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那里已开了口:“姑娘该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呀,”唱歌人儿转过身去娇媚地道:“您不就是刚才酒楼上的那位么!像您这样的人品,我只消一眼就永忘不了。我说过,在夜深人静后,我陪您喝一杯,您还记得不。”
李存孝没理她那么多,道:“姑娘是‘冷月门’中的那一位?”
“‘冷月门,”唱歌人儿满脸错愕之色道:“什么是‘冷月门’呀?”
李存孝道:“姑娘为什么在我酒中下毒?”
“哎呀”唱歌人儿惊叫一声道:“您可别冤枉我们,我们哪儿来那么大胆子呀!再说您跟我们无怨无仇,别是酒楼的伙计给您酒里下了毒吧。”
李存孝道:“那壶酒后来我又喝了几杯,至今我仍好好的。”
唱歌人儿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赵玉书冷冷说道:“我跟李兄两个虽不便对你下手,可是现有位司徒姑娘在座,姑娘最好别等司徒姑娘下手。”
“下什么手呀,”唱歌人儿道:“我们一个鬻歌人家,向来让人以风尘见薄,难道还不够可怜的么。”
赵玉书冷笑一声道:“托身风尘,有所意图,那就另当别论了。姑娘是‘冷月门’中的什么人,说吧。”
唱歌人儿道:“怎么又是‘冷月门’啊,什么是‘冷月门’哪?”
赵玉书冷笑一声道:“姑娘就会明白的,兰妹,你来吧。”
司徒兰抬起水葱般玉指点了过去。
唱歌人儿娇躯一闪,轻盈灵好地避了开去,道:“赵公子,您当真连一点怜香惜玉心都没有么?”
赵玉书道:“你找错人了,赵某人向来不懂怜香惜玉。”
唱歌人儿道:“您怎么也不怕招司徒姑娘不高兴呀!对了,八成儿是因司徒姑娘也在座,是不是。”
赵玉书双眉陡扬,站了起来。
唱歌人儿“哎哟”一声道:“吓我一跳,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闪身往后退去,她身后就是房门。
李存孝站了起来,跨一步拦住了她道:“姑娘,我只找姬婆婆一个人,跟‘冷月门’中的其他人没关系。”
唱歌人儿皱着眉头叫道:“怎么又是‘冷月门’?‘冷月门’究竟是”
李存孝道:“姑娘,事到如今,你要再不承认,那未免显得太小气了。”
唱歌人儿没说话,半响之后,突然一点头,轻叹道:“好吧,我告诉您,我确是‘冷月门’中人”
李存孝道:“姑娘下毒,可是姬婆婆的授意?”
唱歌人儿说道:“可不是么,不是她难道还有别人么。”
李存孝道:“姬婆婆为什么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唱歌人儿道:“谁叫您是艺出‘大雷音’跟‘天外神魔’?我们老神仙认为要让您留在世上,对‘冷月门’将是一个大威协,而且麻烦会层出不穷。再说我们姑娘也是因为您带走的,有这一桩已足够了。”
李存孝道:“姬婆婆现在何处?”
唱歌人儿道:“干吗呀,您要找她么?”
李存孝道:“不错。”
唱歌人儿道:“我也不知道老神仙现在在那儿,我只知道她带着人走了。”
李存孝道:“我刚说过,我只找姬婆婆一个人,跟‘冷月门’中其他的人无关。”
唱歌人儿道:“这个我听见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老神仙上那儿去了,怎么办呢?我可以赌咒,我真不知道。”
李存孝道:“既然姑娘真不知道,那就算了,姑娘请吧。”
唱歌人儿呆了一呆道:“怎么,您要放我走?”
李存孝道:“我说过我只找姬婆婆一个人,跟‘冷月门其他的人无关。”
唱歌人儿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一眼道:“您这种人可是真少见,我谢谢您了,有一天我会报答您的。”
话落,转身要走。
赵玉书突然道:“慢着,我这位李兄对人宽厚,我这个人可是出名的阴狠刻薄;今天你若不说出姬婆婆现在何处,你就别想出这间屋一步。”
唱歌人儿目光一凝道:“真的么?”
赵玉书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唱歌人儿吃吃一笑道:“我正是不想走哪,您看着办吧”
拧身过来坐在床沿上,离李存孝好近,她有意地往李存孝身边凑了凑,娇媚万端。
司徒兰皱了眉头。
赵玉书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伸手拿起桌上的灯火,迈步向着唱歌人儿逼了过去。
唱歌人儿愕然说道:“赵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赵玉书冷冷道:鬻歌人儿靠的是一张脸,要是让灯焰在脸上燎一下,恐怕你今后就吃不成这碗饭了。”
唱歌人儿惊叫道:“您要烧我的脸?您怎么这么狠呀?”
赵玉书冷笑道:“刚才我不是说过吗,赵玉书是出名的阴狠刻薄。”
说话问已到床前,举着灯往唱歌人儿脸上凑去。
唱歌人儿娇躯一偏,往李存孝怀里便躲,叫道:“李爷,您还不赶快救救我,您忍心么”
李存孝身子一躲,伸手抓住了她一段皓腕,往外一翻,唱歌人儿那玉手里赫然捏着一根蓝芒闪动的银针。
赵玉书冷笑道:“看来你比我赵玉书还狠毒十分啊。”
灯猛往前一送。
唱歌人儿身子往后一仰,穿着绣花鞋的一双脚连环踢出,一双脚尖取的是赵玉书胸前的“巨阙”、“期门”两处重穴。她那一双绣花鞋的鞋尖上,也缀着乌黑泛蓝的两块钢尖,隐在鞋尖那两朵花里,不细看绝难看出来。
赵玉书也够快的,李存孝一声小心还没出口,他已然微退一步,右手疾往上一抄,抓住了唱歌人儿一条腿。
只听唱歌人儿娇声说道:“哟,赵公子要用强么,用不着,我会”
她余话还没出口,一声尖叫冲口而出,随即躺在床上寂然不动。
李存孝松了手站了起来,这时候赵玉书也松了唱歌人儿的腿,把右手往李存孝面前一递道:“李兄,请把那根淬了毒的针给我。”
赵玉书接针在手,一指点在唱歌人儿身上,唱歌人儿哼一声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叫道:
“赵公子,你可害死我了。”
赵玉书把灯往桌上一放,伸左手把唱歌人儿从床上拉了起来,右手那根银针同时递到唱歌人儿眼前道:“任你刁滑泼辣,我赵玉书不吃这一套。这根银针不是淬过毒的么,最好别让我在你
脸上扎一下。”
唱歌人儿媚态不改,仍然秋波微送,娇笑道:“论天下忍人,你赵公子可是头一个。”
“别跟我说废话,”赵玉书冷冷说道:“说,姬婆婆哪儿去了。”
唱歌人儿道:“刚才问我我不知道,现在怎么会知道呢?赵公子,你真是个狠心人儿,就一针扎进我脖子里。”
赵玉书冷说道:“你当我下不了手么?”
挺针就扎。
李存孝及时伸手一拦道:“赵公子,算了。”
赵玉书目光一凝道:“李兄,她要你的命,你要算了。”
李存孝道:“不管怎么说,她是个女流。”
赵玉书笑笑道:“李兄真是仁厚啊!好吧,既然李兄愿意放她,小弟我焉敢不遵。”
松了唱歌人儿,退了回去。
李存孝望着唱歌人儿道:“姑娘还可以走么。”
唱歌人儿娇笑道:“不碍事,我左腿断了,还有条右腿;只是您真要放我?”
李存孝道:“姑娘尽管走就是。”
唱歌人儿笑容媚意渐渐敛去,一双美目紧紧盯在李存孝脸上,良久方道:“谢谢您,我要是知道老神仙往哪儿去了,我会告
诉您的。”
从床上站起来,目光落在赵玉书脸上,刹时又是一脸媚意,她笑着说道:赵公子,咱们后会有期,您这份情,我会报答的。”
赵玉书冷笑说道:“凭你也配。”
唱歌人儿道:“我不会永远这么不济,是不是?”
瘸着一条腿,一拐一拐地行了出去。
望着唱歌人儿出了屋,赵玉书转身望着李存孝淡然一笑道:“真没想到李兄这么仁厚。”
李存孝道:“赵公子仗义伸手,我很感激;让赵公子惹上麻烦,我也很不安。”
赵玉书哈哈一笑,道:“李兄以为小弟怕‘冷月门’么,要是怕我也就不惹她了,只是恕小弟直言一句,江湖人心险恶,你这么对人,人未必也这么对你,李兄这种不应该有的仁厚,是会吃大亏的。”
李存孝微一抱拳道:“多谢指教。”
赵玉书忽然转身望着司徒兰,笑着说道:“兰妹,你不是想瞻仰李兄珍藏的异宝,饱饱眼福么,现在可正是时候了。”
李存孝道:“赵公子这话”
司徒兰笑了,笑得有点勉强,道:“听说李兄得了一对‘血结玉鸳鸯’,我渴想看看,只不知道”
李存孝“哦”地一声道:“原来司徒姑娘想看那对‘血结玉鸳鸯’”
司徒兰道:“缘仅初会,我自知冒昧。”
李存孝道:“好说,赵公子说得好,我们一见如故,司徒姑娘不必客气。”
探怀取出了那对小巧玲珑的‘血结玉鸳鸯’递了过去。
赵玉书两眼之中闪过一丝异采,笑道:“小弟对李兄多认识了一层,李兄之大方,为小弟生平仅见,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一对玉石死物,有什么好小气的。”
司徒兰接那对“血结玉鸳鸯”在手,不住地把玩,大有爱不释手之概。
赵玉书道:“也让我饱饱眼福。”
有点像抢地从司徒兰手里要过了一只,正看看,反看看。一抬眼,凝目说道:“李兄,小弟听说这对‘血结玉鸳鸯’所以称宝,其价值并不在这对‘血结玉鸳鸯’本身。”
李存孝没有隐瞒,赵玉书既然这么问、很显然地,他也知道这对“血结玉鸳鸯”的价值何在,当即说道:“是的,它每一只里藏着半张‘藏宝图’。”
赵玉书讶然道:“怎么没见那半张‘藏宝图’藏在何处?”
李存孝淡然说道:“我已经把它取出来了。”
赵玉书微微一怔“哦”地一声轻笑,道:“怪不得”
是“怪不得没看见”还是“怪不得李兄那么大方”那就只有问他了。
只见他随即把手中那只‘血结玉鸳鸯’递还了司徒兰。
看司徒兰的神色,她似乎不在乎这对“血结玉鸳鸯”真正价值是否还存在,她对这对“血结玉鸳鸯”仍爱不释手。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我愿意以这一对‘血结玉鸳鸯’奉赠。”
司徒兰一怔抬眼,道:“李兄怎么说?”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若是喜欢,我就此奉赠。”
司徒兰娇靥上掠过一丝惊喜神色道:“那那怎么好,这是李兄的”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我认为放在姑娘身边,要比放在我身边合适得多。”
司徒兰有点娇羞,但难掩惊喜,道:“那我就谢谢了。”
李存孝道:“姑娘保有它,比我保有它合适,应该我谢谢姑娘。”
赵玉书一声朗笑说道:“李兄慷慨赠宝,兰妹不虚此行,我却因没能一睹那张‘血结玉鸳鸯’的真正价值而微感遗憾。”
李存孝笑笑道:“这一点我恐怕难让公子如愿以偿,我把那张‘藏宝图’送人了。”
赵玉书、司徒兰俱是一怔。赵玉书道:“怎么说,李兄把那张武林人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送人了?”
李存孝淡然笑道:“是的,身外之物,我看得很轻淡。”
赵玉书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叹道:“小弟我那句话没说错,李兄之大方,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兄把那张‘藏宝图’送给谁了。”
李存孝道:“‘冷月门”的姬婆婆。”
赵玉书一怔道:“‘冷月门’的姬婆婆?她千方百计要置李兄于死地,李兄怎么把一张武林人人梦寐以求的‘藏宝图’送给了她?”
李存孝笑道:“说起来那应该是一桩交换,我把那张‘藏宝图,给了她,她把她那爱孙女从软禁中放了出来”
赵玉书“哦”地一声笑道:“小弟明白了,李兄是用那张‘藏宝图,换出了令狐姑娘。”
李存孝道:“不错,可以这么说。”
赵玉书深深一瞥,喷喷有声地摇头说道:“不爱重金爱美人,李兄真可说是当今的情圣了。”
李存孝淡然一笑道:“令狐姑娘怎么对我,我自应该怎么对她。”
司徒兰也深深一瞥,美目中闪漾着异采,但并没有说话。
赵玉书道:“既然李兄以那张‘藏宝图’换得令狐姑娘,应该是时刻相随,丽影成双才对,怎么自酒楼至今,只见着李兄一人?”
李存孝道:“她有事往别处去了。”
赵玉书一脸遗憾之色地道:“那真不巧,但愿下次再相见,能见着羡煞天下、妒煞人寰的丽影一双。”
他站了起来,说道:“天色不早,我两个该告辞了。能得识李兄,总算不虚此行,但愿他日江湖道上常聚首。”
他抱起双拳道:“李兄歇息吧。”
司徒兰站了起来,深深一瞥,道:“多谢李兄了,割爱之情,永不敢或忘。”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言重了。”
赵玉书皆同司徒兰出了门,李存孝送他们到了院子里,眼望着那一对不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李存孝脑际泛起了思潮
这赵玉书心术或许正,但骄狂狠辣不下于柳、侯任何一个。
二人拎得唱歌人儿送来,应该不只是为了什么心仪,仰慕听语气、看神态,应该是为那张“藏宝图”
当世四大绝色之一的“琼瑶宫”司徒兰竟也这么贪婪,他对这位司徒姑娘的评价立即降低了不少。
在“聚英客栈”对面的另一家客栈里。
第三进后院的一间上房里点着灯,灯下对坐着两个人,是赵玉书跟司徒兰。
司徒兰仍在玩着那对“血结玉鸳鸯”而且全神贯注。
赵玉书却皱着眉,陷在深思之中。
突然,赵玉书抬起了头:“兰妹,你信么?”
司徒兰两眼没离手中那对“血结玉鸳鸯”道:“嗯,什么?”
赵玉书道:“李存孝说的话。”
司徒兰“噢”了一声,没了下文。
赵玉书劈手一把夺过了那对“血结玉鸳鸯”
司徒兰叫道:“你这是”
赵玉书道:“兰妹,我在跟你说正经大事。”
司徒兰不悦道:“我听着呢,快将‘血结玉鸳鸯’还我。”
玉手伸了过去。
赵玉书叫道:“兰妹”
司徒兰微嗅道:“听见没有,把‘血结玉鸳鸯’还我。”
赵玉书只得递了过去,道:“你怎么希罕这对毫无价值的烂意儿。”
司徒兰劈手把“血结玉鸳鸯”夺了过去,道:“你希罕你的,我希罕我的,有什么不行?”
赵玉书苦脸道:“兰妹,你怎么又闹小孩子脾气了?你难道不知道那张藏宝图人人梦寐以求,多少人为它流血,多少人为它丧命。”
“还说呢,”司徒兰道:“明明是你惦记着那张‘藏宝图’,为什么说我想看这对‘血结玉鸳鸯’?”
赵玉书说道:“兰妹,你想看跟我想看有什么两样?
司徒兰道:“既然一样,为什么不说是你想看?”
赵玉书道:“好了,好了,兰妹。咱们别在这无关痛痒的小事上争,我问你,李存孝的话你信不信?”
司徒兰道:“他说了不少话,我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赵玉书道:“他说的他把‘藏宝图’给了姬婆婆,只为换得令狐瑶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