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慕岚道:“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自己该明白。”
唱歌人儿几近嘶叫地道:“我不明白,我问你。”
韦慕岚冷然说道:“我懒得说,也羞于启齿,说了会脏了我的嘴。”唱歌人儿一怔,旋即张目道:“你是指”
韦慕岚没理会。
唱歌人儿忙道:“你是指什么?”
韦慕岚仍然没说话。
唱歌人儿喝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韦慕岚道:“我不聋不哑,但我但愿既聋又瞎。”
唱歌人儿吁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抬眼凝注,那双深蓝色的目光里包含了很多,道:“我明白了,你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说吧。”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唱歌人儿道:“你不必这样,我知道”
韦慕岚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唱歌人儿道:“你是不是听说,我常招些人”
“是的。”韦慕岚道:“只是别再说下去了,否则我不但要挖去肉,而且还要找些干净的泉水洗耳朵了。”
唱歌人儿轩了轩黛眉,道:“那么,你又看见了什么?”
韦慕岚道:“你一定要我说?”
唱歌人儿道:“是的,你最好说个明白。”
韦慕岚道:“这是什么地方?”
唱歌人儿道:“在铁塔附近。”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在铁塔附近?不是在禹王台后?”
唱歌人儿道:“一个更次之前是在那儿,如今不是了。”
韦慕岚冷笑说道:“这倒好,搬得可真快,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我的?”
唱歌人儿道:“一个更次之前,在禹王台附近一条小路上。”
韦慕岚道:“这就是了,那你就该明白,我看见了什么。”
唱歌人儿忽地展颜一笑,道:“世上最丑恶的事,是不?”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也知道那是最丑恶的事。”
唱歌人儿含笑点头,道:“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别把关外人都当成没有开化的人,他们也人人懂得什么叫羞,什么叫耻,人人懂得什么是是,什么是非,尤其是我”
韦慕岚冷冷说道:“是吗?”
“是的,”唱歌人儿道:“关外人,尤其是我那一族,跟你们汉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我读的书,受的闺训,并不比任何一个汉家姑娘为少。”
韦慕岚道:“那对某些人无益,并不能改变某些人的本性,一个人书读得多,并不能表示他就是个正人君子,反之,目不识丁而能耿介一世,守身如玉的却比比皆是。”
唱歌人儿道“我承认你说的话有道理,只是我”
忽地一笑,接道:“你也看见了我向人布施色相的那种丑形恶状,对你这双眼睛,你将怎么办?”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自会找洁净的清泉洗上一洗。”
唱歌人儿含笑说道:“为什么不也挖掉。”
韦慕岚呆了一呆,旋即说道:“还不至于那么严重,这双眼睛,我还有用它之处。”
唱歌人儿嫣然一笑,好迷人,看得韦慕岚连忙将目光避开,她的笑意更浓了,更美了,更甜了:“你似乎对这类丑恶事很嫉恨。”
韦慕岚没有看她,一点头道:“当然,凡是有羞耻之心的人”
唱歌人儿截口说道:“你完全相信吗?”
韦慕岚道:“我本不相信,可是”
唱歌人儿道:“为什么本不相信?”
韦慕岚口齿启动了几下,最后说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人性都该是善良的。”
唱歌人儿美目凝注,道:“你似乎在逃避什么?”
韦慕岚脸上一热,道:“我逃避什么?笑话,有什么值得我逃避的。”
唱歌人儿道:“你为什么脸红?”
韦慕岚脸更红了,还有点窘迫不安,道:“我为什么脸红?我哪里脸红了?”
唱歌人儿微微笑,道:“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你自己照照。”
韦慕岚恼羞成怒,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忙又把目光移开去。
唱歌人儿道:“你怕我看,又是什么意思?我脸上有刺,会扎了你,我长得很丑,会吓了你”“笑话!”韦慕岚霍地转过头来,目光逼视,道:“我为什么怕看你,你有什么”
不行,他还是不敢看那张铁石人儿也会动心的娇靥,当即又把脸转向一旁,摇头接道:
“不,我承认怕看你,我怕看你这美丽的外表,丑恶的心,那会脏了我这双眼。”
唱歌人儿毫不在意,迟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我的天,这句话会出自一个女儿家之口。
韦慕岚一震,也-怔,旋即摇头说道:“我不该惊异,不该引以为怪,因为你原是这么个人”
突然一声冷笑道:“我喜欢你?姑娘,我不配。”
唱歌人儿笑了笑,道:“那很奇怪,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这么气恨我”
韦慕岚道:“你错了,这不是气恨,而是不齿”
唱歌人儿道:“真的吗?是心里头的话吗?”
韦慕岚道:“当然是真的,当然是心里头的话。”
唱歌人儿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眨动,道:“那么,你又为什么不齿,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管得着吗,又何必管。”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我管不着,但我厌恶,我不齿总该可以,真要说起来,我忝为侠义”
唱歌人儿嫣然一笑,道:“你这个人似乎很正派。”
韦慕岚道:“不敢说正派,至少你对付别人的那一套,对我没有效,也诱惑不了我。”
唱歌人儿道:“你有这个自信?”
韦慕岚脱口说道:“当然,不信你”倏地住口不言。
唱歌人儿笑了笑,道:“我是不信,我是要试试。”
说着,她抬起皓腕,轻展玉指,就要去解衣衫。
韦慕岚还真有点紧张,忙道:“你要干什么?”
唱歌人儿笑道:“干什么,这话问得好,我要试试呀,试试看你是不是个正人君子,试试看你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韦慕岚双眉陡挑,倏又敛去威态,一点头,道:“好吧,由你了。”
两眼一闭,不再说话。
他耳边,传来一阵息息索索的脱衣声,只听唱歌人儿说道:“你姓韦,叫韦慕岚,对吗?”
韦慕岚想说话,但他终于没说。
只听那唱歌人儿又道:“你这个名字:很好,很雅,很美,也很动听,比我这带着关外人气味的温娃娜三个字好多了。”
韦慕岚知道了她叫温娃娜,但仍没石开口。
息息索索的脱衣声中,唱歌人儿又道:“你为什么跟那个叫莫振华的人打架,能告诉我吗?”
韦慕岚冷然道:“你为他抱屈?”
“不!”唱歌人儿道:“我根本不认识他,在禹王台,我躲在树林子里,听见了你跟他的谈话,我看得出,他不是个正人君子,也不象武林侠义,十足的纨绔子弟。”
韦慕岚没有说话。
唱歌人儿温娃娜又道;“他人不但丑恶,而且有一颗阴狠的心,他那一粒铁砂子好毒啊,我在你伤处吮了半天才把毒吮净”
韦慕岚冷然说道“谢谢你。”
“别客气。”温娃娜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哇,你倒下之后,他他要杀你,是
我吓跑了他,把你带了回来,唉,我娘说的没错,汉人中殊多朋恶之流,尤其是武林人”
韦慕岚道:“你娘?”
“是的,我娘,她说的。”温娃娜道:“我娘对你们汉人很了解,不过她认为汉人也有汉人的长处,所以她要我们那一族的人学汉人习俗,穿汉人衣服,教他们汉语”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你娘会说汉语?”
“当然尸温娃娜道:“不然我怎么会说汉语,我娘的汉语好着呢,她不但人长得世人挑不出第二个,便是所学也不是任何一个汉家女子所能企及的。”
韦慕岚道:“这倒很出我意料之外。”
温娃娜道:“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娘对我管教很严,但她也最慈祥,还有我读的书也很多,天文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经史小家,我没有不通、不精的。”
韦慕岚又“哦”地一声道:“是吗?”
温娃娜道:“我无意向你夸耀,我只是让你知道”
韦慕岚道:“我知道了,可惜!”
温娃娜道:“可惜什么?”
韦慕岚道:“你自己明白,何必多问?”
温娃娜笑了笑,道:“就算可惜吧,这是在你们中原,汉人的地盘里,要是在关外,谁敢对我这样说话,他就非被马拖死不可。”
韦慕岚道:“如此我对你多了解了一层。”
温娃娜道:“你多了解一层什么?”
韦慕岚道:“你的心肠狠而且毒。”
温娃娜道:“你错了,我的心肠最软,既称不得狠,也称不得毒,这是我们的族规,我没有办法。”
韦慕岚道:“这是你们的族规?”
“是的。”温娃娜道:“正象你们汉人-样,国有国法,家有家法。”
韦慕岚道:“听你的口气,在你那一旅里,你好象高高在上,很了不起。”
温娃娜道:“我不愿对人谈我自己,但对你,可以例外,我的身分很高,在我们那
族里,除了我的爹娘外,就是我!”
韦慕岚道:“你是位公主?”
“是的。”温娃娜道:“你说对了,我是个公主。”
韦慕岚道:“那更可惜了。”
温娃娜道:“你如今知道我的身分了,还不能了解我?”
韦慕岚道:“对你,我了解得还不够吗?”
温娃娜道:“如今我不愿多说,够不够,以后你自会明白的。”
韦慕岚冷冷一笑,道:“何必以后,我现在了解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进一步的了解你了,哪怕是点点。”
温娃娜道:“那由你了,只是唉,我也不想多说,多说也没有用。”
韦慕岚道:“你很有自知之明,无沦谁说的话,总不及自己眼见的真实。”
温娃娜道:“你认为是这样吗?你认为你看见了”
韦慕岚道:“是的,任何人的话,都不及自己眼见的真实,这是无可辩驳的道理,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
温娃娜道:“你要认为是这样,那也只好由你了。”
韦慕岚没有说话,但他忽又说道:“你贵为公主,一个人跑到中原来干什么?”
温娃娜道:“我来唉,你们汉人的衣裳真麻烦,这种扣子真难解,还是我们关外人的衣裳好,你愿意帮帮我吗?”
她似乎也有意躲避什么。
韦慕岚没有留意,道:“你不是说你娘要你的族入学汉人习俗,穿汉人衣服,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习惯?”
温娃娜道:“别的我都习惯了,而且已跟汉人没有两样,唯有这要命的扣子,我总是要费上大半天工夫,每次我都急得想掉泪,”
韦慕岚道:“你还是自己慢慢解吧,我无法效劳。”
温娃娜道:“我明白,偏是你们汉人顾忌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啦,什么嘿,解开了,好不容易啊”一顿,接道:“韦慕岚,要我熄灯吗?”
韦慕岚道:“用不着。”
温娃娜道:“那好,我糊涂,熄了灯你怎么看得见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韦慕岚神情一震,他没有说话,也没敢睁眼。
温娃娜轻“咦”一声,道:“你怎么了,睁眼呀。”
韦慕岚好不紧张,闭着眼,仍没吭声。
温娃娜娇笑一声,道:“害怕了?堂堂七尺昂藏躯,难道睁眼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亏得你还自视须眉大丈夫呢,连我这女儿家都不如,嘴里说得好,我这一套对你没有用,诱惑不了你,我还当你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还没有坐到你怀里去你就怕,要是一旦坐到你怀里去,那还得了”
韦慕岚被激得陡扬双眉,道:“你少说一句,我就睁开眼让你看看。”
咬牙横心,猛然睁开了眼,眼睛睁开,他怔住了。
眼前,不是什么赤裸裸一丝不挂的玲珑娇躯,也没有那勾魂摄魄的阵仗,温娃娜她使刁,仍然是衣衫整齐地含笑坐在那儿。
定过神来,一阵被戏弄的羞怒往上冲,韦慕岚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娃娜微一摇头,道:“没有什么意思,为你我都好,我觉得还是不试的好。”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以为你有多大的魔力,你以为我会把持不住”
温娃娜截口说道:“不,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
韦慕岚道:“那你为什么”
温娃娜道:“你答我一句,你是真喜欢看我衣衫尽褫,赤裸裸地躺在眼前,或者是极尽放浪诱惑之能事?”
“不。”韦慕岚忙道:“我不想看。”
温娃娜道:“对了,那不是正好吗!你发的什么脾气?”
韦慕岚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温娃娜美目深注,柔婉一笑,又道:“好了,别生气了,你是我自到中原以来,唯一能不被我惑,不被我动,唯一跟一般武林人不同的人,真的,我不是讨你高兴,我说的是真话,心里头的话”
韦慕岚冷然说道:“谢谢你的夸奖,只是我并不喜欢听这种话,也没工夫听,今天你救了我,这笔人情债,日后我会偿还的。”
掩上了青衫前襟,就要往起站。
温娃娜急道:“你要干什么?”韦慕岚道:“不干什么,我要走。”
温娃娜倏然一笑,道:“怎么,刀不用了?”
韦慕岚双眉一扬,道:“你当我不敢挖去那块脏肉。”
伸手便去拿那把刀,温娃娜手快,抢先伸出那欺雪赛霜手、根根手指如玉的柔荑,按住了那柄尖刀。
适时,韦慕岚手也伸到,恰巧按在了人家的玉手上,他象触了电,一惊忙把手缩了回来。
温娃娜微微一笑,拿起了那把刀。
韦慕岚怒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娃娜嫣然一笑:道:“没什么意思,你割了肉,我的心会疼。”
韦慕岚脸上一热,扬眉说道:“你可别言语轻佻”
温娃娜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那么不相信人。”
韦慕岚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温娃娜笑了笑,旋即敛去娇靥上的笑容,道:“我不再跟你开玩笑了,我要跟你说几句正经的话”
韦慕岚冷冷说道:“你还有正经话吗?”
“为什么没有?”温娃娜道:“一个再坏的人,也有他善良的一面,一个再放浪的女人,她也该有个正经的时候,你说对不?”
韦慕岚没有说话。
温娃娜接着又道:“你不说话,就该是赞同我的说法,我要告诉你,不管你把我看成怎么样的女人,对你,我没有恶意,至少我不会用对付那些人的方法对付你”韦慕岚冷然说道:“是吗?”
“是的。”温娃娜道:“那是因为你跟-般人不同,是个正人君子,是我自进中原以来,所见唯一不平凡的人,是个铁铮铮的少年英豪,我很喜欢你,打心眼里喜欢你”韦慕岚双眉一扬,刚要张口。
温娃娜微一摇头,又接道:“我知道你把我看成一个淫荡的坏女人,事实上你也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我不作解释,也不作辩护,我只告诉你,你卑视我,轻贱我,厌恶我,可以,可是你不能阻拦我喜欢你,也别怪我这个女儿家大胆,没有羞耻之心,你要有这种想法的话,你就错了,喜欢一个人不是罪,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怕人知道?我们关外的女儿家,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绝不虚伪做作,也不会忸怩作态,人,本来就贵在一个真字,你说是不?”
韦慕岚这回又不说话了,他能说什么?温娃娜道:“你要走,我不拦你,而且还会催促你走,绝不多留你片刻,但是那要在你的伤势全好,身子复原之后,现在我绝不放你走。”
韦慕岚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我现在走,你会拦阻我?”
温娃娜收敛螓首道:“是的,我看过你跟那莫振华交手的情形,我知道你的身手很高,也许我拦不住你,可是”
倏地住口不言。
韦慕岚道:“可是什么?”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道:“以你现在的体力,你没办法走出十步之外,不信你试试看。”
韦慕岚眉梢儿一挑,道:“我不信。”
他支撑着站了起来,温娃娜只美目凝注地望着他,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说话。
刚一站起,韦慕岚就觉得头重脚轻,耳鸣心跳,眼前发花,可是他仍强提一口气站稳了,然后缓缓地迈了步。
一步,两步,三步他由温娃娜身边走过。
六步,七步,八步头更重,脚更轻,耳鸣如雷,心跳得更厉害,眼前是一片黑,他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形-晃,砰然倒下。
温娃娜没说错,他没能走出十步去。
温娃娜忙站起走了过去,衣裙长长的拖在地上,这时候的她,看起来更美,她柔声说道:
“你这个人真会给人找麻烦,得扶你回去,还得再把你的伤处裹上。”
蹲下了身,就要去扶。
韦慕岚一睁眼,有气无力地道:“-碰我,没人让你扶我,也没人让你给我裹伤!”
温娃娜嗔道:“你这个人真是,到了这时候你还这么倔强?难道你准备就躺这既凉又硬更潮湿的地上让伤势恶化,废了手臂?”
韦慕岚眼一闭,没说话。
温娃娜道:“-这样了,让我扶你回去吧。”
她把韦慕岚扶了起来,韦慕岚这回不但未再执拗,而且半个身子还靠在人家的娇躯上。
温娃娜扶着韦慕岚走回原处躺下,把自己的枕头拿给他,并为他理好毡子,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韦慕岚虽然紧闭着眼不看,可是他的心里感觉得出,也有感受,这感受,甚是明显,强烈。
接着,温娃娜又替他裹好了伤。
一切妥当后,她坐在他身边柔声问道:“好了些吗?饿不饿?”
韦慕岚沉吟半晌,才道:“谢谢你,我不饿。”
温娃娜道:“你是想睡一会儿,还是要我陪你聊聊?”
韦慕岚道:“随你的高兴。”
温娃娜道:“我想陪你聊聊。”
韦慕岚没说话,但他突又说道:“谢谢你,不必了,我想清静一会儿。”
温娃娜道:“那也好!你睡吧,我就在这边上躺着,要是渴了或者饿了,你叫我”
韦慕岚道:“谢谢你,我不会渴,也不会饿。”
温娃娜道:“怕什么,我这既不是盗泉之水,也不是嗟来之食。”
韦慕岚没再答理。
温娃娜口齿启动了一下,象是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她终于没说,美目凝视着韦慕岚,好一会儿,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缓缓躺下。
由往后挪到躺下,她那双美目,始终没离开过韦慕岚,直到躺下了,也还是-眨不眨地望着韦慕岚那俊美、英挺的脸庞侧面。
过了没多久,一阵轻捷步履响动,紧接着帐门掀处,一个身穿褂裤的丑陋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温娃娜翻身坐起道:“你回来了。”
丑陋中年妇人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韦慕岚,道:“他睡着了?”
温娃娜回望了韦慕岚一眼,道:“大概睡着了,你怎么回来了?”
丑陋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我不放心,回来看看他好了没有,他身手很高,颇得玉书生真传,以我看他的所学在现下武林中,该列一二人间,怕你对付不了他。”
温娃娜道:“我又不跟他打架,你怕什么?”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我怕他一旦伤势好了之后跑掉呀。”
温娃娜眉锋微微一皱,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走的。”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那就好,别忘了你我的互惠约定,他醒过没有?”
温娃娜道:“刚才醒过一次。”
丑陋中年妇人道:“他说过什么没有?”
温娃娜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这个人很怪,我问他,他只是不答理。”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玉书生称奇半生,没想到他这俊徒弟在性情方面也承受了他衣钵,你要小心点,想必他自以为知道你,对你十分厌恶。”
温娃娜淡淡说道:“由他了,只要能达成我来中原的目的,我不在乎任何人拿什么目光看我,也不在乎吐情之毁誉议论。”
丑陋中年妇人笑道:“你倒挺豁达的,你怎么不睡,瞧你,衣不解带,连枕头都让给了他,简直象个温柔体贴的娇妻,只可惜他对你”一笑接道:“好了,我不说了,你躺着休息吧,我天亮前后就会回来的。”
说完了话,旋即转了出帐而去。
温娃娜望了韦慕岚一眼,垂下了螓首,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坐了下去,躺了下去。
突然,韦慕岚冷冷开了口:“请问,什么时候了?”
温娃娜一震坐起,手抚胸口,道:“瞧你,吓了人一跳,什么时候醒的?”
韦慕岚冷冷说道;“我根本就没睡。”
温娃娜呆了一呆,道:“你根本就没睡”
韦慕岚道:“是的,我根本就没睡,她是谁?”
温娃娜震,道:“她她是照顾我的”
韦慕岚道:“老佣人。”
温娃娜道:“可以这么说。”
韦慕岚道:“她是你的族人,是你由关外带来的?”
温娃娜道:“不,我到中原后才碰见了她”
韦慕岚道:“你在什么地方碰见她的?”
温娃娜道:“是在你问这个干什么?”
韦慕岚道:“我想知道一下,你说不说?”
温娃娜道:“我没有说不说,在大散关。”
韦慕岚道;“好地方,铁马秋风大散关,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道:“我在大散关看见她在酒楼弹弦,觉得她可以帮助我在中原鬻歌,而我初来中原,人生地不熟,也正需要有个伴儿,所以我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韦慕岚道:“你说她在酒楼弹弦?”
温娃娜道:“是的,那是一家很大的酒楼,我忘了叫什么。”
韦慕岚冷然一笑,道:“据我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
温娃娜道:“是的,她会武艺。这也是我要找她做伴的原因之一。”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还怕有邪恶的人欺负你吗?”
温娃娜口齿启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韦慕岚又道:“她怎么知道我是玉书生的传人。”
温娃娜道:“我不是说过吗,我躲在禹王台前的树林里,听见了你跟那个叫莫振华的人谈话,当时她也在。”
韦慕岚道:“我不记得当时我曾说过玉书生这三个字。”
温娃娜道:“你是没有说,可是莫振华说出了你义父的名字,你也承认那位老人家是你的义父,她怎会不知道。”
韦慕岚道:“听她的口气,她对我义父玉书生知之颇详。”
温娃娜道:“你自己说的,她是个武林高手,既是这样,她当然对你义父知道得不少。”
韦慕岚冷笑说道:“你倒很会替她辩护。”
温娃娜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想想看是不是。”
韦慕岚未置是否,道:“她刚才听说互惠约定何指?”
温娃娜一惊,忙道:“她照顾我,我养活地,供她吃穿,这不是互惠吗?”
韦慕岚道:“那么,你说只要能达成来中原的目的,这句话又”
温娃娜略一迟疑道:“你知道,我贵为公主,要是没有目的,我犯不着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中原来冒险,吃苦。”
韦慕岚道:“这我明白,所以我才问你有什么目的。”
温娃娜微一摇头,道:“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韦慕岚道:“不可告人?”
温娃娜说:“说话别那么难听,我只是不愿让人知道而已。”
韦慕岚道:“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温娃娜道:“没什么怕人知道的,只是不愿说而已。”
韦慕岚道:“为什么不愿说?”
温娃娜道:“不愿说就是不愿说,还要什么理由吗?”
韦慕岚沉默了一下,注目道:“你不是说对我也不愿说吗?”
温娃娜道:“对你!”她迟疑了,迟疑了好一阵,才道:“是的,我说过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我不能完全告诉你,只能告诉你一点点。”
韦慕岚吁了一口气,道:“既然这样,我也只打算听你一点点,你说吧。”
温娃娜神情一黯,道:“你只打算听一点点?”
韦慕岚道:“是的,这话你该懂。”
温娃娜娇靥上又掠过一丝幽怨神色,点了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
韦慕岚截口说道:“说你那一点点吧。”
温娃娜目光中满射幽怨地道:“我所以不辞冒险、吃苦,一个人到中原来,是为了找寻一个人。”
韦慕岚“哦”地一声道:“你也是你找谁?”
温娃娜道:“你不是说只打算听一点点吗,这就是一点点,我要再说下去,就不只一点点了。”
韦慕岚淡淡说道:“是的,那就算了。”
温娃娜美目凝注,道:“你真不想听了。”
韦慕岚道:“是你不肯说,不是我不想听”
温娃娜美目中异采一闪,道:“这么说,你并不是只打算听一点点了?”
韦慕岚呆了一呆,道:“我觉得听多听少跟什么结果是两回事,毫无关连。”
“不。”温娃娜摇头说道:“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样,我认为这件事只能让我的亲人知道”
韦慕岚道:“那你还是不要说的好,我不是你的亲人。”
温娃娜迟疑了一下,微微垂下螓首,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将来有一天”
韦慕岚道:“不用解释,我懂,我明白。”
温娃娜抬眼说道:“那么你看”
韦慕岚道:“除非你能把这两件事分开:,否则,你就别多说,就是你愿意多说,我也不敢听,只好堵住两耳。”
温娃娜脸色微微一变,道:“真的吗?”
韦慕岚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
温娃娜微颤地缓缓垂下螓首,道:“那么,我只好不说了。”
霎时间这帐篷里陷入了一片沉重的静默中
而未几,韦慕岚打破沉寂开了口:“大黑夜里,她出去干什么去了?”
温娃娜低着头,没答腔。
韦慕岚道:“我在问你话”
温娃娜突然抬起了头,冷冷说道:“你在跟谁说话?”
韦慕岚道:“跟你,这帐篷里没有第三个人。”
温娃娜道:“你要明白,我贵为公主。”
韦慕岚哑然笑道:“公主,那没有什么,只是得福泽于你的上-代,你要明白,我跟你说话,已经算是很”
“住口。”温娃娜突然圆瞪美目,大声叱道:“你敢再说下去。”
韦慕岚一怔,旋即淡然而笑,道:“我不认为有什么不敢的”
温娃娜霍地翻腕掣出了那柄解腕尖刀,厉声说道:“你敢再对我不逊,我就杀了你,别以为你所学不俗,身手很高,在这时候我要杀你,你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韦慕岚睁开了眼,转望温娃娜道:“你要杀我?”
温娃娜冷然点头,道:“嗯,你敢再胡说,我就杀你。”
韦慕岚倏然而笑,两眼一闭,道:“那你就杀吧,话,我仍是要说的”
温娃娜已忍无可忍,一咬牙,手握着尖刀,神色怕人地迈步逼了过来。
韦慕岚仍毫不在意地接着说道:“不要以为你是个公主有什么了不起,那只是食腥膻,衣兽皮,根本未开化的”
温娃娜颤声说道:“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手起刀落,直刺韦慕岚的心窝。
但当那尖锐犀利的刀尖眼看就要沾衣的刹那间,温娃娜却突然顿腕收回尖刀,尖刀坠在毛毡上,她脸色白得怕人,霍然转开,捂着脸狂奔了出去“嘶”地一声,那拖在地上的衣裙,被帐篷口的钉子扯下了一幅。
人,不见了,那雪白的一幅衣裙,仍在那里飘动。
韦慕岚翻身坐起,呆呆地望着那幅飘动着的衣裙好一会儿,他又缓缓地躺了下去。
温娃娜心碎肠断地走了之后,没再见回来,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韦慕岚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步履仍有点不隐,脸上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他望了望黎明前的夜空,不错,这儿是在铁塔附近,那黝黑一堆的铁塔,就矗立在几十丈外。
帐篷,则搭在一片人高的野草里。
这儿,远望,近瞧,空荡而寂静,看不见温娃娜的倩影,显然,昨夜那一走,她走得很远。
韦慕岚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他从黝黑的夜色里收回目光,暖缓俯手拾起那雪白的一幅衣裙,看了看然后把它塞进怀里,回头向帐篷里投下最后一瞥,便叹一声,步履不稳地走了。
等他背影被黎明前的夜色吞没的时候,帐篷前出现了一个无限美好的雪白人影,两串晶莹之物坠处,夜空里飘起一个喃喃活声:“相见何如不见,更何况是这么个见法,这样分手最好,这样分手最好”话声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