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那红衣喇嘛不敢不听,应了一声,低头喝道:“狗东西,滚!”
那叫岑洪的黑衣汉子如逢大赦,顾不得谢恩,忘记了断腿,爬起便走,却砰然一声又摔了下去!
这一摔固然不轻,可是他没在意那么多,连爬带瘸地抱头而去,看样子,断了一条腿,那算便宜!
其实一点不错,那年头,满人八旗横行霸道,杀个汉人像杀只鸡,打断条腿那还不像拔根鸡毛!
更何况,出手的是朝廷供奉“雍和宫”里的国师?
小玉挑了挑眉,满面俱是悲愤之色,但她到底忍了下去。
梅心则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感受。
只听海贝勒说道:“嘉玛哈,留宿的客人还有几个?”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还有十几个!”
海贝勒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什么样的人都有!”
海贝勒沉吟了一下,道:“你去把他们都叫到院子里来,让我看看!”
那红衣喇嘛应了一声,立即扬声招呼!梅心突然说道:“海爷,我要回房去了!”
海贝勒回身说道:“怎么,想睡了?”
梅小道:“我哪儿还睡得着,我这个人生来心肠软,我不忍站在这儿看着国师们再打断人的腿!”
海贝勒赧然笑道:“梅心,刚才我没来得及阻拦,如今你放心,我绝不难为一个无辜,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叛逆!”
梅心淡淡说道:“站在同为可怜草民的立场上,我谢谢海爷!”转身偕同小玉回房而去。
望着梅心那无限美好的身形,海贝勒唇边浮现了一丝苦笑,摇头一叹,缓缓转过身躯。
此际,楼下院子里已站着十多个各形各色的狎客,有老的,也有年轻的,个个胆颤心惊低着头。
海贝勒道:“嘉玛哈,就是这几个?都齐了么?”
那红衣喇嘛道:“回您的话,就是这几个,都齐了!”
海贝勒点了点头,背着手,举步下楼而去。
到了院子中,他在那十几个狎客面前一站,道:“烦劳诸位把头抬起来!”
没人敢不听,那十几个狎客一个个怯怯地抬起了头。
海贝勒环目炯炯,威棱闪烁,来回只一扫视,那头,立刻又低下了一大半,只有四个老头儿及一个年轻汉子未低头。
海贝勒淡淡地看了他五个一眼,笑了笑,道:“五位胆识不凡!”
那老少五人闻言一惊,便要低头,海贝勒一笑又道:“五位,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两位红衣喇嘛脸色一变,便要动手。
海贝勒抬手一拦,道:“别轻举妄动,我没说他五位是叛逆!”
两位红衣喇嘛连忙收手哈下了腰。
适时,海贝勒双唇一阵颤动,那名叫嘉玛哈的红衣喇嘛猛然抬头,脸上一丝讶异神色飞闪而过。
海贝勒忽地淡淡笑道:“我知道诸位之中有几位是‘洪门天地会’的高人;我希望那几位自己站出来,免得我发了脾气连累了无辜,诸位要知道我是宁可屈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叛逆”
十几名狎客个个颤抖,但无一人说话。
海贝勒淡淡一笑,道:“我不相信那几位生就铁石心肠,能眼看着自己的同族无辜地代自己受过,身受那酷刑之苦”
他脸色一沉,喝道:“嘉玛哈,把他们带进东楼下去,由这边开始!”
他抬手指向一名瘦削中年汉子!
那红衣喇嘛大巴掌一抬,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后领,把那瘦削中年汉子提了起来,行向东楼!
那瘦削中年汉子来不及叩头哀求,一路却大呼哀叫,连喊冤枉。
那哀求之声声震夜空,动人心弦!
海贝勒听若无闻,环目炯炯,一直逼视着那十几名狎客,环目中威棱闪射,一眨不眨!
突然,大叫哀求声中断,一声惨呼划空扬起,听来直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好不怕人!
海贝勒淡淡笑道:“这是第一人第一下,以后还有好几个无数下,一直到那几位自己站出来为止,诸位口中喊的是救同族,如今眼见同族无辜受苦丝毫无动于衷,还救什么同族?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又是一声惨呼响起,这一声,较前一声更为凄厉!
那五名老少中,那年轻的一名汉子满脸悲愤之色,目中杀机闪烁,却只不言不动!
反观那四个老头儿,则仅仅是神色微现不安!
这,尽落海贝勒眼中,他一笑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没有勇气站出来,而情愿眼看着别人代己受罪,这样也竟敢跟朝廷作对,我实在很怀疑”
他沉声喝道:“嘉玛哈,杀了他,再换第二个!”
那东楼下嘉玛哈刚应了一声,那老少五人中,那年轻汉子双目尽赤,脸色煞白,突然咬牙切齿地喝道:“单六,我忍不住了,满狗,你先纳命来!”话落掌递,猛然击向海贝勒胸腹!
那四名老头大惊失色,叫一声:“掩不住了,上吧!”
海贝勒哈哈豪笑,铁掌电出,一把攫上年轻黑衣汉子右腕,顺手一带,那年轻黑衣汉子一个身形顿时离地飞起。
适时海贝勒喝道:“哈元奴,接住,不许伤他!”
年轻黑衣汉子脱手飞出,被另一名红衣喇嘛一掌拍上腰际制住穴道,接了下来!
这边海贝勒擒住了那年轻黑衣汉子,那边那四个老头一分为二,两人扑向那怀抱年轻黑衣汉子的红衣喇嘛,两名则双双扑向了海贝勒!
海贝勒右手向上一挥,喝道:“来人,替我挡了!”
西楼瓦面上那两名红衣喇嘛如飞掠下,各取一人,半空里袭向那扑向海贝勒的两个老头儿!
海贝勒身形倒纵,腾身掠上西楼!
适时,东楼下掠出了那名唤嘉玛哈的红衣喇嘛,他大喝说道:“大胆叛逆,竟敢拒捕!”
双掌排空,密宗绝学撞向那扑向哈元奴的两名老者。
四对四,实力相等,喇嘛们并未能占上风!
蓦地里一声霹雳大喝震天撼人:“杀不尽的满狗番秃,爷们跟你们拚了!”
随着这声厉喝,那后院方向夜空中联袂扑出八条人影,如出柙猛虎一般,扑向院中四名红衣喇嘛!
这一来喇嘛们的实力立即相形见绌,然而,就在此际,那散立于各处屋面,负责监视“怡红院”动静的另十六名红衣喇嘛已然闻声赶到,纷纷掠下加入战围!
这一来,喇嘛们实力大增,那“洪门天地会”的众高手立即处于挨打地位,只听几声闷哼,地上已倒下三个!
三个一倒,实力又打了折扣,情势更形恶劣!
适时,梅心的房门启动,小玉扶着梅心又行了出来。
海贝勒回头笑道:“怎么,梅心,你也敢出来看热闹?”
梅心淡淡笑道:“增加点见识总是好的,怎么发现他们的?”
海贝勒笑道:“我只略施小计,他们便立即现了形,其实,那被带到东楼的那个人,一点事儿也没有!”
说话间,又是两声闷哼“洪门天地会”的高手又躺下两个。
梅心双眉一剔,微微抬起玉手,伸向海贝勒后心。
海贝勒全神贯注窗外楼下,自是茫然不觉。
当然,只要梅心这一掌抵上“洪门天地会”一众高手之围立即可解,可是话又说回来,只要这一掌抵上,梅心的一切便全被揭穿,从此无法周游于亲贵之间套取消息了!
眼看梅心那一只欺雪赛霜、晶莹如玉的柔荑便要抵上海贝勒的后心,蓦地里一声清越长啸起自夜空,裂石穿云,撼人心神,海贝勒脸色一变,跨前一步,梅心神情一喜,忙收回右掌!
紧接着一声霹雳大喝:“住手!”
一名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南楼瓦面,双腕一抖,一团黑忽忽的物体凌空向院中众喇嘛击下!
两名红衣喇嘛大喝扬掌,那团黑忽忽之物砰然飞起,然后又砰然落下,着地寂然不动,那赫然是适才为海贝勒带路的那中等身材黑衣蒙面人,也即是“江南八侠”中的白泰官!
这一突变惊人,众喇嘛方自一怔,南楼瓦面上那黑衣蒙面人长笑掠下,直如星殒石泻,当他略一沾地、腾身再起时,惨呼两声,院中已倒下两名红衣喇嘛!
众喇嘛大惊失色,怒喝厉叱,便要掠上屋面。
海贝勒变色大喝:“站住,你们留在院中,此人由我对付!”
话落,穿窗出楼,扑上南楼瓦面!
但当他掠上南楼瓦面时,他不由一怔,四下里寂静空荡,哪里还有那黑衣蒙面人的踪影?
正自大感诧异,突然西楼中传出小玉一声惊呼!刹那间,海贝勒明白了,他心胆欲裂,既惊且怒,翻身便要扑向西楼
适时一个清朗话声自西楼传出:“贝勒爷,一步之差,已经来不及了,我请你站住!”
窗口,现出了梅心,她身后,是那黑衣蒙面人。
那黑衣蒙面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长剑,正架在梅心香肩上!
海贝勒魂飞魄散,未敢再动,失声喝道:“大胆叛逆,你敢?”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贝勒爷,你该知道我敢不敢,请下个令,叫你的人住手!”
其实,无需海贝勒下令,一众密宗高手的红衣喇嘛早在这神秘黑衣蒙面人自南楼瓦面掠下,威若天神一般地击毙两名红衣喇嘛时,院中的“洪门天地会”高手以及一众喇嘛便被震住了!
是故,海贝勒闻言没有下令,反环目炯炯,直逼那西楼黑衣蒙面人,沉声发话说道:“阁下何人?”
黑衣蒙面人一笑说道:“贝勒爷对我该不陌生,贵属对我尤其该熟悉,贝勒爷,我叫贾子虚,在客栈中杀喇嘛跟‘血滴子’的就是我!”
众喇嘛骇然色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海贝勒浓眉一轩,道:“原来你就是杀死喇嘛与‘血滴子’的贾子虚,怪不得有这等身手”
贾子虚笑道:“那是贝勒爷夸奖,其实我却不敢冒犯虎威,不敢轻攫锐锋,要不然我不会出此下策,把剑架在你贝勒爷心上人的香肩上!”
海贝勒道:“你要知道,我只是梅姑娘的客人”
“是么?”贾子虚哈哈笑道:“那么贝勒爷又何必顾虑,何不掠上西楼拿我,何不下令贵属恃多为胜,再向这几位下手?”
海贝勒身形暴颤,道:“贾子虚,算你厉害”
梅心突然叫道:“海爷,朝廷为重,莫以梅心为念,不可受他胁持!”
贾子虚大笑说道:“由来烈士皆英雄,自古侠女出风尘,难得梅姑娘深明大义,愧煞须眉,更难得贝勒爷有这么一位红粉知己奇女子,换作是我贾子虚,虽死何憾,梅姑娘,事不关你,我劝你三缄檀口,要不然,我只消剑锋一偏,贝勒爷他就要抱恨终生了。”
梅心冷冷说道:“阁下休要以死胁我,青楼风尘女天生贱命,为朝廷我可以死,我也并不怕死,你只管偏你手中剑锋就是!”贾子虚狂笑说道:“梅姑娘,你简直令人敬佩,可惜你这大忠大义用错了对象,你梅姑娘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固然,你可以死,也不怕死,但有人不愿意你死呀!”
梅心还待再说,海贝勒突然振声说道:“梅心,不必枉费口舌跟他多说了,错过今宵,我随时还有拿他的机会,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梅心娇嗔说道:“海爷,梅心一片忠烈心,您怎好陷我于不义?”
她娇躯一歪,便向犀利剑锋撞去!
这一下休说撞上,便是碰上一点点,她梅心这位风华绝代的风尘奇女子、非香消玉殒不可。
海贝勒大惊失色,喝道:“梅心,他说的对,你是要我抱恨终生吗?”话落,闪身欲扑。
只听贾子虚一笑说道:“梅姑娘,恕我不能成全你一片忠烈心,你死不得,你若死了,我跟洪门中的这几位便要惨了!”剑锋一闪,轻易地闪开了!
海贝勒叫道:“贾子虚,你也是‘洪门天地会’中人?”
贾子虚淡笑摇头,道:“贝勒爷,你错了,我跟他们几位行号不同,但我不否认跟他几位做的是一样的买卖,途殊而归同!”
海贝勒道:“贾子虚,我听你的,要怎么样,你说吧!”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不愧宦海奇英,到底是知进退的高人,识时务的俊杰,简单得很,让他们几位走路!”
海贝勒向下一招手,沉声喝道:“耶哈德,闭路,让他们走!”
耶哈德不敢不听,躬身应声,率众喇嘛闪了开去!
那“洪门天地会”众高手中,一名灰衣老人突然向着西楼上贾子虚躬身施礼,恭谨发话说道:“‘洪门天地会’屡蒙援手,大恩不敢言谢,老朽谨代敝上致意,终生不敢或忘,也当有一报!”
话落,他领着众高手,抱起伤者如飞出门而去!
海贝勒道:“贾子虚,你如今可以放开梅姑娘了吧?”
贾子虚笑道:“贝勒爷,生意人不做冒风险的生意,等他们几位走远了之后,我自会放掉这位梅姑娘!”
海贝勒道:“贾子虚,你放了梅姑娘,我不追他们也不伤你就是!”贾子虚笑道:“贝勒爷你把贾子虚当成了三岁孩童!”
海贝勒浓眉一轩,冷冷说道:“我向来言出如山重九鼎,既作一诺,绝不会失信于你!”
贾子虚道:“无奈我这生意人见的世面很多,不敢轻易相信人,也不能从命,你贝勒爷千万海涵!”
海贝勒怒声道:“那么,贾子虚,你打算怎么办?”
贾子虚笑道:“不怎么办,我并不愿多伤无辜,如今我的朋友既已远走,我也不敢多事停留,要告辞了!”
海贝勒道:“那是他们的造化,错过今宵,我随时随地要铲除你们这些叛逆妖孽,不信你自己看吧!”
贾子虚道:“那怎么也要在多日之后,暂时他们几位还不会有丝毫危险!”
海贝勒道:“走着瞧吧,你还不走?”
贾子虚笑道:“这是个是非地,自然是越快离开这儿越好!”海贝勒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贾子虚笑道:“走就走,贝勒爷请下屋来到院中坐坐!”
海贝勒自然生气,他从来就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可是他如今拿这位贾子虚无可奈何!
他没有说话,冷哼一声纵落院中!
贾子虚并没有即刻就走,一笑又道:“堂堂权势显赫的海贝勒,今宵竟也听我摆布,我要他向东,他不敢向西,我贾子虚简直比胤祯还柙气,此后在江湖中可以大大地炫耀一番了!”
话落,一闪不见!
一众喇嘛纷扬叱喝,腾身欲追!
海贝勒伸手一拦,抬眼问道:“梅心,你可安好!”梅心禁不住一阵激动,道:“谢谢您,海爷,我无恙,只是跑了叛”
海贝勒全身一松,像脱了力,道:“只要你安好,再跑十个也不要紧!”
梅心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道:“海爷,对朝廷,对您,我很不安”
海贝勒摆手说道:“梅心,别说了,我只要你安好,其他的我一概不惜”
梅心娇躯一阵轻颤,收回目光,默然未语。
海贝勒又转望西楼,道:“梅心,天不早了,我不打扰了,你早点儿睡吧,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不会有什么事了,你放心吧!”
梅小道:“谢谢海爷,海爷好走,恕我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