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奇一惊道:“你一直跟着我四个?”
费独行道:“你看见了我,仇人见面,理应份外眼红,而你却没惹我,足见你四个有比我还重要的事,你四个的名号排列在白道之中,骨子里却没干一件好事。我清楚你四个的为人,我岂能不闻不问?于是我就跟在你四个之后出了那饭庄子,事实上,这一趟我并没有跟错。”
轩辕奇静静听毕,叹了口气道:“还是你行,我就怕你会来这一着,所以一边走一边往后看,居然没看见你”顿了顿道:“我不知道那蒙面人是谁。”
费独行脚下微一用力。
轩辕奇身子一挺忙道:“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秘密组织的使者。”
费独行道:“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组织?”
轩辕奇道:“我真不知道,有半句假话叫我遭天打雷劈。”
费独行道:“那么,他们在你四个身上下了什么禁制?这你总该知道吧?”
轩辕奇道:“这我知道,那是一种不知名的毒,每隔三十天发作一次,发时,那个罪可不是人能忍受的,非得吃他们一颗药不可。”
费独行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受他们控制的?”
轩辕奇神色一黯道:“算算总有三年多了。”
费独行道:“那是在你夜入严家杀人越货之前,是不是?”
轩辕奇道:“是的,我四个也是不得已。”
费独行两眼暴睁,顿时威棱外射,怒叱道:“舍不得自己的命,舍得别人的命,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白道人物?”
轩辕奇闭上了眼,没说话。
费独行冷笑一声道:“你四个以为为他们杀人,为他们越货,他们就会解除下在你四个身上的禁制,你四个这是做梦。”
轩辕奇睁开了眼,苦笑说道:“我四个只能信其实,不能信其假,是不?”
这话倒也是理。
费独行吸了一口气道:“告诉我,你四个是怎么知道严大人藏着一对水晶图跟一枝紫玉钗的?”
轩辕奇道:“自然是他们告诉我四个的。”
费独行道:“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轩辕奇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费独行道:“真不知道么?”
轩辕奇着急道:“这么多我都说了,我何在乎多说一样。”
费独行道:“话很光棍,但你告诉我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
轩辕奇苦笑说道:“我只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办法?””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你们把严夫人掳到哪里去了,这你总该知道吧?”
轩辕奇道:“天地良心,那天夜里我们连看也没看见严夫人。”
严淑娴叱道:“胡说,你刚才明明说我姨娘让你逼死了,费爷也听见了。”
轩辕奇苦着脸道:“我那是故意逗姑娘的,天地良心,严姑娘,我们真没有看见严夫人。”
严淑娴道:“我不信,我家那老家人明明告诉我,我姨娘让你们掳去,难道他还会骗我不成?”
轩辕奇道:“我不敢说府上那老家人是骗姑娘,可是我们的确没看见严夫人,姑娘要是不信,我就莫可奈何了。”
严淑娴道:“那我姨娘哪儿去了,难道她插翅飞了不成?到了这时候你还想狡赖,我,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你。”
毕竟是宦门千金,最重的话也不过如此。
费独行道:“姑娘不要动气,让我再问问他。”话锋微顿,转望轩辕奇,道:“你们真没看见严夫人?”
轩辕奇道:“我可以赌咒儿”
费独行微一摇头,道:“赌咒儿没有用,江湖人不信赌咒这一套,我自有办法测知你所说之话的真伪。”他脚下用了力。
轩辕奇两眼一睁道:“姓费的,你”费独行脚下加力。
轩辕奇身子直往上挺,脸上的颜色都变了,两眼睁得老大,似乎眼珠子随时会夺眶而出。他急叫道:“你就是踩碎了我,我也是这么说,我们真没看见严夫人,真没有”
费独行没理他。脚下仍旧继续加力。
轩辕奇开始挣扎了,两手在地上乱抓,头也不住地摆动着。
突然,他嘴角流出了一股鲜血,他道:“姓费的,我们真没看见严夫人,我们真没看见严夫人我们”
费独行脚下一松。
轩辕奇一连急喘了几口气,脸色也随之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费独行冷冷说道:“我相信你们没看见严夫人,答我问话,你说你四个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每隔三十天要服一次药?”
轩辕奇喘着道:“是的。”
费独行道:“那么你告诉我,下一次你们该在什么时候吃药?”
轩辕奇道:“今天夜里子时,他们时间算得好好儿的,在没到京里来之前,我们服过一次药,从吃药的地方到京里这条路不近,差不多得一个月工夫,害得我们在路上急赶,连多停一会儿都不敢,想到京里恰好第三十天的上午,当天晚上就得为他们办事儿。这件事儿要是办不成,下一回药我们就别想吃了,也就是说事办不成我们别想多活一天。”
“高明。”费独行道:“他们控制人的手法很高明,那么你们怎么跟他们联络,在哪儿跟他们见面?”
轩辕奇道:“你没听那使者跟我们说么,事成之后他自会跟我们联络,他们从不让我们知道他们的行踪,而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都在他监视之下”
忽然机伶一颤,脸色大变。急道:“姓费的,你害了我了,打从我们中毒那一天起,我们的一举一动随时都在他们监视之下,今儿晚上这件事他们不会不派人在暗中监视,他们一定知道我们事没办成,他们还会给我药吃么?”
费独行道:“你还怕死么?你们残杀严家十几口,偿一条命也是应该的,我不愿让你等到毒性发作受尽折磨再死,我帮你个忙吧。”
脚下猛一用力,轩辕奇嘴里涌出一口鲜血,两手在地上抓了几抓,两腿踢弹了几下就不动了。
严淑娴把脸转向一分,道:“你怎么把他杀了?”
费独行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一定的,留他并没有用,他说的是实话,那个神秘组织会派人暗中监视他们,这是极有可能的,他们知道他四个没把事情办成,一定不会再给他四个解药,耗到今夜子时,轩辕奇仍是死路一条”
严淑娴道:“为什么不把他放了,暗中跟踪他?”
费独行道:“轩辕奇一个人已难成大事,他也没拿到水晶图跟紫玉钗,跟他见面有害无益,跟踪他又有什么用。”
严淑娴沉默了片刻道:“我这趟到京里来,行动极其小心,没想到还是让他们知道了。”
费独行道:“姑娘所以到京里来,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严淑娴道:“我是暗中跟踪一个人到京里来的,我在热河、小奇沟碰见了这个人,他的行动很诡秘,曾经跟另一个人接过头,而且话里提过轩辕奇,我觉得他可疑,所以暗中跟踪他到了京里,哪知这个人到了京里之后,拐进一条胡同里就不见了。”
费独行道:“姑娘可记得那是哪一条胡同?”
严淑娴道:“我打听过了,那条胡同叫作香串胡同。”
费独行“哦!”地一声道:“那条胡同近崇文门大街。”
严淑娴道:“我明知道他躲进哪一家去了,可是我总不能挨家挨户找去。”
费独行道:“姑娘是根据老龙河边孙瘸子店里,轩辕奇截过姑娘,从而猜想他跟杀害府上十几口这件事有关?”
严淑娴道:“是孙掌柜指点我的,孙掌柜说若是杀我家十几口的凶手为的是水晶图,而轩辕奇知道水晶图的珍贵处,又知道我身上有一块水晶图,这里头就大有文章了。”
费独行道:“姑娘身上只有一块水晶图?”
严淑娴道:“是的,那天晚上我不在家,我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老家人还有一口气”
费独行道:“严义老人家?”
“是的。”严淑娴道:“他交给我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块水晶图,一样是根紫玉钗,他叫我找爹生前唯一的江湖朋友”
倏然住口不言。
费独行道:“严义老人家让姑娘去找费慕书?”
严淑娴道:“我起先认为我爹救过你,你该帮我严家这个忙”
费独行道:“我身受令尊活命之恩,理应为严家十几口报仇雪恨。”
严淑娴道:“当我从孙掌柜口中得知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时,我认为我爹当初应该救你,你并不欠我严家什么,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改变了主意,我要自己为我严家报这血海深仇。”
费独行道:“孙瘸子已告诉姑娘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严淑娴道:“是的。”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他还没有忘记我?”
严淑娴看了他一眼,道:“他何止没有忘记你,他为你在老龙河边住了八年,另有位两眼失明的古老人家,则为你在江湖上奔波了八年。”
费独行讶然说道:“孙瘸子为我在老龙河边住了八年?古瞎子则为我在江湖上奔波了八年?姑娘这话是”
严淑娴道:“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能八年不死?”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难道是他二人”
严淑娴道:“每当风起时,古老人家到老龙河边去一趟,他把辛苦获得的珍贵之物交给孙掌柜,然后由孙掌柜贿赂奉天府上下,就这么一年一年地保住了你的命,他们原想劫狱,可是他们知道你的脾气,他们不敢,只有选了这条路。”
费独行两眼放光,一阵激动,但是一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淡然说道:“没想到我是这么样在狱中活了八年,更没想到我费某人当年只伸了伸手,结果却救了自己一条命。”
严淑娴道:“你好像很冷静。”
费独行道:“一个久走江湖的人,势必得学会冷静,要不然他是活不长久的。”
严淑娴道:“人家为你受苦受累八年,这你也能冷静么?”
“姑娘,”费独行道:“冷静并不是冷酷无情,而是不动声色。”
严淑娴道:“行走在江湖上势必得这样么?”
费独行道:“是的。假如姑娘今后在江湖上行走,势必先得学会这个,其实也用不着学,日子一久自然而然也就会了,不过我不希望姑娘学会这个,不希望姑娘在江湖上走动,因为江湖不适于姑娘的。”
严淑娴扫了地上几具尸体一眼道:“我并不愿意在江湖上走动,我是没办法,等为我严家十几口报了仇之后,我就会离开江湖的。”
费独行道:“姑娘现在也可以离开江湖。”
严淑娴摇头说道:“我严家的仇还没有报。”
费独行道:“我说句话姑娘别在意,凭姑娘现在这身所学,别说报仇了,恐怕连自卫都不容易。”
严淑娴道:“我知道,我也早想到了,可是我不会永远这样,是么?”
费独行道:“姑娘的意思我懂,可是练武学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一下可成的,要等到姑娘觅得名师把武练好,江湖上的情势已经有很大的变化了,说不定严家的仇人都已经做了鬼了。”
严淑娴道:“我明白,你是说让我离开江湖,你替我报仇?”
费独行道:“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日子比姑娘多得多,而且我能够活到如今,再说,我已经杀了轩辕奇四个,就是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姑娘留在江湖上对姑娘有害无益,对跟他们周旋来说,姑娘甚至是个累赘。”
严淑娴没说话,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许你说的对,可是一时间你让我上哪儿去?”
费独行道:“令尊生前有些至交好友”
严淑娴微一摇头道:“人在人情在,这话你总该懂。再说我爹是为什么丢官的你也清楚,我能投靠谁?谁又敢收留我?”
费独行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道:“我给姑娘安排个去处,不知道姑娘是不是愿意去?”
严淑娴道:“什么地方?”
费独行道:“和中堂府。”
严淑娴一怔道:“和中堂府?你怎么会把我安置在那儿?”
费独行道:“不瞒姑娘,我现在在和中堂府当差。”
严淑娴脸色一变道:“怎么说?你现在和坤那儿当差?”
费独行微一点头道:“是的。”
严淑娴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现在倒是有了办法了,居然在和坤府当起差来了,可惜孙掌柜跟古老人家救错了人,我就是死在江湖上,也不愿踏进权奸的大门一步。”
她扭头就走。费独行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硬把她拉了回来,道:“姑娘”
严淑娴脸色大变,厉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别让你那拿权奸薪俸的手,脏了我的衣裳。”她猛力一挣,却没能挣脱。
费独行正色说道:“姑娘宦门千金,是个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通权达变,我越狱潜逃,官府追捕甚紧,我不得不在和中堂府暂时避一避”
严淑娴道:“怎么说?你,你当真是越狱?”
费独行道:“是的。姑娘,事非得已”
严淑娴气极冷笑,道:“孙掌柜又看错你了,他说你不会越狱,更不会杀那种看牢的,谁知道你竟”
费独行道:“姑娘,关在牢里七八年,你不知道牢里的情形,无法体验那种滋味,任何人也受不了,任何人也会的。”
严淑娴冷笑道:“既有八年后的越狱,你何必让人家两个残废人为你受苦受累八年,孙掌柜以为任何人都会变,只有你不会变,这么看来你并不是个圣人,你也是个世俗中的凡人,你将伤透他二位的心、让他二位失望,你凭什么让他二位敬佩,你不配。”
费独行道:“我做事仰不愧,俯不怍,我不求人敬佩,毁誉褒贬也一任世情。”
严淑娴道:“你也配说这种话,有人宁饿死不食周粟,有人宁渴死不饮盗泉之水,而你”费独行道:“诚如姑娘所说,我不是圣贤。”
严淑娴道:“那你就放开我,我耻于跟你为伍。”
费独行道:“姑娘”
严淑娴厉声说道:“放开我。”
费独行微一点头道:“好吧!我放开姑娘,只是严家这血海大仇”
严淑娴道:“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报,就是报不了这血海深仇,我已经尽了心,尽了力,我严家十几口也不会怪我。”
费独行道:“人各有志,无法相强,姑娘既是耻于跟我为伍,我也只有让姑娘走了。不过在姑娘走之前,我要把水晶图跟紫玉钗的珍贵处告诉姑娘。免得姑娘回后找着另一块水晶图后,由于不知道它的珍贵处把它藏诸高阁,而且我建议姑娘现在把这两样东西藏在一个地方,这样姑娘纵遭遇什么凶险,一时也不会遭到杀身之祸”
严淑娴冷笑着道:“你大概以为我严家很稀罕你送的这紫玉钗、水晶图?告诉你,我们不稀罕,不是你说我倒忘了”另一只手探怀取出个白色小包,往地上一扔道:“还给你m你自己去稀卑桑
猛地一挣,挣脱了费独行的掌握,掉头飞奔而去。
费独行没动,也没说话,严淑娴跑得看不见了,他缓缓俯下身去提起了那个白布小包,打开了白布小包。一块水晶图,一根紫玉钗呈现眼前,他看了一眼,然后又抬眼望着严淑娴逝去处,脸上浮现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
严淑娴心里憋着一口气拼命地往前跑,她没辨方向,似乎连什么都忘了。
跑了一阵之后,她渐渐趋于冷静了她胸中的气愤。
她停了下来,举袖擦了擦脸上的汗一怔。这一阵狂奔发泄了不少目光所及,她忽然为之一怔。
她发现置身处四周比西城根儿更荒凉,西城根儿还能看见人家,还能看见灯火,这儿一户人家也没有,一点灯光也看不见,浓浓的夜色里,只能看见一座座坟头。
没想到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她往后倒退了两步,转身要走,忽然她又一惊,急忙收回了迈出的脚。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矮胖的黑衣蒙面人,两道刀光一般的锐利目光正逼视着她。
人家都欺到了她身后,她居然还茫然不觉,她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去。
矮胖黑衣蒙面人开了口,嗓门儿有点沙哑:“再退就掉进坟坑里去了。”
严淑娴一惊忙又停了步。
矮胖黑衣蒙面人四下看了看,道:“嗯,这儿远离人家,夜色又这么浓,在这儿杀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严淑娴惊声说道:“你可是那个什么使者?”
矮胖黑衣蒙面人两眼精芒暴射,道:“你怎么知道的?”
严淑娴道:“有人跟踪轩辕奇四个到那座庙里看见你的”
矮胖黑衣蒙面人身躯一震道:“就是杀轩辕奇四人,坏我大事的那个人?”
严淑娴道:“不错”
矮胖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道:“我说他怎以会赶得那么巧,原来”
身躯忽又一震,住口不言。但是一转眼工夫之后他又冷笑说道:“我多虑了,他并没有跟来,没人能救得了你。”他迈步逼向了严淑娴。
严淑娴忙往后退去,道:“刚才你是不是看见那个人杀轩辕奇他们了?”
矮胖黑衣蒙面人道:“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跟着你到这儿来。”
严淑娴道:“那你就应该知道东西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矮胖黑衣蒙面人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也不能让你活着,你不是要为你严家那十几口报仇么?让你活着终是个祸害。”他突然扬掌向严淑娴劈出。
严淑娴一拧娇躯躲了开去。她躲是躲开了,可是一脚踩进了坟坑里,站立不稳摔倒了。
那矮胖黑衣蒙面人带着一阵得意狞笑扑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一声朗喝划空传来:“住手。”
一条黑影鹰隼般扑了过来,一片威猛无伦的劲风袭向矮胖黑衣蒙面人天灵。
矮胖黑衣蒙面人适才隐身远处看见了费独行连毙四怪,他怕的就是费独行,此刻只以为是费独行赶到了,吓得一缩身往后翻去,落地后连看也没敢多看一眼便腾掠飞遁而去。
严淑娴身边落下个人。一个穿黑色劲装的英武年轻人。
不远处暗影里掠出一条颀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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