你!”
“真的吗?”
“当然,要不是秀芝,你已经是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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