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着孤零零地坐落在山坡上的小茅屋,张自新的心就开始不安地跳动着,雄赳赳的步子开始放慢了下来,强壮成熟而挺起的胸膛也就缩了下去,肩上那支五六斤重的木扁担跟两根麻绳忽然变得异样沉重,连早上进城时担满了每头近百斤的干柴时,也没有这么沉重。
卖柴的两串铜钱还在怀里揣着,另外连赢带抢的两块整银子,却梗在腰带里而很不舒服。
今天的运气很不错,挑着两担柴,在城里转了一条街,就被通达镖行的掌厨师父李歪嘴给买去了,而且价钱很公道,给足了两吊大钱,当时买了米回家就好了,可就是抵不过大统房里滴溜溜直撞瓷碗的清脆骰子的诱惑。
趟子手老马、推车的钱七,一高一低的两张嗓子又骂得那么迷人,在一连串他妈的声中,知道他们俩又在推霉庄了。
这两个家伙刚出了远差回来,听说这次保的是一镖红货,路上连遭了三次打劫的,都叫总镖头八步赶月刘金泰的厚背大砍刀给闯了过去,货送到点时,行主除了份例的护运费外,还加了五百两的额外酬金。
五百两是笔大数目,像他这样每天卖两担干柴,不吃,不喝,一文小钱都不花费,整整得干上十几年才积得起来,他们轻而易举,只出上一次远门,来回不过三个月,除了酬金不算,额外的加赏就有这么多,这银子太好赚了。
就是这份得之太易的高俸,使他对镖客的生涯异常向往,尤其是干镖头,骑着马,佩着刀雄视阔步地出门,在鞭炮欢迎声中回来,坐首席,穿漂亮的衣赏。那该多神气呀!好容易年初总镖头看见他挑了两担柴来卖,对他十四岁的年纪而有这身气力很欣赏,再见他单手举起了两百斤的石担后,特别准他在镖行里补个伙计的名额。
这是多好的讯息呀!一个镖伙月例是六两银子,那是一百二十挑干柴的代价,何况还有额外的封赏,还有年节的分花红,还可以利用闲时跟镖头学武功,混过几年,练出了师,就是镖头了,通达镖行的几个镖头都不是这样熬出头的吗?可是他喜冲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姥姥时,却挨了一顿狠揍,而且还禁止他再上镖局去。
城里人都要烧柴,不上镖局柴也能卖掉,不过人家可没有这么爽快,十斤二十斤的零买,又要挑剔杀价,又要抽冷子,趁他看不见的时候捞走几根柴棒,哪有镖行里这么爽快,所以他憋了一阵,还是偷偷地把柴往这儿送。
今天,卖了柴,实在抵不过骰子的诱惑,老马跟钱七是一对老光棍,在镖行里混了半辈子还是没出息,老马管喊镖,钱七只会推车子,可是他们身上常有白花花的银子,如果不是好赌他们大可以讨个老婆成家了,不过他们一直打着光棍,就是把骰盆当做老婆,几个血汗钱全输在上面了。今天他们的嗓门特别大,连声骂人,证明手气又是走下风,正是给别人捞几文的好机会。
从十三岁开始,他也学会了掷骰子,四颗小方牛骨头竟有无比的神奇诱惑力,可是他的运气并不好,常是输的时候居多,往往把卖柴的钱输得一个不剩,只好向李歪嘴借几文回去交差搪过姥姥这一关。
第二天,他必须瞒着姥姥,偷偷地多跑一趟城里,多送两担柴来还债,好在气力足,脚步好,两百斤柴担在身上轻飘飘的不算回事,十几里的路来回也只是个把时辰,山上的无主野树更是任意砍伐,只赔上一点力气而已。他也有赢钱的时候,多半见老马跟钱七出远差回来在大统屋里坐庄的时候,一上去,准能赢他个四五吊的。
他没有花钱的本事,也不懂得往哪儿花。
有人认为花钱是门学问,可是他就不会,每次赢的钱,他都藏在一个小瓦罐里,埋在屋子后面的酱缸底下。
他有个不成熟的希望,想买一匹马,而且要一匹好马,像刘金泰总镖头骑的那匹雪中霞一般,那匹马真俊,一身雪白的毛片,在太阳底下会发亮光,背上三块巴掌大的紫红,像是娘们脸上搽的胭脂。
他一直就想有这么一匹好马,骑着在城里转两圈,让人瞧着直称羡。骡马行的掌柜哈回回那儿也是他常去溜达的地方,去年年尾,他看中一匹青色的大马,捧着积存的六两银子,哈回回瞧着直笑,最后才摸着他脑袋道:“小子!这点银子抵足买一只马耳朵,我这匹大青马是六百两银子买进来的,白贴草料,一分不赚卖给你都行,可是你得凑足六百两,等着吧,这匹青马我也不想卖,留着做种,等它生了小马,我以一百两卖给你。”
哈回回虽然是个回回,倒很和气,说这几句话也没有笑话他的意思,知道他积钱的目的后,更是称赞他有志气,可是凭这么积法,至少也得五六年才能凑满一百两,一百两也只能买大青马的儿子。
昨天数了数银子,居然有了四十多两,而上个月大青马也有了身孕,他更心急,哈回回是安慰他,说是一定把头胎的小马给他留着。
今天赌钱时手也不错,两吊钱做本,一翻又一翻,足足赢了近十两银子,老马跟钱七这一趟远差,各分了七八十两,可是他去得太晚了,大把银子都叫别人给赢去了,他只赢了十两,最后一副庄时,他一狠心,把十两银子全给押上,一把掷了两点,心中正在发凉,谁知老马的手气更坏,居然掷了个蹩十。
老马平常赌钱很硬,今天却输急了,一拍桌子,一颗骰子翻了个身,从两点变成一点,幺丁配长三,就成了九点,要吃掉他的银子,大伙儿欺负他小,也帮着老马说话,于是就打了起来。
那些人都是学拳脚的,可是他个儿小,身体灵活,力气也大,挨了几下,也揍了老马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出血,趁乱抢了两块银子逃了出来。
到西街的银号借个秤子一量,那两块银子竟有四十两重,想到差不多就可以买到小马,他心里很兴奋,却又忍不住发愁,今天打了架,镖行里是不能再去了。
为了买马,他拼命想赚钱,可是姥姥规定他一天只准卖两挑柴,钱还得拿回去,刚足祖孙两个人混饱,以前赌输了,他拼着给姥姥知道了挨一顿打,也没有去动瓦罐里的银子,那是只能多不能少的了。
可是不到镖行去赌钱,他实在没有别的赚钱方法了,银子有八十多两了,也许哈回回肯让一点价,以后每天给回回送半挑柴去,到小马出世后,能离开母马,就能给他带回家了,跟姥姥说这是哈回回送的,条件是每天给哈回回送半担柴去,姥姥就不会疑心了。想到这个主意,他在回家的路上还挺高兴,不过快到家门时,他就担心了,第一是回家太晚,日头已经偏西了,比往日迟了很多,再者,他脸上有青痕,头上有肿起的肿块,那都是在镖行里被人打的,如果不是刘金泰闻声赶了来,恐怕还逃不出大门呢!
因为抢了两块银子,他也不敢留下来讲理,连刘金泰连连叫他都不理,抢出大门就跑了。
背上的衣服被撕破了一块,姥姥一见就知道他跟人打架了,问-起原因,那该怎么说呢?
上镖行去已经违反了姥姥的吩咐,赌钱,打架,那还行,姥姥就怕他跟人打架,小时候跟隔村的孩子们打架,他就吃了很多亏,那倒不是挨别人的揍,从小就有一股蛮劲儿,七八个比他大的孩子,经常被他打得哭哭啼啼地告上门去,然后就是姥姥的一顿狠揍。
想起姥姥他就更愁了,自他懂人事开始,他就跟姥姥生活在一起,没有爹,也没有母亲,偶尔他问起采,只换得姥姥一阵伤心与“死了”两个字的答案。
姥姥真疼他,以前都是姥姥上山打了柴挑到街上卖了来养活他,一头装了百多斤柴,一头箩筐里铺了大半筐的沙石,垫着布褥子,让他坐在上面,不放沙石,他的身子轻,两头挑起来不平衡,可是姥姥又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宁可累一点,到哪儿都把他带着。慢慢地他长大了,能跟着走路,姥姥还是怕他走不动,仍然带着他坐在箩筐里,风雪无阻。下雨的日子,姥姥用油布缝个小伞罩给他撑着,自己却淋着雨。
直到十一岁那年姥姥生了场病,不能打柴,也不能上城了,家里一点存粮吃了几天,眼看着要挨饿了,恰好有一个毛叔叔找上门来,给姥姥治好了病,还给他们留下了许多银子,谁知姥姥发了脾气,把毛叔叔轰出了门,把银子也丢了出去,不过自此以后,姥姥不再进城了,只帮他上山砍柴,然后叫他挑进城卖去。
十二岁,他长得很是结实,但个儿比一般大人矮不了多少,力气也大得惊人,像这种干柴,他多挑个一倍也不吃力,可是姥姥从不叫他多挑,更不准多卖。
姥姥管他很严,不准打架,不准上镖行,不准这个,不准那个,还叫他读书。九岁,姥姥曾经送他到村内一个老学究那进塾,可是他才读了半本千字文,就因为性子躁,把先生给打伤,从此没有人肯教他,姥姥直叹气,倒是没有为这件事打他,因为他那次没错。
先生平时也常打他,戒尺打在手心上,比姥姥的巴掌还轻,先生却涨得脸红脖子粗,好像用出了全身的力气,他一点郡不在乎,先生以后也懒得打他了,那次是先生在打村东王寡妇的独子玉桂儿。王寡妇十九岁守的寡,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当成命根子,才送来读书。
那天王寡妇送玉桂儿来上学,到得很早,别的学生都没来,先生拉着王寡妇,不知说了些什么,王寡妇急得要逃,先生拦着门不放她,自己恰好闯了去,王寡妇才得机会跑了。
先生那天脸色很难看,先借故把自己打了一顿,又找了个机会打玉桂儿,玉桂儿自小娇生惯养的,挨了几个手心就痛昏了过去,先生还是不肯放过他,自己看不下去了,上前拿过板子,手上也没使多大气力,就把先生推倒在桌子角,撞破了头。
自那天起,先生就辞了馆,以后换了先生也不肯收他做学生了,好在自己对读书也没多大兴趣,落得轻松。
可是姥姥没有放过他,先生不教,姥姥自己教,姥姥认识的字不多,可是拐杖却结实,就这样算教会了几百个字。
一想起姥姥的拐杖,他就直皱眉头,一拐杖下来,打在肉最厚的屁股上,都是痛入骨里,而且还很准,想打哪里就打哪里,逃不了也躲不掉。
今天十几个大汉围着他,也不能拦住他,由他像一头疯虎似的乱冲乱撞,虽然挨了几下,那些人受的伤比他还重呢。
但是要躲过姥姥的拐杖就没有这么轻松,他当然不敢还手的,可是挨打时都存心想逃过,不管他的动作多快,姥姥的拐杖总是在他的前面。
今天又将是一顿揍,说不定姥姥已经拿着拐杖等在屋里了,只要看见他这副狼狈样子保证会不问理由拿起拐杖就劈下来。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护着臀部,姥姥的拐杖通常是捡那个地方下手的,只有一次因为跟姥姥进城,偷了水果贩一个梨,藏在衣袋里没机会吃,回家来,好容易趁姥姥下厨和面烙饼的空当儿,躲在大门口准备吃,姥姥不知怎么就来了,迎头一杖,敲在脑袋上,当时就昏了过去。
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头还是像炸裂一般的疼,痛伤好了一点,姥姥拿了四个梨放在他面前抚着他的头,以哽咽的声音道:“新新,拿去吃个痛快吧,这是姥姥多卖了两担柴买来的,小孩子馋嘴是应该的,姥姥打得太急了一点,可是你要答应姥姥以后绝不偷人家的东西,否则姥姥宁可张家绝了后,也要敲碎了你的脑袋。”
自后他的头上留下了一个疤,虽然被头发盖住了,却时刻印在他的心上,再也不敢偷人家的东西了。
今天,他腰里揣着两块银子,那不是偷的,可是来得也不光明,他的心里直发毛,差一点就想回头把银子还给人家去。可是想到了小马,他又停住了,镖行里不能再去了,再想赚四十两银子比登天还难,何况这银子有一半是我该赢的,他们仗着人多,合伙欺负我一个小孩子,多拿一块也是应该的。
他终于推开了屋门,却为眼前的情形怔住了。
屋子里很凌乱,连木板床都被翻了过来,被褥堆在地下,散了一块块的棉花,那是被人用手撕破的。
姥姥倒在屋角,手拄着半截拐杖,另半截拐杖断在身边,好像是破人砍过了一样,他急叫了一声,扑过去扶着姥姥。姥姥身子已经僵了,腰下有一处刀伤,深深地砍进半个身子,肚肠断了,有一小截淌在外面,血流得一地,已经凝干了。
姥姥的手上也是血,血手在墙上写了一个强字,他摇着姥姥的身子哭声叫道:“姥姥!
是强盗杀了您吗?”
一切都太突然了,相依为命的姥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他而去,天生成倔强的个性,从小就很少掉眼泪,姥姥打得凶时,他最多哼两声,不哭也不讨饶,今天他却抱着姥姥,泪水像流不完的江河。
姥姥是被人杀死的。为什么呢?姥姥用血写了一个强字,是强盗吗?这不太可能吧,家徒四壁,除了他埋在酱缸下的四十多两银子,简直就没有值钱的东西,难道强盗为了抢那些银子才杀死姥姥的吗?
那也不可能,自己在藏这些银子时十分秘密,连姥姥都不知道,强盗又怎么会知道呢?
而且他们住的地方离京城不远,天子脚底下,哪有杀人劫财的强盗呢?
伤心了一阵,又想了一阵,实在想不透姥姥被杀的原因,最后他才意识到人死了总要埋葬的,不能一直放在这里,而且这得给姥姥买具棺木收殓起来,别家的死人都是这样收拾的。
还得雇吹鼓手,吹吹打打地把棺木送进坟里。
买棺木要钱,雇吹鼓手也要钱,还得给姥姥买几件新衣服,都要钱,他惟一的财产是积存下买马的四十多两银子跟今天半抢半赢的四十两,一共八十多两,可以买一具中等的棺木,办个很勉强的丧事了,可是他的马
管它的!姥姥的后事要紧,马以后可以再挣钱来买,姥姥不再会管他了,一天可以挑五担柴,辛苦一点,晚上不睡觉,可以增加到七八担,积存个一两年,还是可以凑足一百两银子的,最多买大青马的第二胎小马好了。
打定主意后,他放下姥姥,摸黑走到后面,搬开酱缸,他藏的银子盒子根本没动,银子也好好地在那里。
他又放心了一点,他不是为银子没失去而放心,而是想到强盗不是为了这些银子而杀死姥姥,否则就变成他间接杀死姥姥,他只有一辈子不骑马才对得起姥姥!
刚把银子归拢在一起揣在怀里,远远听见一阵蹄声急驰而近。他倒是怔了一怔,山下是通往保定的官道,车马来往多,可是在他家附近只有一条山路通往西村,西村的二十几户人家都是靠山吃饭的农民,最多只有一两头毛驴代步,骑不起马,也没有骑马的客人。
令他更诧异的是马蹄声居然在他家前面停住了,然后是一声响亮地叫喊,道:“张小兄弟!你在家吗?咱们刘总镖头来了!”
那是李歪嘴的声音,张自新心中一沉,刘金泰来了,八成儿是替他镖局子的人出气来的。
一个小孩子在他的镖局里混闹一场,打伤了他的伙计,抢走了银子,这是很丢人的事,通达镖行在京师很叫得起字号,八步赶月刘金泰更是江湖上响叮当的人物,不打自己一顿给镖局找回面子,传出多丢人呀!
挨一顿打倒没关系,刘金泰的拳头虽重,总不好意思对一个小孩子怎么样,不至于拉出他的大砍刀把自己给杀了,可是他一定还得要回银子,不但要回抢走的二十两,恐怕连赢的十二两也保不住,这可惨了。
那是给姥姥买棺木办丧事的,已经很寒酸的了,假如再去掉一半,就只能买副白皮薄材,姥姥苦了一辈子,死得又这样惨,假如草草地收殓了,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呢?
他下意识地摸摸怀中的银子,正在考虑是否要出去,李歪嘴又在外面叫了:“小兄弟,你到底是在不在呀?”
然后是刘金泰的声音道:“也许是他见闯了祸,没敢回家吧!”
李歪嘴道:“不会的,他还有个老姥姥,这小伙子挺孝顺,别说是打了架,就是杀了人,他也不敢不回家,山里人家很节省,省得不点灯,八成儿是睡了。’’然后又是刘金泰的声音道:“你推开门进去瞧瞧。”
张自新觉得藏不住了,连忙冲到前面拉开了门,李歪嘴的手也刚推到门上,一下子使猛了劲,差点连身子都倒了进来,连忙用手撑住了门框,叫道:“小兄弟,你怎么不答应一声就开了门呀,吓了我一大跳。”
外面有淡淡的星光,照在刘金泰黑沉沉的脸上,像是充满了煞气。
张自新挺了挺胸膛,站了出去,昂着头道:“刘老爷子,很对不起,今天在你的局子里闹了事。”
刘金泰的黑脸上堆下一阵笑意,摆摆手道:“没关系,我都问清楚了,今天是他们不好,挨你一顿教训也是应该的,我虽然开着镖局,却也不能包庇手下人胡作非为,欺负小孩子。”
李歪嘴在旁笑道:“谁敢欺负他,这小伙子的拳头比石头还硬,老马的鼻梁都断了,最少也得躺十来天,就算好了,那鼻子也跟我的嘴一样,回不了原位啦!”
张自新有两三年没跟人打架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听说把老马打成那个样子,心中很不安,顿了一顿才道:“刘老爷子,我打伤了人,还抢走了一块银子,那可不是存心的,慌乱中我只想抓回我赢的那一份,没想到多抓了一块”
李歪嘴又笑道:“那块银子原来是你带走了,局子里还在混赖呢!牛大脖子硬说是钱七藏了起来,两个人差点没动家伙”
刘金泰沉下脸喝道:“混账东西!”
李歪嘴一缩脑袋,退到后面。
张自新只得再挺上前道:“老爷子,你别骂人,银子是我拿的,可是我说过了,那不是存心的,本来我想送回去,可是我怕他们又纠合起来打我。”
刘金泰笑笑道:“小兄弟,你别误会,我不是骂你,骂的是我手下的人,他们简直给我丢脸!”
李歪嘴忙道:“刘总镖头最恨手下人倚强欺人,倒是没怪你的意思,而且听说你一个人打了他们十几个,对你还挺佩服的!特地来给你赔个不是!”张自新一呆!
李歪嘴又道:“总镖头这样瞧得起你,你也得给一个面子!”
张自新道:“我知道,镖局的人被人打伤了,传出去很丢面子,老爷子也打我一顿好了。”
刘金泰哈哈一笑道:“这么一说,刘某还成个人吗?你若是个大人,刘某还可能会给手下人找回个面子,你只是个小孩子,刘某打了你,面子上也没有光彩!”
张自新一怔道:“老爷子的意思究竟要怎么样呢?”
刘金泰道:“我叫那些混账把赌赢的钱拿出来,摆了两桌酒席向你赔罪,瞧我的面子,你就原谅他们罢,以后大家还见面,心里老存个疙瘩也不好。”
张自新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怔了半天才道:“我不能去!”
李歪嘴连忙道:“这么说是你不接受好意了?”
刘金泰却笑笑说:“小兄弟是瞧不起我吗?”
张自新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是我姥姥”
刘金泰见他说话的声音很不自然,连忙道:“令外祖母不让你跟镖行的人来往是很有道理的,镖局虽不是什么坏地方,却是一项危险的行业,而且流品太复杂,好人一个把持不住,学坏也容易。刘某此来只为尽心,想到令外祖母不会同意的,那就算了吧!”
他的话声音很大,像是要叫屋里的人听见,说完后,见屋里没回应,才叹了一口气道:
“小兄弟,今天是我的人不对,我向你赔个不是,两下就此作罢,以后你如果不嫌弃,柴还是往局子里送好了,我关照过老李,有多少都收下来,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喜欢你的人才而已!”
张自新很感动地道:“老爷子对我的好处,我会记在心里的,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老爷子!”
刘金泰笑笑道:“那算什么话,我对你没什么好处,更谈不上报答!”
张自新道:“我在您局子里闹事,您不怪罪,还亲自来道歉,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您太客气了!”
刘金泰道:“那是应该的,我只问是非曲直,不能因为你是个小孩子就失礼!”
他说话时一直望着屋里,见始终没有回音,才很失望地道:“老李,走吧!”
李歪嘴道:“小兄弟!你不去就算了,至于那些银子,该你的你留着,多出来的让我带回去给牛大脖子,他也没赢,这些银子还得养活他老母呢,这小子也是没出息,一见了赌就没命了,丢了银子才想起老母!”
刘金泰笑道:“照理说银子还不还都没关系,可是令外祖母治家有方,也不会愿意留下不义之财的,这”张自新退后一步道:“银子我不该昧下,可也不能还给他,算是我借的行不行?”
刘金泰微怔道:“小兄弟,这就不对了!”
李歪嘴也道:“小兄弟,你们祖孙俩不愁吃,不愁穿,要银子干嘛?”
张自新哭了出来,叫道:“姥姥死了,我要买棺材!”
刘金泰与李歪嘴都是一惊,尤其是李歪嘴,讶异万分地道:“你姥姥死了?早上你怎么没说?”
张自新哭叫道:“姥姥是被强盗杀死的,我回来后才知道,所以我要银子给姥姥买口棺材”
李歪嘴一怔道:“那怎么可能,这附近三百里,连小毛贼都找不出一个,京师重地,出了强盗还得了,再说你们家里有什么惹人眼红的?”
刘金泰却沉下脸问道:“小兄弟,令外祖母是真的被强盗杀死的吗?”
张自新哭叫道:“姥姥的尸体还在屋子里,腰上被人砍了一刀,连肠子都断了”
刘金泰身子动了一动道:“我们进去看看吧!小兄弟,你怎么不早说?”
他首先进入屋里,李歪嘴也跟着进来。
刘金泰道:“大家别乱动,说不定凶手有什么痕迹留下,动乱了可就难找了,小兄弟,你点个火!”
李歪嘴却掏出身边的火包,点燃了一个纸煤,桌上有半截蜡,他凑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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