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梅在屋里说了话:“关大哥,我能开门了吗?”
她一定是听见那一伙已经走了。
关山月道:“姑娘不必开门了,今天晚上不知道还会有几拨人来,我要回屋等着去了,请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惊扰姑娘。”
他把软剑插回腰里,要走。
高梅屋里灯亮了,门也开了,高梅当门而立:“关大哥进来坐坐,我有话跟关大哥说。”
关山月回过身,高梅往后退,让开了进门路,关山月却没动:“姑娘有什么话!”
显然,他是不打算进去。
高梅道:“江湖儿女还在意这个?我都不怕,关大哥又怕什么?”
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可跟大人似的。
关山月没说什么,迈步进了屋。
高梅没上前关门,道:“板凳扔出去了一个,关大哥请坐。”
关山月仍没说什么,去桌旁坐下;
高梅也去坐下,道:“茶壶、茶杯也扔出去了,还砸得粉碎,可没法给关大哥倒茶了。”
关山月忍不住笑了,笑得轻微,也说了话:“姑娘要跟我说什么?”
高梅道:“关大哥怎么也来了‘南昌’?”
关山月道:“我经这里路过。”
高梅道:“关大哥是怎么惹了这帮人的?听关大哥提起‘藤王阁’?”
听见了还问!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说说话。
关山月说了,没有隐瞒,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听毕,高梅高扬柳眉,圆睁杏眼:“该,关大哥扔得好,怎么没把他摔死?关大哥应该把四个都扔出去,都摔死!”
看来,小姑娘是气极恨透了那帮人。
关山月没说话。
高梅又道:“不过,关大哥那一剑砍了那十几个人的爪子去,也让人解了气了。”
关山月道:“那是因为他们太下流、无耻,否则我不会下手那么重,那么狠。”
还是指那一伙对高梅。
高梅深深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包含了多少感激:“谢谢关大哥。”
关山月道:“谢什么?”
高梅道:“难道不该谢!要不是这么巧,关大哥也住进了这家客栈,我一定逃不过他们的魔掌。”
恐怕还是真的。
关山月道:“姑娘不要忘了,他们是来找我寻仇。”
高梅道:“听他们说话,可知他们既是冲着关大哥来的,也是冲着我来的,我跟关大哥先后住进这家客栈,他们居然都知道,可知他们在‘南昌’的势力,也可知他们在‘南昌’的实力。”
关山月道:“要不他们怎么会这么嚣张、这么狂妄。”
高梅道:“有一个让关大哥扔出了‘滕王阁’,就该知道收敛了,还能找到客栈来,挨了关大哥这一剑,应该知道收敛了吧!”
关山月道:“那就看他们是不是还会再来了。”
高梅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受了关大哥两次大恩。”
关山月道:“说什么恩,更谈下上什么大恩”
高梅不让关山月说下去,道:“看来我既是福大命大,也跟关大哥有缘,我认关大哥这个哥哥,认得真没有错。”
关山月道:“姑娘好说。”
淡然一句。
其实,关山月也不便说别的。
高梅也转了话锋:“出了这么大的事,客栈怎么也不来个人看看?”
关山月道:“恐怕是不敢来,这也难怪。”
高梅道:“那帮人都走了半天了,还不敢来?”
关山月道:“姑娘有事?”
高梅道:“咱们是住他店的客人,总该来个人看看,客人有没有怎么样吧?再说,我门栓断了,茶壶、茶杯砸了,也该给我另找一根,补送一套吧!要不我怎么闩门,怎么喝茶呀!”
这倒是。
她话刚说完,关山月-一凝神,道:“恐怕来了。”
高梅也凝神,却没听见什么,道:“是吗?”
关山月道:“应该不会错,刚进一进,两个人:”
高梅再凝神,还是没能听见什么,她道:“我不行。”
就在这时候,二进院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不大,而且怯怯地叫声:“客倌、客倌”
客人有两人,不知道是叫谁。
但总是叫客人,
关山月扬声说了话:“哪位?”
听见有人应声,有人说话,那话声扬高了些,但还是怯怯的:“我是小二,我家掌柜的来看客倌。”
真是两个人。
高梅道:“关大哥好厉害:”
关山月道:“请进!”
似乎来人这才敢进这二进。
进来了,只高梅这间屋有灯,当然是奔高梅这间屋来,零乱的步履声到了门外,也看见人了,两个,一老一年轻,可不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跟伙计,两张惊恐的脸,陪着不安强笑,直躬身,直哈腰。
高梅道:“这时候才来,不过总算是来了,进来吧!”
掌柜的躬身哈腰答应着进来了,伙计跟在掌柜的后头。
关山月见是掌柜的,又是个老者,他站了起来:“掌柜的请坐。”
掌柜的忙道:“不敢,不敢,客倌请坐,客倌请坐。”
他不坐,关山月也就没再让,但是,关山月也没再坐下,道:“掌柜的是来”
掌柜的忙道:“来看看,来看看,”
高梅道:“我跟我关大哥都没事儿”
掌柜的还是一个劲儿地躬身哈腰:“是,是,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仍然怯怯的,似乎还在害怕。
也难怪,又不是江湖人,虽然吃的是这碗饭,阅人良多,但从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这种场面。
高梅道:“多亏了我关大哥,不然我就难逃这帮人毒手了,这帮人是哪儿来的?干什么的?这么嚣张、狂妄、下流无耻,掌柜的知道不知道?他们是本地的,掌柜的一定知道!”
掌柜的道:“就是来跟两位说,就是来跟两位说的,”
原来也是为告诉关山月跟高梅,那帮人来历的。
高梅道:“那掌柜的你就快说吧!”
掌柜的道:“来的这帮爷们,是本地‘南昌王’的人”
称“爷们”足证慑于淫威,畏之如虎。
高梅道:“原来是王府的一帮奴才,怪不得这么无法无天。”
掌柜的忙道:“不,客倌,不是的,‘南昌王’不是官里的王府”
高梅道:“不是官里的王府?那是”
掌柜的道:“是本地的一个大户,有钱有势,弄了很多江湖上的人。本地人没有不怕的,背地里叫他‘南昌王’。”
高梅扬了扬柳眉:“原来如此,在‘南昌’称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就可想而知了!只是,本地就没有王法?”
掌柜的道:“客倌,‘南昌王’就是王法呀!”
高梅道:“关大哥!”
关山月淡然道:“这种人十九跟官府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不足为奇。”
高梅转过脸去:“这个‘南昌王’也是江湖上的人?”
掌柜的道:“不是,他只是养了不少江湖上的人。”
高梅道:“江湖上的人有好有坏,‘南昌王’养的这些,绝对是坏透了的,他‘南昌王’有钱,有钱就少不了成群的妻妾,他难道就不怕这些坏透了的,有一天会惦记他所拥有的财色,回过头去抢他的,夺他的?”
这叫掌柜的怎么敢说?他道:“这就不知道了。”
关山月道:“‘南昌王’一定另有克制这帮人的人跟办法。”
高梅道:“应该是,掌柜的,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过来看看,跟告诉我们这帮人的来处。我的门栓让他们踹断了,茶具让我砸他们的时候砸碎了,你给我另找一根,补送一套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掌柜的要是没别的事,就快请回吧!”
这也是好心,免得待会儿躲避不及。
掌柜的又躬身哈腰了,连声答应,可就是不动,也不吩咐伙计去办。
关山月看出来了:“掌柜的还有别的事?”
掌柜的忙道:“没有,啊,不,是”
高梅道:“究竟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点了头:“不敢瞒两位,是还有别的事。”
高梅道:“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吧!”
掌柜的额上居然见了汗,连道:“不好说,不好说”
高梅扬了扬柳眉,要说话,
关山月先说了:“掌柜的,不管你还有什么别的事,你只管说,我跟这位姑娘,都不是那帮人。”
这是让掌柜的不要伯。
掌柜的一边躬身哈腰,一边举袖擦汗,道:“谢谢两位,谢谢两位,那我只好斗胆说了”还是顿了一下,才接道:“小号不敢再留两位住宿,请两位换家别的客栈”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关山月神色如常。
高梅却一怔叫出了声:“你怎么说,你”掌柜的只是躬身哈腰:“不得已,不得已!两位谅宥,两位谅宥!”
高梅叫:“掌柜的”
掌柜的仍躬身哈腰:“不得已,实在是不得已,两位宽容,两位千万大度宽容。”
高梅道:“你是怕那帮人?”
掌柜的流着汗,苦着脸:“女客倌,本地的人谁不怕呀!”
高梅道:“你怕的不是我跟我关大哥受害,你伯的是你的客栈受损。”
掌柜的道:“女客倌,这帮爷们没能如愿,会怪小号留两位,连小号的这些人都遭殃。”
老实人,实话实说。
恐怕不能不老实,不能不实话实说。
高梅道:“你只知道你怕,你有没有替我跟我关大哥想想,都这时候了,又人生地不熟,叫我跟我关大哥上哪儿找别家客栈去?”
这倒是!
只是,事到临头,人只有为自己想的,很少有为别人想的。
掌柜的道:“我叫伙计带两位去找别家”
高梅道:“掌柜的,你可真是个好人,真是个好同行。”
掌柜的老脸上现了羞愧色,低下了头,但旋即他又抬起了头,激动道:“我给两位跪下,我给两位磕头。”
他真要跪。
关山月伸手拉住:“掌柜的不用这样,我俩知道掌柜的是万不得已,可以去另找别家客栈”
掌柜的急道:“谢谢客倌,谢谢客倌,两位的恩德”
关山月道:“只是,掌柜的你没有从另一方面想。”
掌柜的道:“客倌是说”
关山月道:“要是那帮人再来,发现我俩已经走了,他们扑了个空,会不会怪掌柜的你放走了我俩?”
掌柜的一怔。
高梅道:“对呀!多亏我关大哥提醒了你,你怎么下从这打面想一想,放走了我俩,让他们扑了空,白跑一趟,那才会让你这家客栈跟你们这些人遭殃呢!我关大哥跟我还在这儿,那表示你留住了我俩,对他们来说,掌柜的你只有功,那来的过错呀!”
也是理!
掌柜的额上汗更多,一张老脸也更苦了,他道:“这,这,这”显然,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掌柜的,你也不用为难,我俩不住你的店了,可是不会让你落个放走了我俩,这样,你把‘南昌王’他住什么地方告诉我俩,我俩自己给他们送上门去。”
高梅一怔,喜道:“我关大哥这主意好。”
看来小姑不但不怕事,还好事,好事得胆大才行。
小姑娘她敢独自一个人,跑这么老远到“南海’来找郭怀,胆还不够大么?
其实,跟关大哥在一起,她还怕什么?
本就胆大,如今跟关大哥在一起,恐怕上刀山、下油锅不怕;闯龙潭、入虎穴都敢。
关山月这办法,还真是为了不让掌柜的为难。
哪知,掌柜的道:“客倌,‘南昌王’住在哪儿,在本地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
显然,他是不想从他嘴里说出来。
高梅叫:“你连告诉我们,那个‘南昌王’住哪儿都不敢呀?”
掌柜的没说话。
高梅说对了,没有冤枉他,他能说什么?
高梅道:“我关大哥是为你着想,不让你为难,既不留在你这儿,也不走人,而是自己给他们送上门去,你却连那个‘南昌王’住哪儿都不敢告诉我们,那怎么办?”
掌柜的说了话,却是吞吞吐吐:“我不是告诉两位了么?在本地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
还是那句老话,没新词儿。
高梅忍不住了,扬柳眉,瞪杏眼,就待再说。
关山月说了话:“掌柜的,你为什么就不多想想,既然本地人都知道,随便找个人问就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伯什么?”
掌柜的又一怔。
高梅道:“对呀!又是我关大哥想到的,为什么我关大哥想得到,你就想不到”看了关山月一眼,接道:“我关大哥也真好耐性!”
是跟一个人说话,却是怪了两个人。
掌柜的说了话:“这,这,这”高梅叱道:“这什么?你到底说不说!”
掌柜的吓了一跳,说了:“‘南昌王’住在‘东湖’里的‘百花洲’上。”
高梅道:“‘东湖’又在什么地方?”
掌柜的道:“在城东南隅。”
高梅转眼望关山月,道:“关大哥。”
这是问关山月,接下来怎么办!
关山月问掌柜的:“我俩这就走,给我俩算算店钱吧!”
这是让掌柜的把帐算了。
掌柜的道:“两位今晚没住在小号,小号不能收两位的店钱。”
高梅道:“你还算有良心。”
本来嘛,掌柜的是来赶客人走的,怎么能再跟客人要店钱?
关山月却道:“我俩已经住进来了,哪怕只住了片刻,也应该给店钱。”
掌柜的忙道:“不,小号绝不能要两位的店钱。”
关山月还待再说。
高梅道:“关大哥,你就别这么好了,不管干什么,过与不及都下对,不是咱们不住了,是他来赶咱们走。”
姑娘说的是理,
既是理,关山月就不能不听,他道:“那好,咱们走,我回屋拿行囊。”
他就要走,却-又停住,道:“来不及了,他们不等我们自己送上门去了。”
这话,都听懂了。
高梅脸色一变:“好呀!”
掌柜的一惊,却问:“真的么?”
关山月要说话。
高梅抢了先:“当然是真的,我关大哥还会听错?”
她是绝对相信关山月的,因为她知道关山月的武功,知道关山月的听觉。
她这里刚说完话,院子里响起了叫声:“姓关的,爷们又来了,还不快出来领死!”
听出来了,是那位十爷。
是真是假,这就明白了!
掌柜的脸色大变,吓得叫出了声,惊慌失措,颤声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伙计更是面无人色,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关山月道:“既然来了,也找的是我,自有我出去面对,两位请跟高姑娘一起待在屋里。”
他出去了,还随手带上了门,
今夜没月亮,夜色很浓,但是院子里并不黑,因为来的人里有人提着灯。
按理说,这回来的人应该比上回来的人多。
可是理虽如此,事却不然,这回来的人不但没有比上回来的人多,反而比上回来的人少,而且比上回来的人少得多。
上回来了十几个,这回只来了六个。
六个里有一个是那位十爷,有两个是提灯的,所以,真说起来,只能说这回只来了三个!
三个跟十几个,差多了!
这表示什么,这表示这三个是抵那十几个,而且一定有过之。
也就是说,这三个一定是好样儿的,武功、修为,一定比那十几个高,比那十几个强,而且还一定高强不少。
不然怎么会只来三个?来挨打?来送死?谁会那么傻?谁会干这种事?
六个人里,那位十爷上回来过。
提灯的两个是这回才来的,年轻人。
那三个,可就都是中年人了,年纪都比那位十爷大,没那位十爷那份阴鸷,可都比那位十爷沉稳,而且个个眼神十足,个个凶狠之色外露,没错,是好样儿,而且还个个都是狠角色。
关山月一出屋,那位十爷指着他就叫:“三哥、四哥、五哥,就是他!”
原来这三个是那位十爷的兄长一流,也就是说,在“南昌王”府的身份、地位跟那位十爷一样。
武功、修为可比那位十爷强。
上回并没有看见那位十爷出手,他没敢出手。
不用出手,行家只看人就知道了,恐怕这也就是那位十爷上回没敢出手的道理所在了!
只听那三个里那浓眉大眼高壮的一个冷然道:“走过来些,让爷们看清楚些。”
许是因为关山月出屋以后背着灯光,那提着的灯笼灯光又离得远、照不到,看关山月只看见一个黑影,看不见别的。
关山月还真听了他的,脚下没停,一直走到院子里,灯笼照得到的地方才停住。
看得见了,也看得清楚了,浓眉大眼高壮的那个两道炯炯目光上下一打量:“你就是那个姓关的?”
关山月道:“这位十爷不是已经指认了吗?”
真是,还问什么?
浓眉大眼高壮的那个道:“老十,没有三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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